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看着空旷无人的餐厅选择暂留。
江所至指的骨节敲在桌上,声音如同死亡倒计时。
“我需要几个你关师师的理由。”先前的尊重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目中无人,“如果说不出来,如果我不满意,那你就在这里待到死。”
时迁脸上神色一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讨厌人需要理由么?不需要吧。你讨厌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在呼吸都是错的,对吧?”
江所至想抽烟,没摸到火机也没摸到烟。他说:“继续。”
“他对我没用,既不能为我创造利益,也不能给我带来好心情,我留着干什么?他曾经甚至成为威胁我的存在,你觉得我该留下他吗?他是我生的,给他生命的是我,他就是该听我的,我让他死他就得去死,不是么?”
江所至半眯着眼,混蛋话听过很多,但混蛋成这样的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暗暗咬牙:“继续啊。”
时迁越说越来劲:“自己母亲都不喜欢自己都看不惯自己,还有脸活下去吗?要是我我早就去死了……”
江所至话听了一半就将手里捏着的杯子把红酒泼在时迁脸上。
时迁没有急得跳脚,反倒是一脸平静地拿桌上的纸巾擦拭干净脸庞,笑容仍旧可人。
他冷冷说:“他有没有用不单单是对某个谁来说,他能不能创造价值利益也不是单单靠某个人的眼光所需评价的!他是你生的,但他的命是自己的。从前不论,既然他在江家一天,那他是死是活就已经不归你管。所以以后……多注意自身行为,有违法律和道德的事情少干。”
时迁盯着他,面色泰然:“你无法理解一个母亲的心境,就像你的母亲……”
“你敢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永远走不出去!”江所至像是被触碰到逆鳞似地勃然大怒,“你说句我妈试试!”
大概是为了反击被泼的那杯酒,时迁还偏是头硬:“杀死你亲爱的妈妈的凶手,不就是你吗?”
是尊重女性的底线帮时迁阻挡了砸在桌上的重重一拳。
“你的生日就是你妈妈的忌日,所至,你过生日的时候快乐吗?那天你是该哭还是该笑呢?有人送你生日礼物吗?他们会对你说生日快乐吗?我很好奇,能不能同我讲讲?”时迁见江所至生气便更是发起猛烈进攻,“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初恋你爸爸还是忘掉了她,按辈分你要喊我——妈妈呢。”
他突然就不气了,甚至有点怒极反笑被点醒的意思。
弱点太明显就是会被人一直攻击。
江所至为她拍手,不理会时迁刚刚说过的话:“真想让我喊你,你就竭诚为江敬兴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提升他在家里的地位,或许哪天他跟我并肩了,我能考虑考虑叫你声时阿姨。”
时迁要张嘴说话,却被江所至截断:“你该庆幸,庆幸我们是先谈的工作,庆幸我们谈成了合作。不然……你无法对我创造价值却还伤害我手底下的人,我会让你付出等同的乃至超出百倍的代价。”
“你所谓的理由我也不想听,以后能在家里过就老实住,不能过搬走。反正江敬兴别的地方也有房子,出了门不谈,再找事情我也得给你长长教训。”
江所至站起身整理微皱的西装,又扬起完美的笑容:“有资格喊我名字后两个字的人已经死了,努力给自己争取争取这个资格吧。你他妈瞧着跟老弱病残全占了似的,省省心,别等着跟我同频了。”
他低头垂眼整理袖口,头顶的光打得他熠熠生辉。
江所至还是用这个成熟又不失少年感的语调道:“没有给你点餐,只是单纯想让你感受一下饥饿,不过看你这一把年纪我真怕饿一顿给你饿死。”
“我们合作愉快。时女士您请自便。”江所至走远示意等待的服务员为时迁递上菜单。
他转身走后才看了眼掌心,那时掐出的指甲印还在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完全释怀,难产——要是江所至知道他的出生会害他妈妈丢了性命,他会毫不留情地胎死腹中。
伤痛欲绝总会有痊愈的机会,但他没有重新开始的门票。
对于时迁这种多面体,他更是不屑一顾。原是想尊重贯彻到底的,奈何实在控制不住想骂人的心。
“算了,做点好事积积德。”他掏出手机给林秘书打电话,待电话接通后直奔主题,“帮我整理点慈善项目,下午三点前发给我。”
“好的江总。”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手。
所以当江所至在往后一年的时间内揪出师师第十六回时,师师先是恶狠狠地质问:“你是不是在我屋里装监控了!我问你是不是有没有!”
江所至把师师踹开,平静地坐回椅子上:“是又怎么样。”
早在很久前师师被饿进医院那回他就装了监视器,这十六回仅仅只是江所至恰巧看见的,看不见的……
“你这算什么?为我好?”师师跪在地上抖着腿问。
江所至点上烟,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你屡教不改,不听话,让我怎么用你?”
“你最好别用。”
他吐出一口烟雾,遮住师师与他视线的交锋:“你想怎么样?”
师师目光呆滞,在家里频繁地被羞辱在地已经很累……要是连唯一的放松方式都要剥夺的话,太不公平了。
师师嗫嚅着开口:“别管我,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
“那师怀呢?”江所至没像之前那样一抓出来他先打一顿让他疼得清醒,“手端好过来接烟灰。”
命令的语气让师师不得不服从,甚至挪着膝盖捧着手去接都已然成了惯性动作。
光说自生自灭,师师他确实没有考虑师怀。
江所至打趣道:“你不蠢到会以为我能替你照顾师怀吧?还是寄希望于那个没有心的妈?亦或者你觉得周姨不会在你死后被时迁赶走?”
烟灰并不烫手,只是手臂伸直太久会酸疼。
师师没有话说,看着满目的疤痕不忍去想如果他不在了谁还会像他这样在乎师怀。
“我可以不管你,你想怎样我都随便你。不过不要在这里生活了。”江所至毫无感情地对师师宣告。
师师愣了半秒猛然抬头,磕磕绊绊地问:“为、为什么?什么意思?”
“原定是暑假前送你走,但看你跟师怀玩得开心就没提这件事。明天收拾东西,我派人把你送回沈城,给你找的学校已经开课了,不用担心,会有人带你去新学校报到。”江所至的话事不关己,便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市中心房子也帮你挑好了。这两年先在学校附近住着,我看过,除了小之外还说得过去。家电什么的后续会慢慢帮你添置齐全,学校也是沈城的重点高中,虽然不比你现在上的,但教学资源和环境也不是很差——这些都是我实地考察过的,不会亏了你。”
沈城,那是个仅在父亲在世时会回去的地方,是他父亲的出生地,也是他另一个家。
只不过……很久没有回去了。
似乎就连师师也觉得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能给你只有钱,想要别的也没有。我心情好了多给你转一些,心情不好了只会转得更多。哪天我要是转少了,那你就报警吧,我可能遭遇不测了。”江所至的玩笑还是那么冷,他自己却笑得乐不可支。
师师半天没接话,还是缓不过来。
江所至差点忘掉重点:“师怀就让他待在这里,毕竟你去上学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带着他。放心好了,手表师怀一直戴着,我也会偶尔接他放学……至于时迁,二层三层她没有权限进入。”
“这一年下来我把能请来的心理医生都给你过一遍了,你不接受我也不逼你,既然心理干预不行,那你就换个地方好好自己疗养。”他继续补充没说完的话。
师师试探着开口:“你……真的能帮我照顾好师怀的,对吧?”
江所至把烟头投进烟灰缸中,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是的,人家还喊我大哥呢,我总不会对自己的弟弟痛下狠手。寒暑假会把你接回来的……想回来看看师怀提前说,我让人去接你。”
师怀跟着他会生活得很苦,留这或许是个明智的选择。
间隔的时间长的话,师怀就没那么依赖师师,师师也就有机会……
“我答应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求求你拜托你一定要照看好师怀,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求求你保护好他可以么,我就这么个要求,求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我现在就能走!”师师撒掉烟灰,拽上江所至的裤腿央求,那眼神**裸,仿佛江所致不答应他下一秒就死这。
他这种状态现在难以改善,估计以后也就很难回到正轨。
师怀小的时候暂且不说,他大了呢?师怀长大了总会看出他的不对劲,然后慢慢消磨掉他对哥哥的所有有爱滤镜。
甚至可能会被师师影响,走上不该走的路。
如果走能解决这些,那就走吧。
师师心中默想。
“我答应你。很晚了,回去睡觉,明天趁师怀去幼儿园就送你走。”江所至忽地回想起洗过澡了,满身的烟味使他不得不再洗一遍。
他说完话就起身离开,没再看师师一眼,直至师师离家也没再出现过。
夜里轻躺,一片死静。
师师越来越感受不到胸腔那股生理性震动了,一切都离他远远的,甚至看东西都要蒙上一层白雾。
空调开久太凉,师师裹紧被子。大腿处包扎好的伤口使他难以顺畅地翻身,耳朵里一阵阵的嗡鸣倒像是求救声。
自从搬来这个地方,耐心这种东西就少得可怜。被打被骂被羞辱,进医院一回两回三回很多回,他都已经糊涂了,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他谈过一个女朋友。
那是心理医生建议的——是师师唯一寄希望于他人拉自己一把的尝试。
不过很快就失败了,谈恋爱的时间成本太高了。需要先建立起可靠的关系基础,把自己从前的悲惨与痛苦和盘托出以获得共鸣,再通过长久的陪伴来了解彼此熟悉一切。太麻烦了,每步都要花费他大段时间,太麻烦了,麻烦死了。
一封情书开始,也是一张纸结束。
没有体验感,师师继续退回他的寄居壳,将自己圈在安全范围内。
师师沉下心,努力平复情绪。
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如清理屋内个人用品那样漫长琐碎。
房门关上,师师拉上外套的拉链挡住半张脸。天不冷,但昨晚开空调感冒了,他提前找出来件外套穿着。
应该是太久没回去过,窗外的景色跟模糊的记忆大相径庭。
师师双手插兜靠在车上睡觉。
一觉睡了很久,久到饥肠辘辘,久到醒来就到了。
他咳嗽两声,司机出声对他说:“校服已经帮您拿出来了,您现在先换上吧,另外一件我已经帮您送去干洗,到时候会和别的东西一起送回家里。”
师师点点头,到最后还是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他背着书包下车,跟着早就在门口迎接的人进了校门。
坐着的领导大概是校长主任那类的人,穿得跟江所至一样正经,但没有江所至帅气。
叽里呱啦地跟领他来的人交代着什么,师师站在最边缘企图把自己透明化。至于说的什么他没有心思听,反正沈城空气很新鲜。
有个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贴近他用浑厚的嗓音说:“你现在就去三楼的6班,班主任姓单,这节课刚好是她的。先认识认识找个位置坐,等下了课再跟着你们班主任去完善信息。”
“好。”师师拉了拉书包肩带,回身走出办公室,摸索楼梯往新班级走去。
“小江总——”后面有人喊他。
师师光顾着看脚下的楼梯,并未察觉出称呼的不对。
他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跟上来的人恭敬地递给他一张纸里面包着钥匙和门卡:“这是您家的位置,还有门口密码锁的密码。”
师师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来到个新的学校了。
他接过东西塞进兜里,继续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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