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带着咸腥味,卷着宋涧的红绳手链往浪里钻。他伸手去捞,指尖只碰到半截湿漉漉的线——贝壳坠子早在刚才的慌乱中掉进了沙里,现在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被海水卷走。
“别捞了。”孟晓语拽住他的胳膊,她的凉鞋上沾着片碎贝壳,是早上捡的“会发光的那种”,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再站下去,裤脚都要湿透了。”
宋涧没说话,只是蹲在沙滩上,用手指在沙里刨。指甲缝里嵌满了沙粒,磨得生疼,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他记得时明月把这手链给他时,红绳在她指尖绕了三圈才系紧,她说“这样就不会掉了”,可现在,它还是断了。
像他们的约定一样。
远处的宋望哥正对着手机发愁,屏幕暗得像块黑板,是刚才帮宋涧捡手机时,自己的也跟着掉进了水里。“没事,”他把两部**的手机往太阳底下一放,像晒两条小鱼干,“渔村有修手机的,明天去看看。”他拍了拍宋涧的背,掌心的茧子蹭到宋涧的T恤,“你嫂子说,有些线断了,是为了让你学会自己打结。”
宋涧没接话,只是从书包里翻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他在画那半截红绳,被海浪打着,像条挣扎的小蛇。画到一半,突然把笔狠狠摔在沙上,铅笔芯断成了两截。
孟晓语吓了一跳,赶紧捡起笔,发现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月”字——是时明月上次用圆规帮他刻的。“你看,”她把笔递回去,“她还想着你呢。”
宋涧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抓起画板往渔村跑。孟晓语和宋望哥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渔村的修手机摊摆在棵老榕树下,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他把两部手机拆开,零件摆了一桌子,像摊没拼好的拼图。“小伙子,”老头用镊子夹起块电池,“这手机进水太深,怕是救不活了。”
宋涧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不过里面的卡还能用。”老头从宋涧的手机里取出存储卡,塞进个旧读卡器,“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帮你导出来。”
电脑屏幕亮起来时,宋涧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文件夹里全是照片:时明月在紫藤架下的侧脸、孟晓语举着章鱼小丸子的傻笑、宋望哥扛钢筋的背影……最后一张是出发前拍的,三人举着绿皮火车票,时明月的辫子上别着片银杏叶,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还有个录音文件。”老头推了推老花镜,双击打开。
里面突然传出时明月的声音,带着点风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宋涧,你说海螺真的能听见海浪声吗?等我们到了海边,你能不能把海浪声录下来,我想……”
录音突然断了,只剩下沙沙的杂音。
宋涧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这是上个月在紫藤架下录的,当时时明月拿着他的手机,说要试试录音功能,结果没按保存就跑了,他以为早就删了。
“这姑娘……”老头叹了口气,“声音挺甜的。”
宋涧没说话,只是把存储卡揣进兜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他突然想起时明月总说“想把海浪声写成歌”,现在她不在,他得替她录下来。
买录音笔的时候,老板娘塞给他颗橘子糖,说“渔村的规矩,买东西要讨个甜彩头”。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箔,他突然想起小姨琴上的那张糖纸,原来有些缘分,早就藏在糖纸的褶皱里。
回到沙滩时,孟晓语正蹲在礁石上发呆,手里拿着个东西,是宋涧掉的贝壳坠子。“在这儿呢。”她把坠子递过来,上面还沾着沙,“被浪冲回礁石缝里了,像在等你似的。”
宋涧把坠子攥在手心,突然想起时明月编手链时说的话:“贝壳要选带缺口的,这样才能装下更多的愿望。”他低头看了看,这枚贝壳的缺口处,果然卡着颗小小的沙粒,像颗没长大的糖。
夜里,他坐在礁石上,举着录音笔录海浪声。风声混着浪涛,呜呜的,像时明月在唱歌。他想起那张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突然明白过来——孟晓语说过,表妹总爱抢他的速写本瞎翻,那天她举着的,说不定是他画的时明月的侧脸。
“笨蛋。”他对着大海小声说,眼泪掉进录音笔的麦克风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像颗糖掉进了海里。
而此时的琴行,时明月正对着吉他发呆。小姨把断了的弦换好,递到她手里:“试试?这首《橘子海》,当年我就是弹着它遇见那个画画的男孩的。”
琴弦拨动时,发出清澈的声响,像海浪拍在礁石上。时明月的指尖划过琴弦,突然想起宋涧的录音笔——他说过要录海浪声给她听,现在录了吗?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短信,来自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海浪声里,有颗没说出口的糖。”
时明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屏幕上的字,突然觉得那断了的吉他弦,好像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悄悄接好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琴弦上,泛着银辉,像条没断的红绳,一头系着海边的录音笔,一头系着琴行的吉他,把两颗悬着的心,轻轻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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