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家”师师越是心里不安。
这种不安并不是空穴来风,并且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时迁不是很满意师师的归来,在师师背着书包进门的第一瞬间就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他。
师师没有躲。
“谁让你回来的!”时迁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喊,优雅端庄荡然无存,“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别站在我面前。”
江敬兴那么有钱,房产那么多,不想看见我应该很容易。想必她肯定是知道我要回来,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我就只是经过一下,都不行吗?
何玄径给他养出来的锐气再回到这里时全部驱散,又只剩下黑暗和阴影笼罩在师师的头顶了。
师师弯腰把砸过脸的抱枕拾起,一声不吭地放回去。
时迁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拽着师师的头发,照着嘴就扇:“不说话?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师师比时迁高得多,他要是想还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走远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时迁的语气十分得意,胸有成竹的音调听得人一股无名火,“你死了我才是真的拿你没办法呢,你不如去死吧,你死了我会当师怀的好妈妈的!”
“……松手。”师师佝偻着身子,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被时迁牵制。
不知道时迁到底是从这两个字的哪个里面品出来顶撞和挑衅的,她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扇在师师脸上,打得师师连耳朵都有几秒都听不见:“放在哪里都是被人排挤的,你还好意思活着?死了估计也没人在乎。”
尽管每次的相见都是不愉快的,可师师从未对这些做出反抗。不反抗并没有赢得时迁片刻的顺心,反倒是变本加厉,次次对话都让师师去死。
小时候她不允许师师哭,长大了师师在时迁面前挨得多狠也没掉过眼泪,没变的是喉间从小哽到大的痛。
何玄径,你猜师师为什么想留在你身边?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在时迁眼里根本不算个人。霸凌别人还会有累的时候,还会变着法地玩新招,但时迁只要看到师师就非打即骂,没给师师留过一丝喘息的缝隙。
师师能够逃离还是多亏了时迁的好友给她打电话。
他爬上二楼,原先搬空的房间这会儿有了简单的生活用品。
他搁下书包,去师怀房间里找人。
周姨正在给师怀的房间打扫卫生,见到师师回来很是惊讶,旋即惊讶就被喜悦代替,她说:“江总前天带着小怀去海边玩了,还让我转告你他们过两天回来。”
“好。”师师望了望师怀的房间,觉着空了许多。
周姨看穿了师师所想,便自顾自解释:“小怀平时跟江总睡一块儿,我这定时打扫呢。江总提前告诉我你今天回来,我也没想到你会回来这么早,才给你的房间收拾上。乖你等着,待会儿吃饭。”
这个家里把师师当活人只有师怀和周姨了。
她慈祥地笑,加快手里干活的速度。
六点半,这会儿天还蒙蒙亮……会在一楼碰到穿戴整齐的时迁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师师回到屋里锁上门,点进与何玄径的聊天框。
“到家了嘛师。”何玄径半梦半醒地问,摄像头里一片黑暗。
“到了。”师师盯着屏幕,细细描摹黑暗中何玄径半张脸的轮廓。
对面再没了动静,只传过来他男朋友均匀的呼吸声。
师师在屏幕外用凉手贴了下肿起的脸,庆幸幸好何玄径睡觉看不到,他疼得嘶了声。
何玄径猛然惊起,眼珠亮光:“啊?怎么了师?”
师师不动声色地将脸移出屏幕,道:“玄径我想你。”
“想你师师,”他有些敷衍,脑袋又摔回枕头里呼呼大睡。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师师甚是疲惫。
他抬胳膊关掉灯,脱了外套就钻进被窝里。他把手机摆好,并没有挂断与何玄径的视频通话。
特别冷……开着暖气也还冷。
师师睡得十分不踏实。
一觉醒来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师师翻开书包去找充电线。刚通电开机的手机就接到电话。
“师你睡醒了啊?”何玄径嘴里可能吃着东西,声调有些走样,“我正看着你睡呢,结果突然挂断了,觉得你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怎么样,回去还好吗?”
师师坐在床边手机靠着脸,他短暂沉默会儿,说:“好呢。师怀这两天跟江所至去玩了,我回来还没见到他。”
何玄径口齿清晰道:“好就行,睡这么久,晚上你还睡得着吗?”
屋内窗帘紧闭,光线却不太强烈。
师师拿开手机看看时间,现在都半下午了。
他确实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应该是车上没睡好。”师师摩挲着腿,“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找你聊天吗?”
何玄径咯咯笑:“你不睡别人可是要睡呢,我才不陪你。”
听得出他在开玩笑,师师就这话说:“那我就只好给你打很多个电话吵醒你陪我了。”
“小心我接电话把你骂一顿啊。”池渐他是不敢吼,师师不一样,“还想着吵醒我,你小子心真坏。”
“玄径。”
何玄径站在窗户边,听闻师师喊他名字,眼神柔和地眺望远处。
他手臂撑在窗台上,口吻轻柔:“知道吗,昨天你走之后下了场很大的雪诶,现在外面还厚厚一层呢。”
师师抿唇:“嗯,路上看了你的天气。”也还看了你发来的照片。
“是嘛。”何玄径眯着眼笑。外面吹了点风,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雪片降落在何玄径胳膊旁边。
何玄径确实是何玄径,他的声音也是他的,但隔着手机见不到人,师师感到不真切。
“这里冷,但没有雪。”
何玄径把雪片握在手心里暖化,说:“用不用我去下面兜点雪来给你寄过去?”
师师拂了下眉毛,道:“不是说我回去雪还不化吗?”
“噗——”何玄径被他逗笑,“是的,所以不用给你寄了。”
就趴着一小会儿何玄径就感觉到凉意,他换个耳朵听电话,另只手将窗户关上。
两个人缄口不言了好久,大概是都找不出来可以分享的趣事。
何玄径瞧瞧通话时间,挑眉平静地说:“挂了吧。”
“……好。”即使师师不想,但还是口是心非。
说罢,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何玄径摁掉挂断键,十分钟的通话迎来结尾。
屋子里静得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任何活物发出声音。
师师摸上自己的心脏。
不知是不是隔着两层布料,所以他没有感受到很明显的心跳。
往后的日子他都要掰着手指头过,刚回到这里就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到何玄径身边。
他不过是想出去透透气,却在一楼大门被拦住,告知他不能离开这里。
问都不用问,一定是时迁吩咐的。
这个建筑物虽然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好在环境好,跟私人公园有得拼。可现在连人身自由都被限制,师师实在想不出可以干什么来消磨时间。
想做饭,可自己没胃口,做了也没人吃。
几年前被时迁关在屋里差点饿死,如今再回到这里,再饿一天也只吃得下一顿饭了。
他的二层尽管各种设施都齐全,但闷在四面厚实的墙壁中,迟早要疯的。
他真正能干的只有睡觉和等何玄径的消息。
不过,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产生困意,何玄径也不是每分每秒都给他发送信息。
好在这种日子因为师怀的回归而打破。
“哥哥——”师怀见面就扑师师满怀,“好想你!”
师师久违地笑出声,周遭开始填充颜色。
他弯腰直接把师怀抱起来,眼中的想念不停地流露:“师怀长高了还变强壮了呢。”
师师左看看右看看,真诚地发自肺腑地夸赞师怀。
师怀搂住师师的脖子,对着师师的脸啃了好几口,跟小鸡啄米似的:“我要长得跟哥哥一样高才可以!”
师师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如果不挑食多吃饭,然后还运动的话,师怀会比哥哥长得还高哦。”
“哥哥我好想你,你一次都不回来看我。”师怀委屈,“每次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大哥都说过几天,大哥骗人,我从来都没有等到过。”
师师从兜里摸出来个糖果给师怀:“这是你玄径哥哥让我给你留的,很好吃。”
师怀两只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有乖乖听话,每天只吃两颗糖,我的牙齿很棒,啊——”
他含着糖张嘴给师师检查自己的牙齿。
师师捂住他的嘴:“好好吃,小心吞下去呛住。”
“这个糖是那个帅哥哥给我的吗?”师怀玩着糖纸。
“是。”
“谢谢帅哥哥。”
“待会儿你自己去打电话谢谢帅哥哥。”
师怀忧心忡忡地问:“哥哥你还要走吗?还要留下师怀一个人吗?”
师师费劲地扯个苦笑:“再等哥哥一年,等哥毕业了就接你走,我们不在这里住了。”
没曾想师怀却摇头,小小的人大大的认真:“我们带着大哥一起走吧,大哥也不能自己一个人。”
师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要怎么跟师怀说江所至不只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可就是说了能怎么样,往后的一年半里师怀都还要跟在江所至身边,这些话对几岁的小孩能有什么作用。
师怀接着说:“大哥、哥哥还有我,我们住在一起就好了,还有周姨也跟我们一起。”
小孩子就是留恋得多,殊不知,以后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师师话锋陡转:“这几天你跟大哥去哪里玩了?”
“去看海啦,我还学了游泳,游得很厉害呢。”师怀瞬间就来了聊天的兴致,“还在沙滩上玩球,堆城堡,而且还跟着大哥去了很多我不认识的地方,但是都很好玩,下次哥哥陪我去。”
“行,下次我陪你去。”
回到这里连出个门都难,更别提完全离开几天了。
“过来师怀,哥给你买了套新的睡衣。”他叫着埋头在他床上拿水彩笔画画的师怀,“先别画了,过来试试。”
师怀二话不说就站起来脱衣服。
其实倒也不是非得试,师师只是想确认他弟弟在这没受委屈。
光滑又肉嘟嘟的身子打消师师心里最后的疑虑,看着师怀洗得干干净净,穿得齐齐整整他就莫名地满足。
师怀穿着新睡衣去给师师展示他画的画。
黄色的太阳、蓝色的海,金黄的沙滩……还有些其他的说不上来的元素,画的最中间一个高高的人牵着一个矮矮的人,在旁边还有个用虚线画成的轮廓。
师怀介绍:“这个是大哥、这个是我、这个是哥哥。”
他指着那团虚线说是师师。
“画得很棒,好好留着,”师师同样指着那个虚线小人,“哥哥陪你去过之后,能不能把哥画出来?”
师怀没搭话,而是爬下床穿上鞋跑去三楼。
他抱回来一大摞画纸,都是他画的。
每张都有虚线的师师。
师怀挨个给师师讲这些画的由来。
师师听得津津有味,还掏出手机把师怀发过来的照片与画匹配。
画的背后刚劲有力的日期落款……应当是江所至写上的。
“大哥说,等我长大了,他就给我办个画展,让好多人看我画的画。”师怀讲累了,开始整理散落的画纸。
师师说:“那哥第一个去看。”
师怀摇摇头,道:“不,大哥和哥哥一起当第一。”
“好。”师师酝酿半天,终于是吐出个好字。
师怀把床收拾干净,抱着师师的胳膊:“今天可以跟哥哥睡吗?”
“……行。”
“我也不是每天都跟大哥睡。”没人问,师怀却开始解释,“因为有时候大哥会回来很晚,就算他来接我放学也是把我放家里然后走,所以我也是自己睡的。我今天才见到哥哥,想跟哥哥睡。”
这些话听得师师心肝一阵一阵地揪,他给师怀掀开被子,佯装无事地说:“睡,今晚哥哥陪你睡。”
然而师怀睡得很是香甜,师师又开始失眠了,像往常那样失眠。
江所至回来之后,那道无形的门禁也就随之消失了。
有师怀陪着,白天倒不显得难过。
“哥哥,今天带我去游乐场玩吧,我还想玩那个会飞的车。”师怀探出个脑袋。
明明前天刚去过,师师问:“就这么好玩?”
“对啊,哥哥带我去好嘛好嘛~”
师师捏捏他的脸,道:“行,去回屋换衣服,哥下去给你拿帽子。”
“师怀,下次再把东西往一楼放我就揍你了。”
“每回找不到东西你都给我扔一楼。”
他推着师怀回屋换衣服,自己则是下楼去找师怀不戴就不肯出门的那顶蓝色帽子。
好巧不巧,时迁在。
师师忐忑地往客厅走,意料之中地被骂。
他充耳不闻,只想快点找到被师怀随手乱丢的帽子。
时迁没有放过他,拿起手边的热水就浇在师师脸上,还顺手把杯子投向师师的头。
不偏不倚地,玻璃杯砸中他后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师师被热水烫得睁不开眼。
有那么一秒,师师都在想,这杯水是因为当初江所至没泼到他的报应。
他抖着手捂住眼睛,太疼了,疼得都要看不见了。
没有任何人安慰,没有人会问师师现在还好吗,更没有人像何玄径一样把他揽在身后。这里,这个地狱,只有师师一人。
时迁讨厌他,见不得他可以离开这!
时迁这一巴掌重得直接将没缓过来的师师扇翻在地,背脊滚在玻璃碎片上,从后脑勺到腰腹针扎般地疼。
他摔得闷哼出声。脸也疼,身子也疼,他不知道该先摸哪里。
“你这种人死了最好!”
“我要是知道十月怀胎生的是你这种烂人,就算冒着自己死的风险我也得让你回炉重造!”
“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碍眼吧,我来告诉你!”
时迁把各种东西都往师师身上砸,恨不得把地板抠出来插进师师胸膛。
“是你毁了我!如果没有你,那这个世界简直是完美到极致!”
师师从不还手。
再疼他也忍着不喊一声。
躺在地上的师师在想:快点结束吧,待会儿还要带师怀出去玩。
但……他很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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