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曦变成了一只鸟。
准确地说，是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肥啾。此时此刻，这只肥啾正扑棱着两片小得可怜的翅膀，努力地对抗地心引力。
何曦想啾两声，看看自己还能不能说人话。然而她的鸟嘴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硬邦邦地硌得慌，偏还热热地，在暖着何曦的舌根。
……鸟也有舌头么？
何曦向下瞄了一眼，只见一颗玻璃弹珠大小的发光物正稳稳当当地卡在她的鸟嘴……喙里。
这玩意儿不像是什么正经鸟粮，叼它干嘛？
去筑窝？
不等她那鸟脑壳想出个所以然，一阵密集而尖锐的嗡鸣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索。
扭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云层中接连不断窜出了一些不明飞行物：打头的是一排无人机，无人机群的侧翼飞着一群翼展惊人的赛博蜻蜓，它们透明的翅膀被闪着冷光的薄膜覆盖，看着瘆得慌。
而在这群飞行物的边缘，几十只奇形怪状的蝙蝠也正奋力拍打着翅膀，努力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还有一些何曦叫不出名字的陌生鸟类，有的看着是正常的鸟，有的和蜻蜓一样是长着翅膀的赛博生物，此刻都三三两两跟在无人机群的侧翼。
它们在追她！
何曦鸟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绒毛瞬间炸开，翅膀扑腾得更卖力了。
不行……得赶紧回窝！
这个念头一起，何曦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做出了反应。她用力扑腾着双翅，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更多氧气来支撑自己的飞行。
就是这用力过猛的一吸！——嘴里那颗一直硌着的硬疙瘩，借着这口气流和何曦本能的吞咽反射，“咕噜”一下……滑了下去。
世界安静了。
窒息感涌入咽喉，何曦徒劳地张大了鸟喙，却感觉不到其中有任何气流通过。
而与此同时，一秒前还在高速煽动的翅膀也在一瞬间僵直不动了。
短暂而又令人绝望的滞空之后，她开始自由落体——
——————
————
——砰！
何曦再次睁开眼。
窗外的路灯勾勒出了寝室阳台的粗糙轮廓，她还躺在寝室的木板床上，
是梦。
虚惊一场，何曦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陷回温热的被褥里。
意识尚未完全从噩梦中抽离，另一种声音却又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
是从陈妤的位置传来的啜泣声。
何曦仰起脖子，将视线投向对床。
4号床靠近阳台，窗外路灯的亮光正好洒在陈妤的被子上。此时此刻，那团被子正微微起伏着，像一颗在发抖的蚕茧。
何曦正斟酌着该怎么安抚她，3号床的方向已传来郝韵的问询：“陈妤？小芋圆？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4号床那团“茧”的起伏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陈妤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嗯……我、我梦见我在看极光……有人把我堆起来，堆成一个雪人……好冷……雪一直压下来，埋过我的腰，我的胸口……喘不上气……我饿得要命，可嘴里只有冰渣……”
她说不下去了，只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发出含糊的抽噎声。
短暂的沉默后，郝韵又开口了。
“嗐，噩梦嘛！”她说，“谁还没做过几个吓死人的梦？——我刚才还梦见我在砍丧尸呢！砍着砍着，自己胳膊上被咬掉一大块……眼瞅着就要跟丧尸变同类了！你对比一下，是不是我这个梦更吓人一些？”
何曦蹙起了眉。
三个人同时做噩梦惊醒？是不是太巧了点。
联想到不久前那个末世小游戏……
“我也做了噩梦。”这时，卢知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何曦倒是不意外，卢知雅显然也早就醒了，并和自己一样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梦见了什么？”郝韵问。
卢知雅：“我在一艘船上，船很大很豪华，像电影里的泰坦尼克号。可船身倾斜得厉害，我站都站不稳，海水漫上来……有人推我，很多人挤着往下跳……我跳海的一瞬间，吓醒了。”
她说完后，整个寝室陷入了可怖的寂静中。
还是郝韵打破了沉默：“这……这邪门了啊？咱们仨组团刷噩梦副本呢？”
何曦终于开口：“不是邪门，梦境的内容和我们昨晚通关的游戏都能对应。”
另三人顿时炸锅。
卢知雅的声音带着笑：“我就知道你也醒了。”
陈妤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西西！！！”
郝韵：“啊？”
何曦：……
“【别笑，你试你也活不到第二关】。”何曦试图把三个人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啊！对对对！”郝韵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害，怪我，低调得把这事都忘了……”
她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同时在四个人的大脑深处炸响：
【——滋——检测到四名合格玩家意识体。
欢迎进入[末世来临，你会死在第几关]游戏最终封闭测试场。
初始安全屋已绑定：玩家个人[上床下桌]区域。】
【检测到玩家所处物理空间存在可共享公共区域（寝室中部空地及玄关、阳台、卫生间、走廊）。
请玩家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公共空间的合理划分与占有确认。】
【检测到公共区域内存在初始生存道具，现将道具上锁，待玩家划分完公共区域后解锁。】
【倒计时：60分钟。
请各位玩家严格遵循系统规则，完成初始准备。以最完美的生存状态，迎接您专属的末世位面！】
【倒计时开始：59:59……59:58……】
郝韵嘴巴还张着，刚才要说的话早已抛在了脑后，转为一句结巴：“什什什什什么声音……？在在在我脑子里——！”
卢知雅坐起身：“你也听到了？”
何曦和陈妤也给了她们肯定的答复。
四人简单对了一下刚才脑海中出现的声音，确认她们听到的内容基本一致后，何曦道：“我出去看看，你们赶紧联系老师和朋友，必要的话也可以报警。”
卢知雅语带担忧：“小心点……”
何曦点点头，掀开身上的薄被，踩着短梯三两步跳下了床。她趿起拖鞋，径直走向寝室门，顺手按了电灯开关。
现在是熄灯时间，照理来说灯是不会亮的。但此时，寝室天花板正中的圆形吸顶灯在闪烁了几下后，亮了。
没有熄灯！
这怎么可能？
何曦皱着眉拧开门把手——
“咔嚓”。
寝室门被推开，走廊靠近她们201寝室门口大约两三米的范围被寝室内的灯光照亮了。而在这光亮范围之外，走廊的前方和后方，都陷入了一片浓黑之中。
何曦试探着向前迈步。
一步，两步……当她的脚尖即将触及明暗交界处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感隐隐传来。
一道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屏障挡住了她。
何曦伸出手指用力按上去，指尖传来了巨大的反作用力，这让她不敢再用力。她转向右边走了两步，摸到墙上走廊的灯控开关，“啪”地按了下去。
头顶上走廊的LED吸顶灯骤然亮起，何曦心头一喜，然而光线照亮的区域依然仅有201寝室门口两三米的范围。
更离谱的是，何曦发现：对面寝室的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消火栓。这个消火栓分上下格，上面装着水枪头、软管盘、阀门、水带，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四瓶灭火器。
她又往左走了两步，看不见的屏障还在，就像一道空气墙。
冷静，一定要冷静。
何曦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墙准备回寝室。然而就在她触碰墙的一瞬间，眼前毫无征兆地泛起一片绿光。
绿光中浮现出了几行像素字：
【可分配空间-走廊】
【面积：7.92平方米（2.2mx3.6m）
配置：两面墙 天花板
层高：3.0米
固定物资1：消防栓。
固定物资2：小型发电机 配电柜 LED吸顶灯。
该空间核心功能仅在认主后，空间主人可查看。】
【是否要选择绑定该区域：是\否。】
像素字悬浮在走廊墙壁表面，就好像电子屏幕显示上的字幕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绿光和字体一同悄然隐去。何曦松开手，再度触碰墙壁，字也再次出现，内容不变。
何曦默默记下了看到的信息，转身几步回到寝室，反手关上了寝室门。
另三人都还坐在床上，神态各异：卢知雅眉头紧锁；郝韵抱着膝盖，难得沉默着；陈妤还在打电话，一只手将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不住地抹着眼泪。
何曦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刚才走廊的所见所闻和大家说了。
说罢她问：“能联系到人吗？”
“手机完全没信号……我试过了，电话短信微信都不行……”陈妤说，“110、120、119我都打过了，紧急联系人我也打了，都打不通……后来直接白屏了……”
“IPAD和电脑甚至根本打不开。”卢知雅拿起自己床头的PAD，点亮屏幕，映入何曦眼帘的是一片白屏。
“我也是！”郝韵烦躁地把手机一扔，“这到底是什么鬼？那个电子音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也都听到了是么？……我们真的被拉进那个破游戏里了？”
卢知雅说：“有可能那个末世游戏上有病毒，把我们的手机都黑了。”
“那空气墙呢？阳台外面的大雾呢？西西说对面寝室门还变成了消防栓……”郝韵越说声调越高，“他爹的这是病毒能做到的？”
“我觉得……”何曦打断了她们越来越慌乱的讨论声，“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可能确实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切断了。我们听到的那个声音说的话，恐怕是真的。
她转身从书桌上取出速写画板，快速把她还记得的电子音内容写下，而后在另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下，基本还原了几分钟前她们听到的“广播”。
在这个过程中卢知雅也下了床，凑到何曦身边一起看画板上的内容。
何曦：“倒计时还有52分钟，我们在10分钟之内分析完这里面的信息，然后根据信息去做下一步，OK吗？”
她们寝室连续三年蝉联了五星文明寝室，她是寝室长，另外三人一直自诩为“我们是围绕在西西身边的小天使”，听到这样的话立刻表示了OK。就连最慌乱的陈妤也在猛猛点头。
何曦心头一暖。
她知道，她们三人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对她有近乎100%的信任，所以愿意优先听她的。
何曦深吸一口气，开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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