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到凌晨时分,雨势才稍弱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有什么在外头“唰唰”地响,带起利落的水声。
贺祈被这规律的声音唤醒,缓缓睁开眼睛。
屋外,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天地一片灰蒙,远山雨雾缭绕。
院坝里冒着水泡,水流从屋檐落下来,落到堆积了些树叶的阳沟里,飞快地顺着地势泄走。
季山月头戴雨笠,在雨中用力地清扫院坝。
经过一夜雨水的浸泡,地面缝隙里的青苔和泥垢都被泡松,竹枝做成的大扫把像刷子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扫过去,污垢和着雨水被扫到阳沟里流走,坝子的地面逐渐露出干净的本色。
季山月的袖口被雨水浇湿,让布料软塌塌地黏在她的手臂上,勾勒出隐约的肌肉线条。扫完坝子,她把袖口往上一抹,端起漱口杯,蹲到坝子边上开始洗漱。
山脚的小溪已经涨水了,湍急的溪水在布满青苔的山石间奔腾跳跃,银雾飞溅。响亮的水声哪怕是在山上也能听见。
她听着这水声,心里计划趁着涨水去田间地头下几个网。山里的水田盛产小鱼小虾,涨水的时候在出水口下网,到晚上收网,能网上好几兜。
中午把山下井里的鱼肉拿出来做番茄鱼片汤,晚上吃盐煎小鱼小虾,非常美丽的一天,正好给贺祈补补身体。
他昨天晚上差点被她抠成个炸鳞的松鼠鱼,搞到一半就晕了过去,怪可怜的。
正想着贺祈,就听到他在屋里面喊她,听声音十分急切。
“山月,季山月……”
“这儿,马上来!”
她赶紧吐掉漱口水,从山泉池子里掬了一把水,迅速搓了把脸。
五分钟后,季山月捂住手中直射贺祈眼睛的电筒,询问道:“现在呢?”
“消失了。”贺祈大睁着双眼,那双眼睛里的灰翳似乎比平日薄了一些。
“你的眼睛已经能够感知到光源……”季山月收起手电筒,点点头,“是好事,恭喜,快康复了。”
“真的吗?”贺祈喜形于色,“到时候我帮你干活。”
季山月把手电筒收捡到防潮木箱里,正费劲巴拉的把木箱推到柜子上头,听到这话,随口道:“不用你帮。”
她是一个牛劲十足的女人,种田对她来说是种消遣。如果不在田里蹦跶,她也会扛着铁锤去国道上蹦跶,如果有哪天没有蹦跶消耗精力,到了晚上,后果很可怕——
她会想男人,不想男人就想女人,想到睡不着。
贺祈改口,“我能做饭。”
听到这两个字,季山月顿时忘却所有疑惑,惊讶的扭头,“你会做饭?!”
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厨子。
“不会。”憋了半晌,贺祈干巴巴吐出这两个字。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随后,他极小声的补了一句,“但可以学。”
空气中一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季山月失笑,她坐到贺祈面前的板凳上,身体前倾,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张清秀的脸,好辨认他到底是不是贺祈,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她一直不说话,贺祈就再次手足无措起来,双手交握,拇指不安地摩搓着,时不时还要习惯性的扯一下衣裳下摆,然后双手再交握。
“你性格挺好的。”
良久,季山月说道。
昨晚被她整得又哭又叫的,今天一大早还想给她做厨子。
虽然她昨晚也是出于好心帮忙,但是下手太重,许多男人会觉得在她面前丢了面子,第二天早上恼羞成怒兴师问罪也说不定。
“告诉你一个秘密,未来你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佬。你这样子,很难想象手下怎么会服你管教。”季山月打量着他,再次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贺祈没有怀疑这个“秘密”的真假,而是问道:“我是大佬,你是什么?”
“我也是……”
说到一半,季山月反应过来她已经选择了躺平人生,遂马上改口,“我是劳动妇女。”
贺祈只是笑,笑过了,他轻声说道:“我看得到你的影子。”
“我能看见光,你背光,把光挡住了,所以我现在就能看到你的影子。”
……
看得到就看得到呗。
外面的雨声逐渐弱了下去,季山月扭头瞥了眼窗外,心里判断了一下雨势,随后把贺祈拖过来,带他去水田上厕所。
早饭是把贺祈带回来后吃的,季山月依旧在背篼里刨了个红薯出来啃,给他的早饭是芝麻糊糊。
雨已经完全停了。
夏雨过后,山间的草木苍翠欲滴,坝子边的番茄和黄瓜顶着圆滚滚的水珠,山泉旁矮芭蕉的叶子上像是撒了油,光亮可爱。
季山月检查了一遍屋前屋后,看看番茄黄瓜有没有被雨打落,还看看这片山体有没有垮塌的迹象。在确定一切都没发生后,她才锁了门,带着网兜和铁锤下山。
山下的水田里,往日清澈的水已经成了昏黄的颜色。出水口处,涨起来的水“轰轰”地往下一层水田泄,冲起浑浊的浮浪。
田里的小鱼小虾肯定被冲下去不少,但现在不是下网的最佳时机,否则网兜会被水冲走。
季山月决定等水势稍微小些再来。她在出水口那里涮了涮脚,把拖鞋上沾着的黄泥冲干净,然后准备将网兜收到田坎尽头的斗车里。
刚动身走两步,不经意间扫到眼角余光里似乎有什么在动?
定睛一看,她看到下方几阶水田的田坎上直挺挺站着个人。
没错,站着个人!
那人看着像个男人,高高瘦瘦,戴着斗笠,穿着蓝色格子的衬衫和短裤,手里还提一把镰刀。
可能是在雨里走了很久,他浑身湿透,此刻站在那里背对着季山月,一声不吭,动也不动,显得十分诡异。
丧尸病毒爆发于十二月,所以丧尸一般来说身上穿着冬装,很好辨认。但这人身上穿着的明显是夏装,而且很干净,看起来像是附近山坳里的农户。
“你谁啊!”
末世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季山月也并不例外。她袖子一撸,抬腿就往下一级田坎走去,就要看看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随着她靠近,那人却动了,直愣愣的往她相反方向缓慢行走,给她留一个带着斗笠的背影。
“站住,你谁啊?”
“是不是翻墙进来的,从哪儿翻的。”
谷口有铁丝网围着,那些铁丝网是季山月去国道上掰的,结实得很,一级丧尸不会翻墙进不来,至于二级丧尸,只要没人在它们面前晃,它们也不会进来。
这都末世第八个月了,主动入侵别人领地还手持武器的幸存者,说是好人,鬼都得被逗笑。
她气势汹汹的往那边赶,可惜农村就是那样,几阶水田田坎看着离得挺近的,绕田坎得绕十几分钟。
刚下过雨,土路最上面那层土被泡软,下面的土却还是硬的,尤其是下坡的路段,摔在上面能往外出溜一米远。
季山月关注着不速之客的动向,走路又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中招倒地,等她狼狈地站起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糊上了泥巴,左脚的拖鞋已经不知所踪,右脚的鞋已经蹿到了她的小腿上。
“给我下来……”
她赶紧把右脚拖鞋给撸下来穿上,又在旁边草笼里找到了失踪的左脚的鞋,再抬头一看,那男人已经径直走上了水田边的旱地,那旁边就是她的菜地。
她还以为那男人是想要抢点蔬菜,没想到那人像是没看到一地的番茄和空心菜一样,径直走过去,无情铁脚踩倒水灵灵蔬菜无数。
“欸欸!不要踩,那是菜!是菜!你是不是有病……”
这下季山月是真的痛彻心扉了,好在她已经离那贱人越来越近,马上就可以给他点巴掌尝尝。
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怒火,那人浑身一滞,竟然真的停住脚步。
随后,他机械地缓缓转过身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肚子上的大洞,里面血呼啦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噬过,两截肠子半掉不掉的挂在边缘。
视线再上移到他的脸,只见他的左半张脸都被啃食殆尽,露出粉红泛白的皮肉。左侧下颌骨失去肌肉做连接,带着半个下巴和下牙耷拉到胸口,仅靠右侧完好的半张脸险险连接在脸上,不至于脱离人体。
活人自然不可能身受重伤的同时还活蹦乱跳,而昏黄浑浊、瞳孔放大的双目也昭示了它的身份——丧尸。
它可能是附近的幸存者,不小心被丧尸袭击,身体被吃了小半后也转化成了丧尸,不知怎么竟然游荡到了谷里。
捕捉到活人的气息,丧尸的喉咙挤出一道气声,身体瞬间加速,张牙舞爪的朝季山月扑来。
季山月向前一步,膀子抡圆了狠狠一甩,大铁锤带着呼呼风声直奔它的脑袋而去。
“砰!”
一声闷钝的撞击声过后,她面前倒下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的脑袋则像抛物线一样飞起,最后掉到不远处的旱地,“啪叽”一声砸进泥里。
那块地看来是不能要了……
季山月狼狈地用手剐了剐身上的泥,又看着被踩塌好几株的番茄,气不打一处来。
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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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浅活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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