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五月底的时候,首都的天气开始明显升温,一同增温火热的还有崔哥最近成交的单子,作为一个小小租房中介的销售,他整个五月份像是头顶有神明眷顾一样接二连三的有新租客前来送钱,简直忙得不可开交,连去验收已经合同到期的公寓都拖了一个多星期才想起来。
公寓的地理位置在三环外紧挨地铁站,这么好的地界根本不愁没人租,眼看这个月又能有一笔提成进账,崔哥驾着自己的小五菱美滋滋的开在路上,然后掏出手机给谭潼打去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崔哥一愣,挂断电话点开微信,发现自从五月十号下午送谭潼前去火车站后,晚上自己给他发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也没回复。
崔哥挠了挠头,不知道这小子是干嘛去了,但他清楚这几年谭潼一向独来独往的,也没有多虑,直接先去了公寓。
然而令崔哥没想到的是,他一推开1604的房门,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铺面而来。
熏得崔哥捂着鼻子连忙大敞房门,转头摸着黑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这才看到屋子里已经没处下脚了,遍地是空酒瓶,白的红的啤的,一眼望去什么牌子的酒都有,白色的瓷砖地都快被酒味熏变色了。
“我滴个乖乖,小潼走的时候不是说收拾干净了吗,这屋子里怎么搞得像是被流浪汉住过一样……”
崔哥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踏进客厅,抬头的瞬间吓得他跳起脚来。
靠,沙发上竟然还歪着一个人!
魂儿差点吓没了的崔哥瞪圆双眼,盯着对方半晌没敢出声,就怕租户喝死在公寓里,直到发现对方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崔哥终于舒了口气,然后扬声好一顿控诉。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赖着没走啊?我不是月初就给你发过合同的到期时间,让你赶紧搬走的通知了吗,你这人不会是想当老赖吧?这公寓地界再好也不能白给你住知道不,我跟你说你明天赶紧搬走啊,还有逾期的这些天费用你得补上!”
崔哥算起账来一点不含糊,丝毫没给对方留情面,他可是知道眼前这混小子跟谭潼合租的时候没少欺负人,这口气正好趁机出一出。
沙发上一身黑衣的人低垂着头一动未动,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也不知道是真喝醉了还是故意的。
崔哥嫌弃的眼神瞥向他,然后从玄关的抽屉里拿出谭潼留下的备用钥匙,又掏出手机咔嚓咔嚓的拍了好几下,崔哥仰头哼了一声,警告道:“你别给我装死啊,我告诉你我手机可都拍照留证据了。我就给你一晚上时间,明天下午我过来之前你必须把屋子收拾干净,不然押金一分不退!”
撂下这句自认为雄赳赳气昂昂的话,崔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一想到这间公寓的押金小一万块呢,他可不信有人会这么给自己扔钱,而且这家伙喝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指定是最近被裁员了买醉消愁。
笃定他舍不得这一万块的押金,第二天下午两点崔哥再次打开1604的房门,然后一张脸直接气成了关公。
简直是昨天什么邋遢样今天还是什么邋遢样,这家伙压根儿就没收拾过!崔哥憋着火走进屋,果然看到沙发上瘫着一个连姿势都没变的人。
崔哥无语至极,走上前敲了敲茶几,火气上涌语无伦次起来:“你到底是要干嘛啊?合同到期你不走,还把这弄得乌烟瘴气,非得让我报警解决呗?我们小潼到底倒了什么霉,怎么跟你这种要死不活的家伙住了半年多的时间,离谱离到家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起了效,竟然让沙发上的死尸活了过来。
崔哥吓得后退两步警惕万分,只见眼前人立即抬起头,那张不知道几天没有收拾过的脸带着短刺胡茬,阴沉着面色看向崔哥,那双锐利的瞳孔甚至有点吓人,他开口的声音干瘪生涩。
“你和谭潼是什么关系?”
崔哥闻言愣了一下,连忙咳嗽一声,正了正工作服:“我是他表哥,我告诉你,你欺负过小潼的事我都知道,我和他可不一样不是什么软柿子,你今天不把这屋收拾干净,押金就别想要了!”
面对崔哥不知道多少次的押金威胁,秦申林却不为所动,他眉头紧蹙,盯着崔哥的眼神越发漆黑。
“什么表哥,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门亲戚。”
崔哥一听这话顿时有点虚:“我骗你干嘛,是我姑去世后这几年才联系的,我和谭潼也是有着血缘关系如假包换的表兄弟……不对,我跟你解释这些干嘛,你小子别岔开话题。”
“谁去世了?”秦申林立即抓住重点。
崔哥可算硬气了一回,两手叉腰的数落道:“你管得着吗,你才是跟谭潼什么关系都没有,瞎打听什么,咱们今天要解决的是这间公寓的事!”
“我续租。”
崔哥一愣,随即满脸问号,翻了个白眼:“我还就偏不租给你,你小子蹬鼻子上——”
“以市场价三倍的价格。”
崔哥:……
“嗐,您怎么不早说呢。”崔哥连忙从公文包里掏出合同,笑眯眯的放在茶几上,递上笔毕恭毕敬:“签上名直接微信转账就行,咱效率办事。”
三分钟后,看着手机成功到账的提示音,崔哥嘴角险些咧到耳后根,他这个月绝对是撞大运了啊。
而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秦申林忽然站起身,审视着崔哥,不容拒绝的说道:“把你和谭潼的聊天记录拿出来。”
……
秦申林在得知崔哥送谭潼去过火车站后,他立刻买了当晚的高铁票,目的地是那座他出生的城市。
坐在高铁的商务车厢中,秦申林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再次回到那里,回到那座他十八岁之前生活过的地方,那里充满了与谭潼一同相伴成长的美好回忆,同样也是满载着他绝望与痛苦的失落之地。
那里像是一座秦申林内心深处的禁区,是一个永远也回不去的记忆深处,被沉沙埋藏在心底。他曾发誓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踏足那里,他要任凭那些记忆在看不见的地方腐烂发霉,让它们不会再伤到自己一分一毫。
但此时,什么事情也没有在他发现谭潼不见的那一刻,更令人绝望。
秦申林这些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只要合上眼,脑海里的画面就是谭潼远离自己而去的背影。他为此没日没夜的跑遍了首都各个地方,也去遍了谭潼曾去过的每一个角落,不论哪里都没有谭潼的身影,他就像是一抹随风腾空的泡沫,试图从秦申林的手中逃脱。
这个事实是那么的令人恐慌,莫大的恐慌。
秦申林抿紧薄唇,右手伸进口袋,下意识的搓揉着一个小巧圆润的珠子。
那是他送给谭潼的小金珠,他将它留在了公寓主卧的桌子上,这是两人分开四年时间谭潼都没想过要丢掉的物件,这一次却像是要物归原主一般,轻易舍弃。
秦申林第一次恨自己如此懂谭潼所做的一举一动,在自己没有一丝察觉的时候,他明白谭潼是真的想要离开了。
就像那句网络流行的烂俗语录,真正的分开永远在悄无声息之中。
——去他妈的悄无声息!
秦申林一拳砸在旁边的玻璃上,砰的一声响,将一旁乘坐的客人吓了一跳,对方连忙起身跑去喊乘务员。
幸好高铁的玻璃窗质地坚硬,一拳下去没有任何的痕迹残留,两名乘务员过来尽职尽责的做了一番安抚和警告。原本坐在秦申林旁边的乘客也跑去了车厢口,远离了身边这个精神不大正常的人。
秦申林却始终像是个游离在外的人,旁人的声音无法灌输进脑海,他也完全不在意这些与谭潼无关的人事物。
是的,与谭潼无关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找到谭潼,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火车到站后是晚上的七点半,街道两旁灯火通明,秦申林一路快步走出高铁站,打车直接前往谭潼家。
那栋位于老城区的住宅楼已是有些年头,几年时间外围的墙皮零零散散的脱落,单元门的电话锁也早已失效,用力一拽厚重的门就能随意打开。
秦申林走进楼道里像是启动了肌肉记忆,一路轻车驾熟的来到谭潼家门口,那扇深褐色的防盗门和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生锈的门把和锁孔比以前更严重了些。秦申林站在这里深吸口气,然后果断按下门铃。
门铃声持续响了六-七下,开门的声音却是从背后传来的,一个陌生的女人探头询问。
“小伙子,你找谁呀?”
秦申林闻声转过头,看着住在对门的阿姨一脸疑惑,他沉住气回答道:“我找谭潼,他回来过吗?”
阿姨面色十分惊讶:“他已经四年没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秦申林一愣,随即皱眉:“四年没回来?”
“是呀,自从他妈妈去世,谭潼那孩子就去首都念大学了,这几年连春节都没见他回来过。哎,说来也不知道那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霹雷砸进秦申林的脑海,让他瞳孔缩紧,浑身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妈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对门阿姨思索了一会,半晌才恍然想起:“哦对,就是在谭潼高考的那个暑假,他妈妈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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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像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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