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原计划只是在南方旅游短居的谭潼，不知不觉已经来了快两个月。
在九月份秋老虎的闷热天气过去后，南方迎来了第一波大降温，让好不容易适应下这股湿热天气的谭潼再次觉得煎熬起来，尤其是靠近海边，湿度攀高温度骤减的夜晚经常将他冻醒，这里夜间的寒凉不似北方如刀刮骨的冷风，却有着渗入骨髓的冰透感。
明明没有到零下，这场降温却让谭潼最近两天在室内也需要穿着棉服，更不要说出门了，关峰因此给他买来了电暖气和电热毯，还有十几个除湿袋分别挂在房间和客厅不起眼的角落。
谭潼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峰哥，这段时间已经很麻烦你了，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程成嘱咐过我要特别关照你，我不能食言，而且这些东西没几个钱的。”关峰露齿一笑，那副生活在沿海城市特有的小麦肤色下，衬托得牙齿更白了几分，“我们这没有暖气，北方人在入冬时节过来，想要适应还是有些难的。”
谭潼坐在电暖气旁边，热气顿时烘发出来，烤得身上暖呼呼的。
他看着关峰忙里忙外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激，能碰上这样热心肠的人是谭潼没想到的。最开始抵达这座南方小镇，联系程成的朋友只是为了有一个向导方便他在当地旅游，关峰也非常尽职尽责的带着他游玩了附近的大小景点，上个月载着他去海边开船，还跟着捕鱼队出海打过一次鱼。
这番游玩体验非常好，好到似乎短暂遗忘了之前的所有事情，让谭潼得到了一丝久违的身心放松，然后在海边短租了一处公寓开间，打算在这里独居一段时间。
由于住处离关峰只隔了两条街，他就时常过来串门，不是喊谭潼出去吃饭就是给他拿一些当地的特产，极为热心。
“晚上有个朋友过生日，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谭潼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去了，你们说方言我听不懂。”
也没必要为了迁就他改说普通话。
“我可以给你当翻译。”关峰笑着说，“你要是想在这边常住多认识几个朋友没坏处的，他们都是本地人，不难相处。”
谭潼想要再次拒绝，关峰那边却已经打起电话，将自己晚上要去生日聚餐的事告诉了他朋友。
如此难以拒绝的盛情邀请让谭潼有些无奈，属实是被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幸好关峰的朋友也不多，当晚在场的算上自己一共五人。
过生日的是一个漂染着浅黄色头发的开朗男生，看到他的那一瞬，不知道为什么谭潼会幻视成酒窝男孩，明明两人长相截然不同，但举手抬足间的气质又极为重叠。
关注到谭潼频繁看向对方的眼神，切蛋糕时关峰凑到谭潼耳边，小声说：“他是同，你不介意吧？”
耳侧微痒，谭潼下意识的偏过头躲开几分，然后微微摇头：“不介意。”
旁人的事他并不关心。
着眼于桌上的饭菜，谭潼避开一些刺激性食物，喝了两碗海带汤，感觉胃里微微有些烫就放下筷子不再进食，抬眼看向挂在墙上十分无聊的电视广告。
关峰这时又推过来一块切好的蛋糕，上面满是奶油花，他好像看出谭潼有些难以融入几人的氛围，努力的找着话题。
“吃一块蛋糕吗，程成说你爱吃甜食。”
谭潼低下头，拿起塑料叉的那一刻，闻到眼前甜品散发出的甜腻味道，胃里翻涌而上的竟是阵阵恶心，他默默将其推开。
“以前喜欢吃，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谁将电视调了台，恰巧停留在体育频道，解说员激动又怒其不争的声音从电视中倏然传来：“……又是一记ACE球，这已经是最后一把了，难道亚洲被寄予厚望的男单选手真的要被零封吗？这场比赛打得太令人出乎意料了，几盘下来只赢下两个小局，我想这场大满贯的美网比赛结束后教练需要帮助选手调整一下战术和状态，观众想要看到的绝不是这样一场被碾压得毫无翻身之力的比赛，希望选手也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
节目右上角标着重播的字样，秦申林的身影在画面中一闪而过，哪怕只是个背影，那身黑色运动服也令人十分熟悉。
眼前又多了一份空心菜，耳边传来关峰的声音：“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感觉你吃的太少了，帮你多点了一份清炒空心菜，要尝一下吗？”
谭潼挪眼至面前的炒菜上，望着关峰格外关心的眼神，他还是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了两口。
经此一顿饭，谭潼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是看出了点什么，在饭后关峰执意要骑摩托送他回住处的时候，谭潼站在小区的路灯下，摘掉头盔递给关峰。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面对谭潼突如其来的问题，关峰一愣：“什么话？”
“我以为你让我参加这个同性恋朋友的生日聚会，是想要试探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
谭潼的过分直白，让关峰老脸一红，他使劲挠了挠头，面上有些被看破的窘迫：“你、你发现了啊，不愧是高材生……那个，也不能说是试探，就是……我想问你对男生排斥不排斥？”
对方在夜色下红润的脸让肤色显得更深了，他紧张无措地抓着摩托车的把手，羞赧的模样被澄黄色的灯光衬托出几分柔情来。
可谭潼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内心竟平静无波：“你是喜欢我吗？”
啊？
这话一出关峰更慌了，都说北方人直白，也没想到能直白到这个地步。
“不是、啊不对……是，我想说你可以接受男朋友吗？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我、我行不行？”
谭潼微愣，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被男生告白，有些猝不及防。
夜风中夹杂着一丝海水的潮湿味道，两人静立在路灯下，于谭潼良久的无声沉默中，关峰终于梳理好紧张的情绪，他轻咳一声。
“没关系，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慢慢考虑就好。”
关峰戴好头盔跨上摩托车，告白后莫名的轻松感似乎让他整个人都舒缓下来，像个大男孩一样朝着谭潼爽朗一笑：“你快回去吧，外面冷，我明天来给你送海鲜粥。”
谭潼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单元门。
当晚躺在床上时，谭潼有些难以入睡。
在他反复回顾了今晚由他先开启话题的这场仓促告白时，他其实没有想过当关峰真的承认并跟他提出交往后该怎么办，他只是察觉到了对方超出朋友范畴的关心和关怀，才有了今晚的这番对话。
时至凌晨仍然睡不着的谭潼坐起身，走到窗边趴在栏杆上，静静听着外面海潮的声音。
其实在几个月前的医院手术台上，他曾以为那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了。
在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后，劫后余生的谭潼至今都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现在的生活。
放下了对秦申林的执念、对妈妈的愧疚和对自己的谴责，谭潼一度失去了人生的目标，陷入一片深深的迷茫。躲在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南方小县城里，则是他惯用的逃避手段，逃避一切他所能逃避的人事物，不想去面对任何一个熟知的人。
在他自己都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情况时，无法去回应一个对他有好感的人，谭潼不能做出不负责任的承诺。
关峰是个好人，也是个与长相不那么相称的温柔的人，似乎他的付出与告白是不求回报的。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时间，谭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吸引到了对方。
迷惘间，窗外的夜风有些凉了，谭潼关上窗户。
躺在床上重新打开手机，看到微信自动推送的一条新闻，标题是“备受瞩目的网球男单选手爆冷一轮游美网出局”。
谭潼没有点开新闻内容，只是疲惫的点击了右上角的不感兴趣后，放下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关峰果然送来了一碗热乎的海鲜粥。
谭潼穿着睡衣刚起床，关峰已经勤快的开始帮他打扫起客厅，谭潼想要阻拦都阻拦不住，自从昨晚表明心意后，他表现的关心更加大胆直接了。
“你先吃，吃好我把垃圾扔下去，下午我下班得早，可以接上你去海边逛逛。”关峰一边拖着地一边说。
谭潼见劝不动，只能坐在餐桌旁说道：“峰哥，不用麻烦了，下班你回去早点休息。”
关峰挠了挠头，笑了一下：“我不累，你不想去海边去别的地方也行，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谭潼闻言语塞，口中海鲜粥也有些烫了嘴角。
吃好后，谭潼将关峰送到楼下，看着他骑上摩托才挥了挥手：“上班路上注意安全。”
短短一句话，却让关峰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高兴，他猛一点头，骑出去的摩托都走远了还一步三回头的朝谭潼挥手。
这画面让谭潼有些哭笑不得，除了没有心动的感觉，对于关峰这段时间的关照谭潼非常感谢。
抬头望向路边两侧的白兰树，不同于北方秋季已经开始凋零的落叶，南方的树木在十月底仍然葱郁茂密，树冠交织在道路中央形成一座天幕。
让此刻的谭潼有了一丝丝犹豫……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是不是也该试一下呢？
上一章小改精修。（不太影响后续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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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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