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周而复始。
夏日源远流长。
第二年春,随月生下了江南。
数不清是第几次下江南了,好像每一次来,都对他是心灵的冲击般,那么的旷然。
随月生把行李放到酒店后,径直去了全国闻名的寺庙。
他来这有两个目的。
一是替他母亲求道平安符。
他这个人本身是不信佛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再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但随月生忘了,人总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
现代医学技术无能为力的事,那他似乎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所以他这次来,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来,求佛祖大发慈悲,帮帮他。
随月生跟着主持烧香跪拜,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繁文缛节。
来到最后一个大堂的时候,主持再次递给了他三根香。
随月生手捧着香,一步步的走向堂内,前脚刚要踏上台阶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随月生一时间愣住,那个背影太过于熟悉,熟悉到好像只看一眼,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般,让人呼吸不畅。
他好像在哪见过。
不知怎地,随月生脑海突然浮现出去年冬天,大雪纷飞的那个夜晚,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孩。
孤零零的像现在一样,只身一人。
可是这四周太多一个人的了,随月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和那个夜晚联想起来。
好像冥冥之中就在告诉他,是同一个。
是她吧?
随月生盯着那个背影,看着她走向大堂,随月生加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她身边。
此刻,她正跪在蒲团上。
她把头埋的很低很低,只能看见消瘦的、不堪一击的身形。
哪怕去年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冬天,穿着宽大、长长的黑色大衣但随月生总觉得她还是瘦了很多。
直到她抬起头,随月生就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
随月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生病了吗?
女生起身离开。
随月生收回视线,完成了最后一道佛像的礼节,主持把平安符送到随月生手中,“望施主所求之人早日康复。”
主持鞠躬,便也离开了。
待随月生准备去追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随月生来这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把瓷器还给它原有的主人。
听爷爷说,这是他好友费尽心思所制的独一无二的陶器。但后来他好友家道中落,因病离世。
便把这陶器赠予爷爷保管,只求是他在这世上所存在过的最后一丝证明。
但前几日,陶器破裂,爷爷叫人修补时却发现里面藏了一页信封。
爷爷并没有打开,而是叫他前往鹤城,把瓷器还给原本属于它的人。
至于是谁,爷爷没有说,只是给了一个地址。
当随月生跟着地址来到小院时,小院的大门紧闭。
正想着改日再来拜访的时候,却突然被叫住了。
随月生抬头看去,发现有个女孩站在二楼的木质走廊外,正看着自己。
随月生把手里的箱子提高,好让那个女孩看见。
“稍等。”
女孩说了这句便消失在走廊上并关了窗户。
随月生在院外等待,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从屋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脚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
随后便看见紧闭的大门,伴随着铃铛声倏地一下打开。
女孩把滑落的披肩重新撩了上来,“请进。”
随月生跟着她进入了院内,满院的花草被照顾的亭亭玉立,散发着清香。
鹅卵石铺路,青苔爬满地面,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那个女孩微微歪头,对着他说:“刚下过雨,小心地滑摔跤。”
“谢谢。”
两人来到屋内,随月生把箱子轻轻放置桌面上,并说明了来意,“这个陶器我是来归还的。”
那个女孩挑眉,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男人,随即打开箱子,端详起这个陶器。
她是最近才帮忙处理这行事务的,所以这个陶器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但陶器上的裂纹明显被人修复过,这人却说是来归还的。
那可能这个陶器就是迟家的。
想到这,女孩脸色一变,没了之前的亲和:“你找错地方了。”
随月生注意到她的神色,但想到爷爷地址给的就是这里不会出错,那么这之间肯定是有问题存在。
他也不好在过多打扰,也不介入这些纷扰,沉稳的把陶器收起来,开口道:“抱歉。”
待随月生走出这院子时,他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说明了当时的情况,爷爷只是叫他一定要归还到这个地方。
如果存在不可解决的问题,那他怎么拜访也没用。尽然这房子有人在,那不如把陶器放在院里,自然会有人收的。
随月生是这么想的,当即也这么做了。
走前,他还看了一眼那陶器,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那个女生拒绝的态度如此强硬,是不可能再拿回去的。
快走出弄堂时,他还是回去把陶器带走了。
等明日再来就好了。
次日早晨,随月生再次来到这院子时,大门不同昨日般紧闭,而是敞开的。
随月生敲门,等待屋子里的人回应。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
他自顾自的走进,准备把陶器放在桌上就走,却见昨天那女孩,从楼上慢悠悠的踱步下来。
她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漫不经心的道:“先生,我昨天就说过,你找错地方了。”
不等随月生开口,她又道:“做人不要这么轴,想必你也知道这不仅仅是归还陶器这么简单。我本意不是想为难你,我也明白你是受人所托,所以你找个垃圾桶扔了。”
她嘴角微扬,不知道是讥笑还是真的觉得有趣:“你也好交差不是?”
随月生淡然,并没有把这嘲讽放在心上,淡淡道:“陶器我是要送到这里的,至于你怎么处置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顽固!”
随月生还是没有成功的把陶器还给这位女子。
并不是随月生说不过她,而是她连器带盒的一并丢在了弄堂外。
随月生蹲下检查陶器,那处裂纹里的信封越发的明显了。
他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也不感兴趣他爷爷好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一代名人的作品能被这样对待,想必也是人神共愤的事。
随月生把今日的事告诉了爷爷,可爷爷却执着于送到这个地方。
他也确实顽固。
陶器在他手上,他不能不管,更不能像那个女子所说把它扔了。
等明日吧,明日再来。
就这样,明日复明日。随月生在鹤城足足待了半月之久。
刚开始的两天,好歹还能见到人,没想到最后几天,那地方的大门上了锁。
意思很明显了,不见客,也不接受这陶器。
随月生不是没想过翻墙进去,把陶器放下,一走了之。毕竟他爷爷只是叫他把东西归还在这里,并没有说要交到某个人的手里,那既如此,为什么还折腾了这么久?
随月生当晚就这么做了。
趁着夜深人静,他利索地翻过这面墙,把东西放在门口,又翻出去。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顺利很多。
来这的第二件事已完成,他便可以回燕京了。
只是他又突然想起他刚来鹤城时,在寺庙里见到的那个人。
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半张脸埋在阴影里,额角丰满眉细长,那双眼眸明亮清澈淡静如海,一头长长的头发用香丝乌云用簪子扎着静静而无声。
兴许是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破碎感,好像把灵魂从身体里抽离,狠狠碾碎后,又塞回去。
随月生总感觉她雾蒙蒙的。
看到她的第一眼也是如此。
她现在还在这吗?或者说,她身体还好吗?
随月生回到燕京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他每天反反复复的监督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拍卖会。
待看到陈列的物品时,随月生立马找负责人要来了收藏家的联系电话。
那边无人接听,随月生又打了一个。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随月生想,是不是那件陶器的收藏家发生了什么变故,急需资金周转,而把陶器送去拍卖?
但这陶器是爷爷好友的,尽然已经拍卖了,那不如给到那人心里愿意出售的价格把这陶器留下。
直到第三通的时候,那边才缓慢接起。
有气无力的女声贯穿着随月生的整个耳廓:“你好。”
随月生心里的想法变得笃定,“你好。请问你是沧浪的收藏家吗?”
原本随月生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没想到,对方否决了,“不是。”
“是这样的女士,我看到沧浪在我司拍卖,而留下的联系方式是这个号码,所以我来确定下,它是不是真的要进行拍卖?”
对面回答的肯定,让随月生一时之间不好开口,他又道:“如果您是代收藏家进行拍卖的话,那能否帮我转告一下,我可以出到您们心里预期的价格,买下这个沧浪。”
随月生在商场上纵横许多年,从来没败过,但在这里,哪怕把价格开的在理想,甚至给一张空头支票,对方也是不愿意接受的。
他也就作罢,到时候拍下来就好了。
因为沧浪这个作品,拍卖会人满为患。绝大都数都是冲迟老爷子的名声和手艺来的。
待进行到沧浪拍卖时,前方一直空着的座位,坐下了一位瘦小又单薄的身影。
燕京已经入秋了。
那人身披白色坎肩,似是感觉有些冷,她把坎肩往前拢了拢,紧裹着那俱消瘦的身体。
随月生却莫名感觉心中有点不适。像有一块大石压着,烦闷的很。
随月生顾不得其他,眼看着沧浪被众人加价到远超出它本身的价格,他随即举起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弯曲,比了个手势。
众人便明白他的意思了,点天灯。
拍卖官一锤定音,宣布沧浪归属于随月生时,前座位那女孩看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随月生看见她那双眼眸明亮清澈淡静如海,也看出她眼底那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脑海中的那个猜测,渐渐浮现于眼前。
是她。
是在寺庙的那个人。
就在她起身要离开时,随月生不自觉的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收回抬起的脚,目光沉沉的看向叫住她的那人,轻声询问:“怎么了?”
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哪天拒绝他以高价收购的人。
“麻烦借一步说话。”
随月生带着她来到了比较暖和的室内,遣散了工作人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后,坐在沙发上。
“你是沧浪收藏家的助理?”
良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她盯着桌面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外界所有信号来源全都屏蔽在外。
片刻,她似是回过神了。
目光静而缓的回视着随月生,声音没什么起伏波动,淡淡的。
也可能因为是江南人,气质温柔亲和,说话声音软,吴侬软语百转千回,她道:“这位先生,你可能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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