黎秋岚立于断崖之上,道袍猎猎,剑尖犹滴妖血。对面,龟妖伏在十步外,背壳裂痕纵横,黑气从缝隙中汩汩冒出,像无数扭曲的手臂。
符纸贴满山岩,在月光下连成巨大的“困”字阵;每一次龟妖挣扎,阵纹便亮起一次,雷光顺着裂痕游走,噼啪爆响。
一滴汗顺着黎秋岚的下颌坠落,砸在剑脊,碎成星屑。他左手掐诀,右手挽剑,指背青筋暴起,声音低而冷:“——起阵。”
二字落地,山崖轰然一震。黎秋岚并指如刀,划破掌心,血珠溅在“困”字阵心。
霎时,万符齐燃,金线自岩缝迸射,宛如锁链腾空。雷光顺着裂痕狂涌,织成一张电网,将龟妖整个罩住。
龟妖嘶吼,背壳黑气暴涨,似要撑裂阵纹。然而电网愈收愈紧,雷火钻入龟甲缝隙,烧得黑气发出“嗤嗤”哀鸣。妖血溅落处,岩面瞬成焦土。
黎秋岚踏罡步斗,剑尖挑起一道血符,直指龟妖眉心:“镇!”血符化作赤金光矢,贯入妖颅。
龟妖巨躯剧震,四肢缓缓蜷伏,背壳裂缝中涌出最后一缕黑烟,被雷光吞噬殆尽。
那双疯狂的红瞳终于熄灭,只剩空洞的壳甲伏在原地,像一座被风雨剥蚀的古老石碑。风停,雷止。
黎秋岚收剑入鞘,指尖轻弹。月光重新洒落,照在龟妖安静的背壳上——裂痕间,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封印纹,如一道愈合的伤。
他低低喘息: “——收阵,锁妖。”
就在妖收完后,黎秋岚手上的手链微微发烫符灰尚未散尽,黎秋岚的左手忽然一颤——腕间那颗并生血珠正泛起灼烫红光,像被火舌舔舐。
他垂眸,指腹掠过珠面,温度顺着经络一路烧到心口。那是他与雾澜影结契的“同息珠”,百里之内,只要对方想要逃离,珠子便会生热示警。
“雾澜影……”黎秋岚低笑
黎秋岚抬指在剑锋上一抹,血珠顺着冷光滚落,“嗒”一声坠在腕间同息珠上。
珠子猛地亮起,像被朱砂重新描过一遍纹路,红得近乎刺目。
百里之外。
雾澜影已走到距酒店四、五公里的荒郊。夜沉得像一块湿冷的铁,他的脚步无声,却忽然一顿——脖子上的珠骤然灼烧,仿佛一块烧红的炭贴上皮肤。
“……唔。”半声闷哼被掐在喉咙里,无形的锁链已勒进骨缝。
脚尖仍悬在将落未落的刹那,指节微曲,睫毛低垂成静止的弧度;若不是他早已失了心跳与呼吸,此刻定会错觉胸腔被整个灌满炽铅,像被瞬间封进琥珀的飞蛾。
檀烟从指间溃散,灰白的一缕被夜风切成定格的丝。
街灯的光被拉长,锋利地钉在地上,像一柄薄刃抵住他的影子。世界骤然静止。
只剩颈侧那颗伴珠,在月光里泛着暗红的、仍在喘息的光。
山崖上,黎秋岚垂眸,指腹摩挲着渐渐冷却的珠面,声音低哑“先别急着走,”他轻声道,“等我收了尾,在过去找你算账。”
黎秋岚御风而至,衣袂无声地落在雾澜影身前。
后者仍保持着被定身的姿态——脚尖前倾、指节微蜷,像一具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唯一活物般的,是他颈侧那颗伴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仿佛仍在喘息。
黎秋岚抬手,指尖轻弹珠面,一缕灵力如涟漪荡开。
“收。”
只一个字,无形的锁链瞬间崩散。雾澜影的力气却像被抽空的湖水,沿着四肢迅速退去。
他眼睫一颤,整个人向后仰倒——黎秋岚早已俯身,单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后颈。
失重的瞬间,雾澜影听见对方低低一声笑:“跑那么远,还不是得被我抓回去了?”
风声掠过耳畔,像某种温柔的嘲弄。下一瞬,黎秋岚掐诀,二人身影化作一道清光,掠过漆黑旷野,径直落回酒店后院。
落地时,雾澜影仍被横抱在怀。黎秋岚脚尖一点,推开长廊侧门,暖黄灯光洒在二人身上,驱走夜露的寒意。
藤条还悬在半空,叶尖卷着那只扁形铜炉,像一盏忘了被主人收回的风灯。
藤条似乎感应到了雾澜影的气息,它轻轻颤了颤,叶片摩挲出极轻的“沙沙”声,像迟疑又像告别。
随后,它慢慢松开卷须,铜炉被稳稳搁在回廊栏干上,发出极轻的“嗒”。藤条一寸寸往回缩。
每缩一段,叶脉间的淡金符纹便暗一分,像被夜色一点点擦去。最终,它无声地没入天花板的阴影,只留下铜炉里一缕将散未散的轻烟,证明方才那场无声的守护并非幻觉。
黎秋岚抱着雾澜影,脚步稳健地穿越回廊,来到了监控室。房间里的仪器静静地运行着,屏幕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却空无一人。
他把雾澜影轻轻放在椅子上,然后走到控制台前。屏幕应该记录下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然而滚动的时间线上,却出现了一段诡异的空白。
黎秋岚眉头微皱,却没有深究。或许是什么设备故障,或许……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于此。
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该休息了。”他对雾澜影轻声说道。
黎秋岚将雾澜影打横抱起,大步走出监控室,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房间内灯光柔和,窗外的月色静好。
黎秋岚把雾澜影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为他盖好。
雾澜影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美丽而高贵。黎秋岚坐在床边,久久凝视着雾澜影的脸。今晚虽然惊险,但最终他们安然无恙。
他轻叹一声,起身熄灭了灯,和衣躺在了雾澜影身侧。
月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黎秋岚闭上眼睛,让这一夜的纷扰在黑暗中慢慢沉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光像一把柔软的刷子,从窗棂的缝隙里扫进来,先落在黎秋岚的眼皮上,再一寸寸漫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他微张的唇角。
他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睫毛却在阳光下颤得几乎透明——像被惊扰的蝶翼,挣扎半晌,仍旧掀不开那层薄薄的光幕。“唔……”
含糊的鼻音滚出喉咙,他把脸往阴影里埋了埋,额前的碎发蹭过枕巾,留下几缕不安分的翘起。
阳光却不依不饶,顺着锁骨往下淌,在敞开的衣襟处汇成一小片温热的湖。黎秋岚终于认输,半眯着眼,眼底还浮着未散的雾气。
窗外鸟鸣清脆,风铃叮叮当当,他侧过头,指尖去探枕边——摸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黎秋岚撑着床沿坐起,俯身凑近,目光落在那双紧闭的眼上。过了须臾,雾澜影才缓缓睁眼。
入目便是黎秋岚放大的脸,近得能看清睫毛下的细小光斑。
他下意识阖眼,想要把这一幕塞回梦里。再睁眼,那张脸仍在——笑意浅浅,带着晨起的慵懒。雾澜影只得认命地盯着黎秋岚,眸色在曦光里冷而澄澈。
黎秋岚低声道:“醒了?”
雾澜影轻嗯一声,嗓音微哑:“道长,看够了吗?”
黎秋岚:“谁看你,我是想问你。昨天,你想跑吧?”
雾澜影眸子转向一侧。黎秋岚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做,只淡淡续道:
“昨夜只封你法力,是给你留余地。再有一次——”指尖挑起那颗伴珠,指腹在珠面轻轻一旋,凉意顺着颈侧窜上耳后。
雾澜影忽地一笑:“小道长威胁人的法子……”话音倏地一滞,舌尖把“人”字嚼碎咽回——如今的他,连血脉都是冷的,哪还配称“人”于是改口,嗓音带一点自嘲的哑:“……倒比戏弄僵尸还新鲜。”
黎秋岚不置可否,只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动作轻得像拂落一瓣花:“起来罢。今日进城。”
酒店外,晨雾稀薄,行人各自捧着热咖啡和刚出炉的面包,仿佛昨夜那场血与咒只是别人的噩梦。
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合拢,像把最后一点景色也关在外面。车掠过郊区,一排银灰色别墅落在后视镜里。
雾澜影忽然抬手,指尖在车窗上轻轻一点。冰白的霜花顺着指腹蔓延,像一尾小鱼游过玻璃,留下一道细碎的裂纹。
黎秋岚侧目,看见他颈侧的伴珠微微发红,像被暗火煨着。
雾澜影侧眸,黑漆铁门后浮着一层灰青色的雾,像有人把怨气拧成丝,挂在檐角。
他没说话,只把车窗按下一条缝——风灌进来,带着铁锈与潮湿泥土的味道。
那味道在舌尖炸开,像一口咬破未熟的石榴,酸涩发苦。
直到别墅区彻底被高楼挡住,他才收回视线,指尖在膝头无声地敲了三下。
——下午三点,市中心。
烈日把玻璃幕墙切成雪亮的碎片。黎秋岚撑开一把黑伞,伞面暗金符纹浮动,将阳光折成柔软的阴影,恰好笼在身后那人身上。商场冷气扑面。
雾澜影把风衣竖领又拉高一分,仍觉得皮肤像被细针轻扎——阳气太盛。
黎秋岚却径直带他走进一间极简黑调的男装店。“三件。”
他抬手,指尖掠过衣架,声音低而利落。
“立领长风衣”导购小姐刚想开口,被黎秋岚淡淡一眼压了回去。她识趣地退到柜台后。
试衣镜前,风衣一落肩,雾澜影的倒影立刻暗了三分——衣里衬着极薄的寒蚕纱,符线游走,将四周阳气无声吞没。
黎秋岚绕到他身后,把围巾一圈圈系好,指尖不经意擦过颈侧那颗伴珠。“好了。”
黎秋岚退半步,目光在镜中与他对视,“现在,日光割不动你。”
雾澜影抬手,扣上最后一粒铜质暗扣,声音低哑:
“小道长,你倒也不用这样,我其实不怕阳光。”黎秋岚指尖一顿,围巾的尾端还绕在指间,像一条未收拢的暗河。
他侧过身,声音低得只够两人听见:“我知道你不怕晒,我怕的是别人看见你晒不黑。”雾澜影挑眉,镜中那截苍白颈侧被黑围巾衬得几乎透明。
“怕什么?怕市民报警,说我诈尸?”“怕麻烦。”黎秋岚把围巾最后一圈系紧,指腹顺势在伴珠上一点,珠子立刻暗了光,
“阳气割不伤你,却能照出你身上所有不属于人间的痕迹——比如这珠子,比如……”他指背轻轻蹭过雾澜影耳后,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冰裂纹,在阳光下会泛出青白。
“——比如这道。”雾澜影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冰片相击:“原来小道长是怕我被抓去切片?”
黎秋岚没笑,只把伞柄往他那边倾了半寸,阴影重新笼住那道裂纹。
“怕你被抓去展览,我嫌赎人麻烦。”雾澜影抬手,指尖在伞沿敲了敲,语气带着点懒散的认真:
“我的这些是可以好的”黎秋岚“嗯”了一声,转身时却顺手把风衣的暗扣又多扣了一颗。
“但是现在他没有好,不妨碍你被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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