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月把《废品站的铃铛》抄在硬纸板上，用红笔描了描音符的边。纸板是昨天从废品站捡的，背面还印着半截橘子罐头的广告，画着颗圆滚滚的橘子，像宋涧画里的糖。
早读课，她把硬纸板塞进宋涧的画夹。宋涧翻开时，指尖在“硬纸板变成船”那句上停了停，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硬纸板折的小船，船帆上画着只蜗牛，正背着颜料盘往海里漂。
“宋望哥说，这船能载着愿望走。”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眼下的青黑比昨天重了些，“他昨晚在我家沙发上蜷了一夜，没合眼。”
时明月想起宋望哥落寞的背影，突然说：“我们去贴海报吧。”
宋涧画的海报上，宋望哥站在阳光下，背景是片金色的麦田（他说宋望哥老家种麦子），底下写着“找份正经活，能吃苦”。时明月在旁边补了行小字：“会修自行车，还会给漫画书涂鸦。”
孟晓语的奶奶帮他们找了胶水，说“菜市场的布告栏人最多”。三人蹲在布告栏前贴海报时，卖菜的阿姨凑过来看：“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怎么会找不到活？”
“被坏人欺负了。”孟晓语抢着说，手里还攥着颗橘子糖，是时明月给的。
阿姨叹了口气，从菜筐里拿出个西红柿：“给你哥吃，补补。”
宋涧接过西红柿，指尖有点发颤。时明月看着他把西红柿放进帆布包，突然觉得，硬纸板船就算漂不远，也能载着点温暖。
下午的数学课，时明月总走神。她看见宋涧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凑近一看，是张简易的火车票，起点是“我们镇”，终点是“海边”，票价栏写着“12颗橘子糖”。
“等宋望哥找到工作，我们就攒糖。”他低声说，笔尖在“12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 1”，“给孟晓语也带一颗。”
时明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却看见数学老师站在宋涧桌前，正盯着那张“火车票”。“上课不专心，画这些乱七八糟的！”老师抓起草稿纸，“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宋涧猛地站起来，眼睛红得像要出血：“还给我！”
全班都愣住了。时明月第一次见宋涧发这么大脾气，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像要捏碎什么。
“反了你了！”老师把碎纸扔在地上，“叫你家长来！”
宋涧没说话，弯腰捡起碎纸，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动作轻得像在拾捡玻璃碴。时明月突然想起宋望哥的漫画书，原来有些珍视的东西，碎了也想拼回去。
放学时，宋涧把拼好的“火车票”夹进画夹，封面用胶带缠了又缠，像在保护什么宝贝。“我爸不会来的。”他的声音很轻，“他只会说我不懂事。”
时明月摸出颗橘子糖，塞进他手里：“我陪你等。”
废品站的老爷爷今天收了不少旧报纸，捆得整整齐齐的。“够买半张车票了。”他笑着说，把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塞进宋涧手里，“别学那些大人，把委屈憋成石头。”
宋涧攥着钱，突然从画夹里掏出张画，是老爷爷蹲在纸箱子前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蓝布帽上，像撒了把金粉。“给您。”他说，“等我们去海边，给您带贝壳回来。”
老爷爷的眼睛亮了，接过画时，指腹在画纸上轻轻摩挲：“我年轻时也想去海边，可惜没机会了。”
回去的路上，时明月看见宋望哥坐在桥洞下，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张女孩的照片，梳着马尾辫，笑得很甜。
“那是我嫂子。”宋涧轻声说，“在老家教书，等他攒够钱就娶她。”
时明月看着宋望哥的背影，突然觉得，硬纸板船载着的不只是愿望，还有没说出口的牵挂。她从书包里掏出硬纸板歌谱，递到宋望哥面前：“这是我们写的歌，唱给您听吧。”
宋望哥愣住了，接过歌谱时，指尖微微发颤。时明月唱起《废品站的铃铛》，宋涧跟着打拍子，桥洞的回声把歌声变得暖暖的，像橘子水漫过了心。
宋望哥听完，突然站起来，把手机揣进兜里：“明天我去工地试试，听说那里招搬运工。”
宋涧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星。时明月看着他们兄弟俩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硬纸板船就算简陋，也能在生活的海里，划出自己的浪。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整理旧报纸，堆得像座小小的山。“这些能卖不少钱。”她把一摞报纸递给时明月，“你宋望哥是个好孩子，就是太犟了。”
时明月看着母亲额前的碎发，突然发现，她的眼角也有像小姨那样的光，只是藏得更深些。
夜里，她在硬纸板船的帆上，又画了个小小的人影，梳着马尾辫，像宋望哥手机里的女孩。月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船帆上的颜料泛着银辉，像句没说出口的祝福——
愿所有硬纸板船，都能漂向想去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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