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你见过寂明。”
宁择玉倏地看向身侧的狸花猫,他当年得到的消息是魔主重伤在极北之渊修养,这才追去了朝华宫。
可没想到在沈则安回忆的幻境里,竟出现了本该“重伤”的楼云挽。
“这事说来话长,”狸花猫胖乎乎的爪子不由自主的挠了挠脚下的砖块,有些心虚的嘀咕,“你倒是对本座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转头向院子里站着的两人看去,目光沉沉。
二十多年过去了,楼云挽依旧清楚的记得,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寂明。
或者说,活着的寂明。
“齐小姐?”
在院子里一身素色衣衫的和尚闻声抬头,见到来人温和的笑意浮上脸庞。
“贫僧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打趣的时候喜欢叫她齐小姐,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怎么,不欢迎本座?”
楼云挽也不见外,随手拉过一旁的竹椅斜倚上去,悠哉悠哉的看着面前的小活佛。
寂明微微摇头。
“只是听闻你重伤,在朝华宫修养,想必是不会来这丹州城了。”
“重伤?”女子闻言轻笑一声。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顺利出寺?”
丹州猫妖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毕竟关乎一位即将渡劫的大妖。四九洲各界都在虎视眈眈,其中不乏有些丧尽天良有意讨好它的,下山除妖的珈蓝寺尊者自然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这些人自会使出浑身解数,千般阻挠寂明除妖。
可若是魔主重伤就不一样了。楼云挽是谁?她可是全体仙族恨得牙痒痒的存在。若是能有机会一举除掉她,谁还会管一个猫妖的死活呢。
“小和尚,还不快些感谢本座。”
仙族那些人这次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楼云挽此番亦是废了好些功夫才得以脱身。
好在她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寂明也算得上是平安出寺,赶到了丹州城。
“多谢。”寂明怔忪的望着眼前的红衣魔主,叹了口气。
“以后莫要再拿自己的安危冒险了。”
……
“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刻意装作重伤?”
“这又何妨?”
狸花猫奇怪的看了小山雀一眼,她怎么在宁择玉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何妨,你乐意便行。”
“乐意,我自然乐意的呀。”
话音未落,对上那双隐隐透着黑沉之色的眸子。倏地,楼云挽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来。
“宁恒之,你不会是醋了吧?”
小猫狡黠的用爪子点了点地,探出一点脑袋到山雀面前。
“不会吧,不会吧?”
“没有。”
小山雀拧过头不去看她,“你乐意帮谁便帮。”
“宁某有什么好气的。”
“哎呀,真可爱。”看着对方炸毛,小猫满意的甩了甩尾巴。
“其实吧,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寂明。”
寂明算得上是她在这方天地间难得的知己,他有难楼云挽自是愿意相助。
只是此次风波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丹州大火,行恶的是妖,遭殃的却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百姓。”
“你也看到了,仙族不乏沈牧这些贪生怕死,甚至想从中分一杯羹的虚伪小人。”
指望他们救人,比登天都难。
“魔族身份不便行走世间。”
人间那些凡人在那些刻意书写的话本子的熏陶下,将仙族奉若神明,却视他们魔族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寂明出寺,亦是我之愿景。”
若能将猫妖一举解决,人间也不必再饱受妖火之苦。
“即使那些凡人依旧会厌你、唾骂你,你也要救他们?”
“宁恒之,当年你违抗师命撤出极北之渊,赶去丹州除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宁择玉愣了一下,“救人。”
“我亦是如此想的。”
猫类的眼睛和人族不同,哪怕是放松下来发的时候依旧是杏核般的竖瞳。
可宁择玉看过去的时候,却仿佛透过皮囊看到了女子那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
他曾经在并肩作战之时无数次凝视过的眼神。
悲悯、坚毅、一往无前。
“阿挽,你真是......”
从未变过。
起初见到她对寂明这般掏心掏肺,宁择玉说心里不妒忌是假的。他也是人,亦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够眼里只有他一人。
可他也知道,她是楼云挽。
她眼中不知有他,还有亲族、有挚友、有众生。
但那都没关系,他都会站在她身边。
他爱她。
至死不渝。
*
“这是......”
很快眼前场景一换,两人瞬间发现此时已经不再是沈家的小院,而是——
人间。
看来时间线又往前
“小爷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身披赤色仙衣的沈则安被掌风逼得倒飞出去,勉强用鞭子撑住身体,狠狠呕出一口血来。
“再来!”
“仙族如今是没人了吗,一个没断奶的半大小子也敢来找本座的茬了。”
猫妖气定神闲的盘踞在树上,墨发逶迤,一张过分艳丽的面容显得雌雄莫辨。
他单手挑起卷曲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
“啧,沈家的仙衣......你怕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你家长辈尚不敢来挑衅本座,你以为就凭你,”他轻蔑的目光上下一扫,“还没到金丹,真是个废物。”
“我呸!”沈则安深绿色的长鞭直指对方的脖颈,怒声喊道:
“你这猫妖,为祸人间,滥杀无辜,小爷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取了你的狗命!”
“这猫妖都半步化神了,还欺负一个小孩,羞不羞。”
楼云挽看着紧绷的局势,在一旁支着尾巴吐槽。
“小安虽天分不及寂明尊者,但也是沈家嫡系血脉,九岁便筑基入仙途。又得尽沈氏鞭法真传,这猫妖想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他,没那么容易。”
但也没那么难。
修士一途,差一个境界便是千里之遥,更别提沈则安如今尚未结丹。
就在旁观的两人分析形势之时,一旁的沈则安早已调动全身灵力凝结于长鞭之上。
只见伴随着修为灌入,那通体深绿的长鞭周身萦绕着星星点点的浮光,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寒凉了下来,猫妖见状微微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少年双手紧握玄铁制成的鞭柄大喝一声:
“沈氏鞭法,第一式,问月——”
半月形弧月光环自他手中扩散开,直直朝着猫妖而去。
对方见状起身翻手,掌心朝上,一团暖橙色的异火立即漂浮在手中。
猫妖嘴角勾起一抹暗笑,他不急不缓的晃了晃手腕,一直到长鞭快要到面门之前才反手将异火推出。
“去吧。”
杀了他,吞噬他,让他像那些无知的凡人一样摇尾乞怜。
异火带着破竹之势狠狠穿透了半月的光影朝者沈则安的心脉击去。
“糟了,”楼云挽一下子坐起来,“他想炼化沈则安!”
修仙者的身体对于妖族而言可是不可多得的大补,更别提沈家血脉这样的天骄,对于即将渡劫的妖族更是可遇不可求。
“怪不得他一开始并不下死手,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念头。”宁择玉皱眉。
之前的种种都是在试探沈则安究竟真的是一个人下山,还是有族人贴身保护。
一旦他圈定对方作为猎物,便是不死不休。
“快跑!”
明知在知道结局的回忆里,用着猫身的楼云挽还是忍不住朝着小少年的方向大喊。可后者似乎毫无察觉,仍在用尽全力支撑着长鞭。
历经千锤百炼的鞭身在大妖妖力的碾压下一节节断裂,但沈则安没有后退的打算,反而顶着压力上前一步。
越级作战的威压让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唇边和眼角溢出,在脸颊上划出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小爷我......宁死不退!”
“那本座便成全了你......谁?”
原本志得意满的猫妖突然脸色一变,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一下子将异火收了回去转身便要往树丛边遁走。
可还没等他化作原形逃脱,一顶巨大的金钟罩便从天而降。伴随着阵阵梵音响起,猫妖痛苦的双手抱头,全然不见了起初慵懒魅惑的模样。
“大、大胆,你是谁?”他强忍着痛苦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身披袈裟的尊者。
“珈蓝寺的死秃驴,也敢对本座动手。”
寂明对于猫妖的怒骂不理不睬,双手合十,垂眸专心念着法咒。
一阵一阵的金光咒不断叠加,远古的梵文化作一圈一圈的禁制死死围住金钟罩。
“死秃驴,等本座出去一定把你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啊啊啊啊痛死了,快停下!”
“本座......本座不会饶了你的!”
......
终于,一阵金光之后四周归于平静。
“他、他死了吗?”
沈则安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
“没那么容易,只是暂时压制住罢了。”
猫有九条命,更别说是即将渡劫的猫妖。珈蓝寺的大成金光法咒只能困他一时。在对方苏醒之前,他必须把沈则安送回去。
“回去。”
寂明淡漠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少年身上。
他伤得很重,却固执的昂起脑袋,看着他。
“你......你来做什么?”
“谁要你救我了?”
“我若是不来,你怕是已经变成异火的一部分了!”
见到自己的弟弟如此涉险,饶是寂明都不由得动了怒。
“你可知这猫妖是什么境界?”
就敢妄自下山,出手挑衅。
“是,谁都不是你!”
沈牧好面子,治家素来严苛,沈则安不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训诫,但兄长质问的言辞还是让他顿时委屈得红了眼眶。
“你是高高在上的寂明尊者,是四周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自十五年前你离家起,眼中就可还有我这个弟弟?”
“你知道这些年我在沈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樊灵惯是个会做面子的,人前做得滴水不流、嘘寒问暖,私下却对他这个凡人之子厌恶至极,以至于沈家的弟子们亦是捧高踩低,平日里对他极尽捉弄。
沈牧又何尝不知这些龌龊事,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他们说我是低贱的凡人血统,说我的母亲和哥哥都不要我......”沈则安声音哽咽。
寂明被一连串的发问震得愣在原地,细长的眸子里第一次浮上了些无措。
“对不起,我不知道......”
当年若是有得选,他一定不会把年幼的弟弟独自留在家中孤身离开。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号称普度众生的小活佛,可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不是这样的......
寂明怔怔看着如今已经快和他一般高的少年,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缺席的这十五年间,沈则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他跟着主持离家之时,在雪地里哭着闹着要哥哥的小孩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小安,你可是在怪哥哥。”
怪他当年不辞而别,怪他在珈蓝寺清修十五年杳无音讯。
“我不怪你,我恨你。”
沈则安面色灰白的摇头,余光却撇见什么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小心!”
寂明在沈则安惊恐的目光中回头。
长长的利爪已经扑向他的面门,即将刺穿脖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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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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