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雾中的人影逐渐清晰，长而飘逸的洁白衣袖施施然垂坠在地上。长发如瀑，面若观音。
那人轻笑一声，连带额心一点红痣都生动了起来。
“乔装打扮，连夜奔逃。”
“四九洲谁不知道极北域主从兰泽城的九天灭魂阵中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原是还在担心你的死活，哪知道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在这里捉妖？”
“捉妖？”楼云挽疑惑的眨眼，“本座是来寻人的。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若她没有察觉错，集市上的那道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亦是来自这人。
“小太阳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欢迎我啊。”
“这可是腾蛇的住处，敢孤身前来。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楼云挽神色一凛，上古神兽腾蛇，传闻人面蛇身，似男似女，善操纵人性，好美人。纵使是盛极一时的神族亦将它无可奈何，只封印在下界。
不过早在万年前神族覆灭之时它不是早就绝迹了吗，为什么还会在此处现身？
来人失望得微微叹气，“某些人当初失忆了瞒着极北域主的身份忽悠我也便罢了，现在见了面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我不是南宫却，你倒也没必要如此避如蛇蝎。”
“微生羽，你知道本座并无此意。”
面前一头白发的冰山美人闻言蹙起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
在怀中打盹的穷奇这才反应过来，来人正是在极北之渊与楼云挽不欢而散的兰泽城掌门。
刚刚在茶楼之上的时候微生羽便觉着这位小少年分外眼熟，便果断跟上来一看。没想到果然是传闻中“失踪”在九天灭魂阵中的楼云挽。
“不错，”他上上下下将楼云挽细细打量了一圈，暗自松了口气，“比我想象中的状况好些。”
“仙门之人在本座手上素来讨不到好。”
“倒也是。”微生羽点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本尊很好奇，你是怎么从那个冒牌货的手底下逃出来的？”
冒牌货……
楼云挽心头一跳。
“你如何知道宁择玉是冒牌货的？”她目光犀利的看向微生羽，眼底一片黑沉之色。
当时在极北之渊宁择玉的身份就连常年与他相处的龚长老都没能看出端倪，微生羽一个常年不在宗门的掌门如何会得知？
她与微生羽相识数年，更是颇有故交，楼云挽不希望背后布局的那个人与他有关。
“你怀疑我？”微生羽简直要被气笑了，“小太阳，你我之间百年的情谊就这般禁不起考验？”
“我只是很清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宁择玉都不会对你出手。”
为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楼云挽愣了愣，询问的话到了嘴边被一声来自九劫塔中的冷哼打断。
“不是说闭气吗，再聊下去就中招了。”
宁择玉在一旁凉凉的插嘴。
糟了。
闭气！
楼云挽和微生羽这才反应过来，但已经迟了。一阵跗骨的麻意爬上脊柱，两人惊恐的发现周身灵气已经开始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一道妖娆空灵的女声缓缓响起。
“听你们聊半天了，可真是急死奴家了。”
“这位郎君和小……”她迟疑了一下。
“真是奴家眼拙了，原是位假公子。”女子娇笑着打趣，“倒也都是美人。”
“奴家今日啊，算是有口福了。”
“还有，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腾蛇冷眼看着正在汇聚灵力布阵的两人。
这蛇毒无色无味，一旦接触到肌肤便开始渗透，如今他们几人早已毒入骨髓，出不去的。
今日，便要和半月前的那个小修士一样，成为她的盘中餐了。
*
“阿挽，阿挽？”
楼云挽在一阵眩晕中睁开眼睛，她模模糊糊的抬头，看见宁择玉的虚影飘在身侧正关切的望着她。
“你中了腾蛇的毒，两个时辰之内修为尽消。”
剑修难办的皱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微生羽呢？”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
“不见了。”宁择玉面色凝重的摇头。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洞穴，周围俱是漆黑的岩壁，不远处隐隐约约有水声传来。
楼云挽单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她先是在一旁的石壁上敲敲打打一番，而后缓缓摇头。
“实心的，没有暗道。”
虽然看起来他们同时被迷晕，但腾蛇似乎很谨慎的将几人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就连一直趴在怀里的穷奇也不知去向。
“微生羽那家伙化神后期，没那么容易死。小奇是上古异兽，就算重伤腾蛇一时半会应当要不了它的命。”
“只是……”
她现在担心的是在这里凭空消失的兰泽城弟子令牌上的气息。原本就十分微弱的神息到了这片林子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这里是腾蛇的地盘，那落到这里的沈则安和季舒荷怕是凶多吉少了。
“水流的方向应当有出口，”宁择玉往前飘了几步便被九劫塔圈在一个范围内，发现没有躯壳的状态实在是太不方便，“顺着声音走看看能不能出去。”
都说狡兔三窟，其实这腾蛇的洞穴亦不例外。
楼云挽带着九劫塔里的宁择玉七歪八拐路过无数条岔路，当她第四次在同一个圆形石柱前刻下标记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又回来了。”
如果她没猜错，腾蛇早就在洞穴里设下了禁制。如今她无修为，宁择玉无实体，根本不可能绕得出去。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她们活命！
“时间不多了。”楼云挽眉头紧锁。
蛇毒抑制修为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而刚刚他们找路已经用去了一个多时辰。腾蛇素来狡猾，定不会给她们留下能够恢复修为的机会。
所以，她很快就会赶回来，在蛇毒散去之前解决掉他们。届时若是楼云挽不能找到出口，哪怕有九劫塔和铃铛傍身，都难逃一死！
“司茶，腾蛇与你同源自上古时代。你可知她有什么弱点？”
司茶闪着金光的身体难过的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无奈的摇头。
“母神的传承里没有提及腾蛇的事情。”
在当年的神族眼里，腾蛇不过是一只有些厉害的异兽罢了。还早就被封印在了下界，就算捅破天去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三清河神掌管一方，自然不会在传承里提及这些琐事。
“不过，我在神族的卷宗里看到过，”司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睛一亮。
“腾蛇以十方妖邪的……为食。”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古籍被可以抹去了，后面亦是描述的很含糊，她也弄不清楚。
“她的苏醒会不会与十方妖邪有关？”
闻言几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若此物的苏醒当真是与十方妖邪有关，那是不是预示着极北之渊的妖鬼阵已经困不住它了。
楼云挽想起在九劫塔幻境里看到万年前妖邪出世的那一幕，她不敢想象若是再重演一遍，这人间当会如何？
可如今她们自身难保，也暂时没有精力去探寻十方妖邪的动静，只得先出了这蛇洞再做打算。
“哒、哒、哒……”
正在宁择玉和楼云挽一筹莫展的时候，有节奏的前进声突然缓缓响起。这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起来。
有人来了？
“谁在哪里？”
楼云挽警惕的拿起手中的长弓。
无人回应，但前进声仍在继续。
“不是腾蛇。”宁择玉低声开口。
这里还有别人！
果然，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甬道转角处。
“楼挽挽，我可以动手。”铃铛小声嘀咕。
“先打晕再说。”宁择玉赞同的点头，腾蛇窝里出现的活物大概率是敌非友。
声音越来越近，就差一个转角了……
楼云挽单手握着银白色的弓柄，在黑影出现的一刹那用力朝他脑门敲去。
呯——
一片寂静，只余下丝毫未变的平稳脚步声。
什么情况？
闷响之后，并没有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反倒是那人脚步未停，直冲冲的继续往前走去。
楼云挽瞪圆眼睛看去，墙上的火把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原本崭新的兰泽城弟子服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长靴亦是布满泥泞。小少年双目空洞，双手向前高高举起，正一步一个脚印毫无知觉的往前走。
是沈则安！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则安，沈则安？”楼云挽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声呼唤。宁择玉也着急试图动用兰泽令牌唤醒他。
可原本活泼灵动的小少年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对于外界的呼唤恍若未闻。
“他被腾蛇蛊惑了。”宁择玉面色苍白，“如今怕是已经陷入到幻境里，你叫不醒的。”
“那当如何？”
“可有什么唤醒的心法？”楼云挽一面飞快的在他额头贴上一张清心符咒，一面回头询问。
宁择玉无奈的摇头，若他有实体，还能尝试用自己的心头精血唤醒同门。可如今令牌无用，他又无法触碰，唤醒沈则安比登天还难。
“想救她吗？”
腾蛇不知道何时游到了楼云挽身侧。她这才看清对方的本体是一只布满深紫色鳞片的长蛇，但不同于其他蛇族。她的额角处已经有了两块小小的凸起。
竟是要化龙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位小公子啊？”腾蛇妩媚的笑了。
“奴家不过是给了他两个选择。”
“你想知道吗？”
“本座不想。”
“真没意思。”腾蛇叹息着摇头。
“奴家不管，既然你如此想念他，那奴家送你去见见他可好？”
“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楼云挽便看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去。而后眼前光景一换，一座庞大的宅院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漆琉璃瓦，遒劲有力的剑痕书写着两个字——
沈府。
这里……是沈则安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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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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