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雪眼眶微红,抬头看向父亲。
姜大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事,你叔父婶娘就在隔壁,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他们,他们不会不管你。”
姜南雪抽了抽鼻子:“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不要他们照顾我。爹,我要和你一起走。”
“胡闹!”姜大人训斥道,“千里之遥山高水远,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跟着过去?好好在京城待着,我已经托付了你婶娘,在京城给你寻一门好婚事。”
斟酌了一下,姜大人又道:“齐王殿下与我关系交好,倘若遇到困难,你叔父不肯帮你,你去求助齐王殿下,他那边我已经说过了。”
姜朗于天顺十一年考中举人,次年中进士出身翰林院,十五年以翰林院修撰身份做齐王殿下的老师。
今年年初,姜朗得罪景王,屡屡遭景王针对,如今要被天顺帝贬去蜀地做知县。
姜朗发妻病逝,一共留下两个女儿,他丧妻后并未再娶,五年前把大女儿嫁给了南方士族,小女儿姜南雪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还没有定下婚事。
姜朗从前没有去过蜀地,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担心女儿跟着过去受苦。
他不在意被贬一事,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留在京城。
姜南雪擦着眼泪,她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带着丫鬟给姜朗收拾行李物品,一直收拾到深夜。
姜家祖上倒是有几分薄产,和平民百姓比起来还算富足,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姜朗之前在翰林院任职,一无油水二无实权,姜家在其中十分不显眼。
姜南雪在房中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照顾,三个人做事都很利索。
从生下来起,姜南雪便没有离开过京城。
她不知道蜀地气候如何,想着父亲过去之后,应该还未变暖。
姜朗看着女儿折叠着厚厚的棉袍,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姜南雪模样出落之后,他就没有把这个女儿带出去过,无论学生还是同僚,都没有让他们见过一次。
倘若生在侯府公府小姐,这辈子应该顺遂无忧,完全不用担心美貌惹出许多事端。
生在自家,许多事情不仅要亲力亲为,还要提防外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要是这个女儿聪明点儿也好……偏偏从小到大就喜欢偷懒,读书写字是不喜欢的,琴棋书画也是学学就放下,没有生母教养扶持,脾气十分古怪,淘气的事儿能干一箩筐。
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孝顺,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挺有孝心。
姜朗嘱咐道:“你婶娘性子是急躁了些,但她没有坏心思,你好好听她的,她不会害你。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能没有长辈照顾。”
姜南雪“嗯”了一声。
次日天还没有亮,丫鬟小翠就把姜南雪叫醒了:“小姐,小姐,你醒醒,老爷马上就走了。”
姜南雪睡得正熟,忍不住背过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小翠又轻轻的推了推姜南雪的肩膀:“小姐,小姐,老爷就快出门了。”
姜南雪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明白小翠的意思。
她揉了揉眼睛:“唔……”
小翠又重复了一遍:“老爷就快出门了,您去送送老爷。”
如今正是初冬,屋里屋外都带着几分寒气。
姜南雪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再赖床,掀开被子走了下来。
小翠把热水放在了架子上让她洗漱,又拿了姜南雪的衣裳披在她肩头上:“老爷那边的灯火也点亮了。”
现在时候还早,冬天亮得晚,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姜南雪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将头发梳了梳,换好衣服出门。
推开房门之后,冰凉的北风卷了进来。
她提着一盏灯出来,姜大人那边的侍从传话过来:“小姐,老爷说了,您送出门就好了,现在天还未亮,不必送到城外。”
姜南雪点点头,带着丫鬟嬷嬷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了门口,姜南雪抬头看看姜大人,夜色中其实看不大清什么,她眼眶一红,又要落下眼泪:“爹,你路上小心点。”
姜大人点点头:“好。”
姜南雪又道:“爹,路上要是遇到劫匪抢你,你就把钱给人家,别和人家之乎者也长篇大论,你不是人家亲爹,你越教育人家,人家越想和你动手。”
“……”
姜大人叹了口气,他这么清正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么刁钻古怪的一个女儿呢?
姜南雪又吩咐姜大人的侍从:“入住的时候小心黑店,如果住的不是朝廷驿站,晚上别睡那么死,不然的话,可能会被做成人肉包子卖给路人。”
“……”
姜大人想着姜南雪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还人肉包子,官道上哪来这么多事故。
圣贤书不读,就读一些稀奇古怪的。
这时候,远处出现一抹光亮,一个骑马的男人提着灯过来:“姜大人!”
姜大人抬头一看。
一名身着玄色纻丝团衫的中年男子坐在马上,此人头戴乌纱,面白无须,眉眼细小,正是齐王殿下跟前的心腹太监李兴昌。
李兴昌从马背上走了下来,看过姜南雪时,他神色恍惚片刻,继而对姜大人道:“齐王殿下知晓大人今天离开京城,他的车马在前方路口等着,想亲自送您出城。”
姜大人点了点头,看了姜南雪一眼:“三姐,你先回房间吧。”
姜南雪看着姜大人的车马消失在暗夜之中,这才回了院子里,让人把院门关上。
姜大人骑马上前,到了胡同出口的地方,果然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和二十几名侍从。
为首的男人个头极高,身姿欣长挺拔,眉下狭长双眸仿若幽渊,深邃中藏着与生俱来的矜傲与冷冽,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老师,本王送你出城。”闻顾声音低沉,抬手做了个动作,“请。”
闻顾十六岁那年,姜朗以翰林院修撰身份做他的老师,授课虽只有短短两年,闻顾一直在众人面前称姜朗为恩师。
这几年来,姜朗和闻顾亦师亦友,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
闻顾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十年前就被封为齐王。
这几年来皇帝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几位皇子之间斗争十分残酷。
在朝堂之中,闻顾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
姜朗不屑于党争,从来不和任何势力同流合污。
但他和闻顾这一层师生关系,让世人自动将他归到了齐王一党。
年初的时候景王一名侧妃离奇死亡,不少人都知道景王对待女子暴虐,府上姬妾时有受伤或意外死亡。
姜朗上书弹劾景王,要求皇上严惩景王。
事情查明之后,原来这名侧妃不是景王虐待而死,而是她服药而死。
宫中禁止女子自杀,这名侧妃的家里人都受到了连累,全部流放。
景王的母妃岑贵妃是皇帝宠妃,姜朗这番举动不仅得罪了景王,还得罪了岑贵妃。
此后岑贵妃频频在皇帝面前讲姜朗的坏话,还把姜朗归到齐王一党,称这些都是齐王教唆。
皇帝自然不可能轻易对齐王动手,事情的最后还是姜朗这个翰林院的小官被流放。
今日齐王送行,倒是出乎姜朗的预料。
姜朗清楚,齐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有皇子之中,姜朗最欣赏的当属齐王。
但是,欣赏归欣赏,朋友是朋友,姜朗却不想和他一起从事党争之事。
姜朗不屑于栽赃陷害不属于自己的一派人,他书生意气,不想手上沾血。
有些时候,齐王对于敌对一派手段过于残忍,这让姜朗多少有点不适。
这么多年,姜朗避免和齐王讨论政事。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没拉自己下水,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这种意思,平时往来不谈他人是非,只谈文章圣贤。
景王一事全是姜朗自己为无辜女子打抱不平,却连累到了齐王,让皇帝误以为是齐王背后教唆。
今日齐王相送,姜朗一边感动一边惭愧。
“殿下,此次离开危机重重,臣并没有带上女儿,”姜朗道,“倘若——”
“老师放心,您的女儿便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会让手下多多看照。”闻顾让四名侍卫从自己身后出来,“路上并不太平,这四名侍卫是本王心腹,让他们一路照顾,抵达蜀州之后,再让他们回来。”
抵达城楼时天色未亮,离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要过一阵子才会开门放行。
闻顾拿出自己的齐王腰牌,让李兴昌给守门的将士。
城门提前打开,闻顾把姜朗送到了城外。
东方天空缓缓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姜朗翻身上马,带着随行侍从一路西去。
“殿下,野外风大,咱们回去吧。”李兴昌赶紧上前,“姜大人是可用之才,将来您总有办法把他调回来的,等他再回来,肯定就成您手底下的人了。”
闻顾长身玉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他暗伤未愈,确实不适合在寒风中待太长时间。
李兴昌低声道:“奴才还发现了一件事情,想要禀报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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