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临和星尘沿着愈发荒凉的公路继续北上,一个努力适应着体内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一个细心教导并留下归途印记的同时,在崩塌峡谷的另一侧,三个如同受伤困兽般的身影,正带着一身尚未痊愈的伤痕与刻骨的焦灼,不知疲倦地疯狂搜寻着。绝望与希望,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蛇,日夜啃噬着他们的内心。
“苏临——!”
“苏临!你在哪?回答我!”
阿焱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破裂,每一声呼喊都像是用砂纸摩擦着喉咙,带着血丝的味道。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濒临疯狂的野兽,不知疲倦地用火焰轰开堆积的、如同小山般的巨石,用那双早已磨破皮肉、渗出血迹、甚至隐约可见白骨的手,不顾一切地挖掘着任何可能埋藏着他心心念念之人的泥土。每一次奋力挖掘后露出的空无一人,都让他眼中的焦躁、暴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更深一分。他无法接受,绝对不能接受再次失去苏临的可能。那一夜短暂的亲密与之后骤然分离的剧痛,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周身燃烧的火焰时而炽白暴烈,时而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混乱崩溃的心绪。
沐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并非仅仅因为异能的消耗,更多的是源于内心的煎熬与自责。他利用自己对水分和温度的敏锐感知,仔细探查着地下可能存在的微弱生命迹象,同时不断凝结出冰梯和冰制平台,探索着峡谷上方那些难以触及的、可能卡住人的岩缝和危险的悬崖边缘。他的动作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优雅,但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忧惧与懊悔,清晰地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苏临早已不仅仅是最重要的队友,那一夜的意外与之后的守护,早已将某种更深刻的情感刻入他的骨髓。
雷擎是最沉默的一个,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过一声呼喊。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却比阿焱那失控的火焰更加骇人,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冻结、压碎。他如同最精密的军用仪器,以峡谷崩塌点为中心,冷静到近乎残酷地向外辐射搜寻。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处地面的痕迹,每一块岩石的异常位移,分析着泥石流的走向和力量分布,试图在混沌中找出那一线生机。他的眼神锐利如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的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被忽略的线索——一片挂在断裂树枝上、不属于他们装备的浅色衣角纤维;一道浅得几乎被风沙抹平、却依旧能分辨出的拖拽痕迹;甚至是一滴溅在岩石背面、早已干涸发黑的细小血点……
巨大的痛苦和担忧被他死死压在冷硬的面具之下,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偶尔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他是队长,是支柱,他不能垮,哪怕心已被撕裂。
“这边。”忽然,雷擎低沉沙哑、仿佛许久未曾饮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几近绝望的沉默。他蹲在一处相对平缓、堆积物较少的坡地边缘,手指如同最灵巧的探针,拂开一层薄薄的浮土,露出了下面一个极其不起眼、却让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的标记——几块石头以一种特定方式稳定地叠放着,顶端压着一小块边缘被仔细撕下的白色布料,在灰暗的背景下,那一点白显得如此醒目,如此……充满希望。
是苏临留下的记号!他还活着!而且他在试图告诉他们他的去向!他还保持着冷静和智慧!
“是苏临留下的!”阿焱和沐霖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冲了过来。当看到那熟悉的、蕴含着特定信息的标记时,阿焱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个暴躁易怒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喉咙里发出一种哽咽般的呜咽,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碎石飞溅。沐霖也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一直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一直冰封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他往这个方向去了。”雷擎站起身,强压下翻涌的心潮,指向北方,眼神中重新燃起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那目标明确得令人窒息,“他一定在沿途继续留下记号。我们追!”
希望,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如甘霖注入三人体内,瞬间洗刷了部分疲惫和绝望。他们立刻沿着雷擎判断的方向,开始了疾速追踪。果然,如同雷擎所预料的那样,每隔一段或长或短的距离,或在显眼的巨石之下,或在枯树的特定枝桠上,或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中心,他们总能找到苏临留下的、只有他们四人才懂的标记。有时明显,是苏临体力尚可时精心堆砌的;有时隐蔽,可能只是石头上一个浅淡的刻痕,或是挂在低矮灌木上的一缕细小布丝,显然是他在匆忙或体力不支时留下的。但无论明显还是隐蔽,这些记号都始终坚定地指向北方。
这些无声的记号,仿佛苏临跨越空间的低语,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生存状态、他坚定的信念以及他从未放弃寻找他们的决心。让他们既心疼如绞,又欣慰得几乎落泪。他们的苏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令人心疼。
追踪并非一帆风顺。他们同样遭遇了游荡的丧尸和因环境剧变而更加狂躁的变异生物的袭击。心中的焦躁、怒火以及对苏临处境的担忧,让他们下手更加狠厉无情,往往以最快、最凶残的速度清理掉障碍,然后片刻不停地继续赶路。夜晚也几乎不停歇,只是轮流休息一小会儿,便再次踏上追寻之路。每个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身上添了新的伤口,但没有任何人抱怨,没有任何人停下。
几天后,他们抵达了那条发生过惨剧的废弃公路。现场残留的大量丧尸尸体和人类残骸让三人的心再次揪紧!他们立刻发现了激烈战斗的痕迹,看到了属于不同人类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物,也辨认出了苏临短刀留下的、特有的劈砍痕迹。
“这里发生过大规模战斗……”沐霖迅速检查着现场,眉头紧锁,指尖拂过一道冰封的痕迹,那是他异能残留的微弱感应,但更多的是另一种杂乱的能量残余,“有异能使用的痕迹,但很杂乱,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苏临一定在这里!”阿焱看着地上那些熟悉的刀痕,声音发紧,带着难以抑制的后怕,“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那些杂碎是谁?!”他暴躁地踢开一具焦黑的尸体,眼中怒火熊熊。
雷擎蹲下身,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仔细检查着那些丧尸的尸体和现场的脚印,眼神愈发凝重:“这些丧尸的死法……很奇怪。不完全是刀伤和常规异能造成的。有些像是……内部结构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坏。”他指向一片相对松软的土地,那里有两行清晰的脚印延伸向北方,一大一小,步伐间距稳定,“是两个人的脚印。苏临不是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三人既惊讶又更加担忧。苏临和谁在一起?是敌是友?那个“小”的脚印属于谁?是帮助了他,还是……胁迫了他?
他们加快速度,沿着脚印和可能存在的记号继续追赶。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线索似乎变得模糊起来。记号不再像之前那样规律出现,间隔变得忽长忽短,有时甚至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找到下一个,仿佛留下记号的人也变得匆忙、或者遇到了什么干扰、体力不济。
就在他们再次失去明确方向,如同无头苍蝇般在一片怪石嶙峋的丘陵地带徘徊,焦灼与不安重新爬上心头时——
异常发生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了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烟尘!并且以一种极不自然、违反常理的方式移动着!那不是沙暴的均匀推进,而是如同有什么东西在内部驱赶、聚集、朝着某个特定方向疯狂奔涌!
“那是什么?”阿焱眯起被风沙刺痛的眼睛,用手搭在额前望去,脸上满是惊疑。
很快,随着距离的拉近和地势的增高,他们就看清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是尸潮!规模极其庞大的尸潮!成百上千的丧尸聚集在一起,嘶吼着、推挤着,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驱赶和统一指挥,正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疯狂地、同步地奔涌!它们的行为模式极其反常,不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狩猎,反而像是一支……被严格操控着的、目标明确的死亡军队!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现象!
“怎么会这样?”沐霖震惊地看着那违反一切常识的尸潮动向,温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它们!”
雷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他死死盯着尸潮移动的、那明确无误的北方偏东方向,又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指南针和皱巴巴的地图,一个惊人的、带着强烈希望的猜测在他脑中瞬间形成:“这个方向……这个不正常的动向……会不会和苏临有关?或者……和他身边的人有关?”他想到了公路上那些死状奇特的丧尸,想到了那两行脚印,想到了沐霖提到的“奇怪感觉”。
某种强大的、能够影响甚至控制丧尸的力量出现了?而苏临,可能正和这力量的源头在一起?无论这力量是福是祸,这异常的、大规模的能量爆发,就像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跟上尸潮!”雷擎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苏临很可能就在那边!或者,控制这尸潮的东西,知道他的下落!”
没有丝毫犹豫,三人立刻改变方向,远远地吊在那股庞大的、散发着诡异和不祥气息的尸潮后方,向着北方疾驰而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紧张、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异常现象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希望。
他们翻过荒芜的、被风侵蚀出无数孔洞的山丘,越过布满尖锐碎石的干涸河床,追踪着那令人不安的、如同指引又如同警告的恐怖踪迹。他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不顾身体的疲惫和伤痛。
终于,在第二天黄昏,夕阳如同血染般浸透天际之时,那庞大尸潮诡异的、统一的集体行动,毫无征兆地、瞬间停止了。仿佛无形的指挥棒骤然落下,所有的丧尸如同失去了信号的木偶,瞬间恢复了那种漫无目的的、混乱的游荡状态,开始缓慢地、僵硬地散开,那令人窒息的同步性荡然无存。
而在尸潮曾经汇聚的中心区域附近,一个狭窄山谷的入口处,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相互搀扶着,带着一身疲惫与风尘,准备寻找今晚的宿营地。
其中一个身影清俊挺拔,即使衣衫破损严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也依旧如同一轮坠入凡尘的皎月,在昏黄的光线下醒目得让人心脏骤停。
是苏临!
而他身边,搀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年纪不大的陌生少年。那少年似乎有所感应,猛地回头望向雷擎三人的方向,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
“苏临!!!”
阿焱第一个忍不住,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思念、担忧、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化作了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呕出灵魂的呼喊!他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炮弹,又如同扑向唯一光源的飞蛾,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雷擎和沐霖的速度同样快到了极致,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弃!担忧、焦虑、恐惧、以及那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的、巨大的庆幸与激动,化作了脚下奔涌的力量!他们如同三道撕裂暮色的闪电,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难以掩饰的狂喜,冲向那个他们寻觅了太久、几乎以为已经失去的身影!
苏临被这突如其来、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喊声惊动,猛地回头。
当看到那三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与末日格格不入的、如同天神降临般,如同三个终于找回丢失了无价之宝的、疯狂而狼狈的男人的气势冲向自己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手中的一小捆柴火“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巨大的惊喜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安心,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防备和这些时日独自支撑的委屈。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雷擎……阿焱……沐霖……”
他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幻觉吗?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吗?
直到阿焱第一个冲到面前,那带着炽热体温和浓浓硝烟味的、几乎要将他勒碎的拥抱真实地传来;直到沐霖温柔却同样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那熟悉的、带着清凉气息的触感如此清晰;直到雷擎那深沉如海、仿佛要将他吸进去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庆幸与守护……
他才真正确信——
历经磨难,跨越生死,他们终于……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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