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怀渐渐适应了周姨的存在,不再躲着哭着。
这也让师师彻底放下心去上学。
师师浑身湿透地站在老师的办公室。
发丝和衣角不停地往下滴水。
他垂头叫人看不见脸上的情绪。
师师身旁桀骜不驯的少年叫温维夏,即便都穿着校服,但他的精致与现在的师师截然不同。
班主任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师师身上的小划痕和鼻梁的淤青使老师先开口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温维夏高扬语调,不免夹带着轻视的语气:“老师你没看见吗,新同学淋雨了诶,赶快给他找件新的衣服换上吧,别待会儿感冒了。”
说完还遮住脸:“传染给别的同学就不好啦。”
窗外高大的樟帮办公室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办公室里空调打得人想紧衣服。
师师双手垂在身侧,抿唇不语。
班主任没有急着回答温维夏的嘲讽,在桌子上拿些纸巾塞进师师手中:“发生什么事情跟老师说清楚,学校里面的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言外之意是不允许有校园霸凌。
但纸巾在师师手里就已经湿透,完全不能再往其他地方擦。
温维夏娇媚的狐狸眼让他在勾唇笑时陡增几分邪魅,他对老师的问话毫不关心。
师师捏紧手中的湿纸,启唇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抱歉打扰您了。”
说罢他先行离开。
温维夏听完师师的话将笑敛回,端着身子侧身看师师离去的背影,眼中松懈了几秒。
既然当事人其中之一都走了,温维夏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他瞥老师一眼转身走出办公室。
师师刚推开门就觉得有一股热浪强行驱散他身上的湿冷。
先前没有好透的伤见了水更是在隐隐作痛。
他用小臂擦拭下巴的水,斜眼看见一人。
他没有理睬,抬脚快步离开。
温维夏撇着嘴看师师离开的方向,回头对站着的代柳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代柳咳嗽两声,道:“着凉,感冒。”
他从上到下打量代柳,用着同样不屑的语气说:“离我远点,我怕传染。”
代柳冷笑,狭长的眼睛危险地凝视温维夏,眼尾优雅上挑,无声诉说着生人勿近。他略带玩味和漫不经心:“这人谁啊,还用得着你大驾光临。”
两人并排走着,举手投足均是高贵。
“我的……新同桌啊。”他笑着皱眉,好不勉强,“接了个活,说是事成之后给我好处。”
代柳轻蔑地说道:“好处还是好果子,记得分辨清楚。”
“真的好期待这个好——果子啊!”温维夏快他一步走在前面。
代柳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接活也得看清人。”
温维夏直接当没听见,拐弯进自己班。
代柳路过洗手间,瞄见师师在里面洗脸。
“喂同学。”他止住步子朝师师喊。
师师把头发撩到头顶,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鼻尖挂的水珠,在听到声音转头时飞走,不知滚在哪里。
他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当时站在门口的人。
师师左右看看,确定是在喊自己。
代柳从容不迫地说:“综合楼体育器材室,那里会有学校的备用校服,你可以去换。”
师师听完再去看代柳,但代柳已经走了。
“呵,厌世脸?臭得跟家里的那个有一拼。”代柳自说自话。
师师低头瞧着贴在身上的校服,叹口气往综合楼走。
叩叩叩——
师师敲门而后进入:“老师请问有没有备用的校服可以用?”
坐在桌前值班的某位老师看了他一番,指了下最靠近门的器材架:“那里,你是哪个班的?”
师师抱衣服的手一顿,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老师……我刚来两天,没……没记清自己是哪个班的。”
“需要登记的话我可以先留名字吗?”他不安地问。
值班的老师摆摆手:“你走吧。”
“谢谢老师。”
师师颔首道谢。
他拿着衣服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就只是体育器材室,怎么会放有备用校服呢。那值班老师好似也知道他要来取衣服,放校服的地方都是刚才擦过的。
师师不再多想,不管是不是谁刻意为之他都不计较,能有身干净的衣裳就行。
师师去商店买了瓶水回班。
他静悄悄地落座,把水放在温维夏桌子上:“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温维夏看看水又看看师师。
“麻烦请你,不要针对我。”师师镇定地说。
温维夏稍作迟疑,道:“针对你?我们不熟啊,我什么时候针对你了?”
师师上午下课去厕所时不小心撞翻了温维夏放在桌子上的水,结果下一次去卫生间就被当头浇下一桶水。
“真的很抱歉弄洒你的水,我只想上学,不想跟别人闹不愉快,不想给你们惹事,你们别抓着我欺负。需要我……鞠躬道歉或者写道歉书你都可以提,我不会拒绝。”师师双眉紧蹙,说完这些话就回避温维夏的视线。
温维夏冷哼一声,终是没有再言语。
师师拖着疲惫的步伐准备上楼回屋休息。
这个点周姨应该带着师怀出门散步了。
可还没有走上楼梯一步就被人喊住。
“你给我站住!”时迁死死咬着牙,迈着大步走到师师跟前,二话没说就是一巴掌,“谁让你在学校留我的电话!你要不要脸!惹事留我的电话干什么!你怎么不在学校被人打死,你还回来干什么。”
“要是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你收尸就好了!我肯定高高兴兴化着最漂亮的妆,穿着最好的衣服去学校给你长脸!”
师师被打得偏过头,嘴角也渗出血。
他脑子里绷着弦,强忍委屈,低声说道:“我没有……我没有在学校留过你的电话,我没有。”
听见他反驳,时迁扬手再次打在那张脸上。
声音比几天前的花瓶碎裂声还清晰。
“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师师极力为自己辩解。
当时入学的所有信息都是周姨去的办的,那些联系电话什么的也都是周姨询问过江敬兴才填的,跟师师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师师比时迁已经高了半个头。
时迁猛地将师师往后推,卯足了劲想要摔死师师。
师师没站稳磕在楼梯台阶上。
时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还嘴?哼,你就该在学校被打死。”
母亲的脸在很久以前就模糊了,而今一摔,师师更是记不起母亲的模样。
等时迁走远,师师撑着地缓缓爬起。
眼角也疼得厉害,像是被狗咬了。
他吞下喉中的哽咽,按着惯有的流程去处理伤口。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今天就那么难受呢。
是因为有人给自己送衣服的那点温暖显得他的存在更可怜吗?
他拿手捂住脸,躲在卫生间,藏着哭声。
他师师就那么破烂吗?靠近谁就会给谁惹麻烦,靠近谁就会拖累谁,靠近谁就会惹谁不开心……什么都会变得一团糟,他师师就这么差劲吗?他人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难道他是扫把星吗?
为什么没有人能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他呢?
他真的……他真的只是想过最简单的日子,他只是想赶快成年带着师怀走!他想好好地生活,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当他被命运耍得团团转时,命运还不忘关掉他仅有的照明灯。
师师咬住颤抖个不停的嘴唇,拾起手机给周姨发信息,告诉她带师怀回来就别让师怀找他了,跟师怀说自己已经睡了。
他绝望怅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换上短袖短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师师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光着脚去柜子里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阵冰凉。
他松了口气,将放得很深的东西掏出来——那是把亮银色的刀。
托在手心里……太精致了,若是仔细看,那上面沾过血。
房间里有一面全身镜。
刚搬进来的时候他不懂为什么男生的房间还要放一面镜子。
他很少穿短裤,或者可以说他从不穿短裤。
镜中那双细长劲瘦的腿勾人眼球。
短裤下的大腿上毫无顺序地躺着多条疤痕,这些,全部都是那把刀和师师配合的杰作。师师尤为欣赏。
新新旧旧、长长短短、深深浅浅……每一道都似彩虹弧线般的完美,每条每个隐去的疤点皆是对画作的侮辱。
他的助眠药物早就没有了。
晚上也不敢带着师怀一起睡了。
师师捏紧刀柄,轻车熟路地在画纸上添上透明的三笔。每一笔都能带出染透天际的血红色。
左边一条,右边两条。不同的深度滑下来的血迹长度也不同。
师师随后把刀扔在脚下,站在镜子面前观察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除了咬紧的后槽牙、后拢的耳朵、掐紧的手之外……没有别的异常,也不会再有别的异常。
从肌肉传到骨头的疼痛让师师感到无比舒心,这么明显疼提醒着师师他还活着,不断地提醒他还活在世界上!
他僵硬地弯腰去找胶带。
透明胶带撕开带着刺耳的尖叫。师师用牙齿咬到适当长度,随后直接贴在伤口上。
他拿出湿巾抹掉血,简单清理好屋里的一切。
他心满意足地躺进被子里。
因为疼,所以师师迫使自己闭眼睡觉,这样入睡要比吃助眠药入睡快很多。
反正就一夜,一夜就几个小时。
醒了他自会处理那些伤口,疼就疼吧。
尽管撕下胶带简直如同活生生地扒开愈合些的伤口,可师师还是很满足且享受那进入睡眠的几个钟头。
师师权衡过。他不能在手臂上划,会吓到师怀,会吓到旁人,会被人诟病……被时迁看到更是会成为威胁他的把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