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风狂乱呼啸而走,天边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到半山腰,留下一片绚丽的残日。
粉色晚霞落幕后,天空呈现静谧的蓝。
柏油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闷热的夏风吹来,带来一股清爽的味道,像冷调的绿意,很是好闻。
少女裙摆随风摇曳,身后梧桐飘落一片树叶,轻晃晃的落在腿上。
她低头伸手拂去,夹在耳侧的头发垂落胸前,扫而过她的脸颊。
有些痒。
少女将那缕头发别在耳后,随手抓起立在长椅边的吉他。调整好姿势,手腕放松轻扫,在下扫的瞬间发力,一串音韵流动。
而彼时。
柏油路对面,站着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他双手抄兜立在原地,嘴唇轻启,叫住对面那个少女。
“小鱼!”
“滴——”
一辆白底黑字轿车开来,刺耳又清响的鸣笛声惊的长椅上的少女蓦地抬头。
轿车开过而带来迅猛的风,把她头发全然凌乱吹向一遍。
她抓稳发梢,一抬眼,撞上车内一掠而过的少年。
“小鱼。”
呼唤声逐渐清晰,桑瑜思绪回笼,往长椅侧边坐去半分,“说吧。”
——
“巡视江宜这段时间,我很忙,顾不上你,你就在云峥叔家住下。至于住到什么时候随你,不想住了提前跟我说,我把单位那房子收拾出来,你搬进去就行。”
“还有,我还是希望你…能参加物理竞赛。别把时间耗在这上面,你耽误了一年,也损失了一年。我给你做的规划你早点接手,积攒人脉资源。”
“至于你妈,不用听她的话。我跟她说的很清楚了,不会让你出国。如果她之后来找你,跟你说这些事,你直接拒绝,听到了吗?”
迟非晚依靠着窗户门框,轻声应下。
黑色轿车抵达目的地,司机下车为后座的迟隐年打开车门。
迟隐年下车站定,整理了下西装纽扣,院子外的一排人出来迎接。
迟非晚自己则是打开另一边车门,刚落下一只脚,张懿宁匆匆过来揽着他的胳膊,亲切的笑问:“这一路累不累?”
迟非晚对这毫不避讳的亲昵有点抵触,不太适应张懿宁的热情,眉头皱了下,忍住想抽回的手臂,淡声道:“不累。”
张懿宁是李云峥的妻子,两人有一个大他一岁多的儿子,叫李想。
五年前,李云峥因为工作问题全家北上搬至燕京。迟隐年在工作上顺手帮了李云峥一把,还帮他安排好住所以及李想上学一事,李云峥心里一直很感谢迟隐年。
抛开两人上下从属级关系,更是多年老友。
现下,迟非晚转来江宜附中,李云峥一家没道理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受了多大恩惠,就得尽数还回去。更何况还是李云峥一家最艰难的那几年,要没迟隐年的帮忙,李云峥早去吃国家饭了。
“李想他这不开学就大学了吗?我还想着以后自己就要一个人了呢?你来了好啊,可以多陪陪阿姨。”
张懿宁揽着迟非晚胳膊往别墅里走,带他上了二楼参观他以后要住的房间。
房间主色调为黑白,简约大气又高级。采光也好,即使是傍晚时分,昏黄路灯依然映照在墙壁上。
倒是那一抹金黄,与这黑白色调格格不入。
迟非晚却不觉得它凸出,反而衬的这房间多了一丝温柔。
迟非晚沿着飘窗看向远处连着沙滩隐匿在蓝调时刻里的大海,轻声道:“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张懿宁立在门外:“喜欢就好,你还缺什么记得跟我说,我帮你添。啊对了,你的小猫是明天到对吗?”
迟非晚转身,余光瞥到床尾那处墙壁有三条细长的缝隙,刚要开口问,张懿宁说:“小猫刚到一个陌生环境容易应急,就不跟我的猫关一个屋。而且猫房远,你来回跑折腾,所以我就给你的小猫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这样也方便你想抱就抱,想和它玩就和它玩。”
要说第一句的“谢谢”有点奉承人,那这句“谢谢”却是迟非晚真心实意的表达感谢。
习惯了生活单一的色调,到了新地方也还是原来的色彩,他不喜欢也不讨厌。
面对张懿宁的好意,迟非晚说不出让她揪心的话,这不礼貌。
所以他只能违背自己的意愿说“我很喜欢”。
楼下。
迟隐年与李云峥寒暄完,准备好的饭菜没吃,也没来得及叫迟非晚下来送一送,便匆匆离开。
李想上楼叫迟非晚吃饭时,脑海里一直在想,距他出事住院,到出院在家休养不过一年时间,他跟迟隐年父子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亲近与不亲近之间隔了跨不过的独断专行和微末愧疚。
领导是个好领导,但不是个好父亲。
也是那仅存的愧疚,才能让迟非晚转来他所说的江宜附中。
至于竞赛。
阿晚是想的吧?
餐桌上,迟非晚没怎么主动开口说话。大多数都是在听那两口聊天,提到他了他应一下,说到好笑的表示表示一笑带过。
不失礼貌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性格孤僻。
晚饭后,李想带着迟非晚去气象公园兜风。
沿海的这条柏油路,陆风最为迅猛。呼哧呼哧的让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迟非晚有些喘不过来气。
经过路口时,李想降下车速,缓慢移动,路过饭后散步的人都超过这辆跑车,还边回头边笑说“暴敛天物啊,开这么慢,这车的性能能发挥出来吗?”
李想单手操控方向盘,大方回道:“走路散步是散步,我开车散步也是散步啊。”
跑车在路边其中一颗梧桐树停下,李想的左方坐着一个白裙少女。
迟非晚没细看,余光瞥见的时候,差点吓得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白裙很白,露出来的皮肤也很白。
头发漆黑还带着点自然卷的弧度散在身侧四周,右耳边的头发上还卡着一个白色小花发卡。
迟非晚扭头,视线往少女地上的影子看去一眼,确定有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活人,不是鬼。
他抬眼打量起,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女。
她一身棉质小白裙很完美的勾勒出她初初发育的身型曲线,雪白的小腿,纤弱的手臂,形线优美的脖颈。
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似乎还有股淡淡的柑橘清香萦绕在四周。
在这陆风夹杂着海风咸咸的气息里,这股柑橘香莫名让他心清。
“你在这一下午了,大冒险还没结束?”
大冒险?
迟非晚试图底下腰去看清那个少女的模样,但她一直把头低的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个饱满的额头,以及上半张脸的轮廓线条。
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她脸轮廓异常的柔和。
“把头抬起来,”李想按了声喇叭,长椅上的少女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我纳闷了,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大冒险,让你甘心在这晒一下午的太阳啊?”
此时,一阵风吹过,那股柑橘香猛的钻入迟非晚鼻尖。
迟非晚目光沉沉的望向长椅上的少女,在这一瞬,她抬头了。
她的脸蛋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精致立体又漂亮,那双眼里混杂着路灯、月光星星点点的碎光,亮闪闪的,很清澈魄亮。
笑起来时嘴角两侧两个小梨涡都带着明媚,尤其是眼睛,泛着水光,映出别人的倒影。
她好乖。
少女似是憋不住笑说:“为什么没有人理我。”
李想:“?”
他不是人??
迟非晚也很惊讶,她无厘头的蹦出这一句后又低头保持沉默。
空气静默了三秒。
安全带卡扣“咔”的一下解开,李想跟迟非晚说了句“等下”,下车站在少女面前,完全格挡住迟非晚的视线。
他下车来到李想身边并肩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跟前覆下两片阴影。
李想朝她弹了个脑瓜嘣,“在你那里我连老人都不是了?”
又安静了三秒。
长椅上的少女突然站起身,弯腰起来时,顺手带上立在一边的吉他,背带从李想头顶套下挂在脖子处。顺时针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迟非晚视线跟着她移动,最后定在刚刚的位置。
她颇为深意的拍了拍李想肩膀,说:“你这次在运动会上取得好成绩,这是给你的金牌。”
李想:“…桑瑜。”
大冒险?
这是她的大冒险??
折磨他的大冒险???
桑yu?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的那个榆?
跟他的名字,好像很契合。
迟非晚垂头定定的看着桑榆头顶上的漩涡,视线下扫,长而密的睫毛一瞬不移。
薄薄的眼皮能看到眼球在缓慢转动,好像憋着什么坏招。
脖子上的重量,让李想抬不起头,双眼合上睁开,合上又睁开,李想长舒了口气,似是在压抑怒火:“谁的馊主意?”
桑瑜闭口不语,沉默就是她最好的回答。
忽然,她双脚宽站,双手攥成拳头捶在身侧,压着嗓音低低道:“你现在要跟我作对是吗。”
李想:“???”
迟非晚没憋住,偏开头,轻轻的笑了几声。
桑瑜恢复神色,疑惑的望向他,一瞬,视线相交。
无声的对视了十几秒,迟非晚忽的眉梢轻挑,嘴角噙着一丝很微弱的笑意——淡漠又隐晦不明。
桑瑜从容不迫的移开视线,垂下眼帘,睫毛乌压压地扫下来一大片,在颧骨一侧投下栅栏阴影。
她摘下耳机转身拿起椅子上的耳机盒放进去,取走李想脖子上的吉他:“刚刚被鬼上身了,不好意思。”
话落,她一瘸一拐的挥手离开:“走了,找她们报销工程款去了。”
迟非晚盯着她颠簸着背影问:“她的姓名,也是出自刘禹锡的诗吗?”
李想上车,横身打开副驾驶门:“对。我认识你的时候,就被你的名字惊讶到了,和小鱼的太合拍了。”
“啊,”李想懊恼的轻啧,解释道:“小鱼,河里的鱼,她的小名。”
迟非晚绕过车尾后方上车,关门系好安全带:“是挺合得来的。”
李想启动引擎,跑车平缓的驶入车流,车子左拐进入大道往气象公园开去。
李想扫了眼后视镜中的迟非晚,道:“她好相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人也会跟你合得来。而且,她不仅是你的邻居还是你将来的同班同学。”
迟非晚:“也是实验班的?”
李想有种邻家妹妹出息的自豪感,骄傲的“嗯”了声,笑道:“不可撼动的年级第一,我要跟她同一年级,我不一定能有她厉害呢。”
李想这么说,迟非晚倒是好奇桑榆怎么个厉害法了。
不可撼动的年级第一,听上去好像就已经足够优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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