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觉得夫君问的这句话奇怪。
她回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护你护谁?”
严绥听罢,冷笑,看来如果是陈煦之,她也照护不误。
这妇人。
看来不如就让她和陈煦之做一对亡路鸳鸯,不,这也太便宜了她。
到时就一个一个上路,休想同行。
严绥念头刚起,旁边的玉娘带着被子翻了个身,裹得跟个圆桶似的,脸偏向他,悄咪咪道:“其实还因为一件事,但我说了,夫君可不许生气。”
严绥知道如果这妇人说什么不许他生气的话,那说出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了。
但他就要听一听她会胡说八道些什么,于是回:“说吧。”
玉娘一听,靠他靠得更近了些,声音也放得更低:“我担心夫君的身子,想着如若跑起来,指不定我比夫君跑得更快些。”
她边说着,细细密密的气息边喷在他脖颈处,那股茉莉花的香气又传来。
严绥甚至无暇顾及她那些话,下意识问:“你睡前还要用香吗?”
玉娘立即回:“不是香,是我前些日子买的茉莉花香皂,好闻吗,夫君?”
玉娘担心夫君闻不到,还撩了撩被子。
那被捂久了的香浓气息裹着少女清甜阵阵飘来,严绥呼吸骤滞,将头偏向一旁,眼底微沉道:“不好闻,我不喜欢。”
夫君难得会对她喜欢的东西说不喜欢,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了。
玉娘觉得很可惜:“可这个是我很喜欢的香皂呢,我特地去马行街买的……夫君不如多闻闻吧,闻多了也就喜欢了。”
哪有这样的妇人?
别人家的妇人听她们夫君说不喜欢那就不闻了,或是不用了,到她这儿还硬逼着别人喜欢。
但好在她知道听了他不喜,离他远了些,那股香味也远了。
于是严绥不打算与她多说,沉默着闭眼。
过了一会儿,旁边还在翻身,严绥开口:“睡不着就回梨棠院。”
旁边不再动,但又喊了他一声:“夫君。”
严绥没回应,听她准备要说什么。
她又悄悄喊了他一声:“夫君。”
严绥终于皱眉道:“有话直说。”
传来的是一阵长长的叹气。
严绥以为她遇到难事或是受了委屈,又或是今日被吓到还未回过神来,还想询问一番。
谁料她下一句问道:“夫君,我们家真的没钱了吗?”
严绥:“……”
她又叹气道:“我能做点什么给家里贴补些呢?”
“殷大娘说我眼光极好,不若得空我帮她去挑货,也让她给我些银钱。”她自顾自道。
“也没到这地步,”严绥慢声道,“家中还是有好几家铺子可以收租,只是近来还未收上来。”
像什么话,他还没死呢,怎么可能让她去给人做工?
玉娘听到这句话,这几日盘在脑海里的愁云一下子散了,开心地将被子蒙上头,滚了两圈。
滚好后钻出被子,一脸兴奋道:“夫君,我给你讲故事吧。”
严绥没有回答,只想着让她讲会儿指不定就消停下来了。
玉娘开口先讲了一个九头蛇的怪物,又讲了一个离梁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沙漠,沙漠里的村庄有一日发生了很奇异的事。
……
严绥本是闭眼不理,但听到后面时,心底忽然一动,缓缓睁眼。
这妇人虽说的是奇异故事,但民俗地理,风土人情,都说得通。
倒不像自己编来,许是从哪儿看来的。
她常去的酒楼茶馆不会说这些,至于梨棠院里有什么书,他也一清二楚。
严绥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故事?”
玉娘也疑惑:“不知道啊夫君,我就自个儿说着……夫君以前不曾给我讲过吗?”
严绥眼神渐冷,转过身背对着玉娘。
他讲过吗?他当然没讲过。
那还能是谁讲的,无非是陈煦之。
等活捉他,他定当着这妇人的面好好折磨她的好夫君,让她跪着求自己。
玉娘道:“如果夫君没讲的话,那就是我爹爹娘亲给我讲的。”
玉娘眨着眼,似乎在努力回想,可到底什么都没想起来,她慢声道:“爹爹娘亲做生意,听多了别人说的,自然会回来讲给我听。”
严绥:“可能吧。”
玉娘又问:“夫君,等过完了这个年,我们能不能回封桥,给爹爹娘亲的墓上点几柱香?”
严绥想了一会儿,回:“可以。”
造两座假墓也不是不行。
玉娘欣喜:“夫君最好了!”
而这句话刚入耳,严绥就感觉背后似有什么东西撞上来。
他转头,呼吸一滞。
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摇曳澄黄的灯火照着,长长的黑睫在眼睑投下一片细碎光影,微微颤动着。
软嫩的面庞也枕在他的肩膀上,被挤压的颊面圆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原来睡着的时候这么安静。
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了,可鼻息之间总有股清甜的香气,胳膊处又是软绵一片。
他到底没睡着,也不好把她给弄醒赶出去,于是干脆下榻睡了外间。
第二日天还未亮,严绥顶着极臭的脸离开林书院。
.
严绥离开林书院没多久,就吩咐吕嬷嬷去请锦云庄的当家来,毕竟昨日答应了那妇人买衣裳的事。
吕嬷嬷刚走,韩泰踌躇进屋:“主子,虚隐道长上门来了。”
韩泰跟着主子的时间不短,可近两年才知道主子自幼携毒,一旦发作会受肝肠脾肺乃至全身钻心之苦痛,暗地里请了不少大夫也无济于事。
数年前主子无意间救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擅医擅药,主子就让他治,可无药可治,那便只能试药。
可试药,又哪是一见易事?
不过片刻,这府邸另一个院子的院门以及各道屋门都开始紧闭,主屋内传出浓烈的药味。
屋内桌案上摆满了各类药材以及瓶瓶罐罐,一旁还有火炉煎着药罐。
一身着道袍、体型中等的白发长须道士在期间忙碌,不时煎出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让韩泰递给躺在床榻上的严绥。
严绥上身不着衣,背部修长流畅,连着精瘦有力的腰身。
而每一处,肌肉隐忍鼓动,颈部连着分明的肩线青筋暴起,汗水如瀑,顺着脊背而下。
最后一碗是虚隐亲自端给严绥的,严绥看也没看,直接灌了下去。
顺着喉咙而下的炙热顿时点燃了整个肺腑。
严绥难得皱了下眉。
随后那些炙热又传至了浑身,先是麻意。
严绥隐隐约约听他道:“自去年分别,这是最后一方贫道想出来的方子,这方用了数味奇药,恐怕疼痛难忍……如若这方无用,严施主可还得再等一年。”
那股麻意已经到了指端,严绥弯曲了几下手指,麻意更甚。
他慢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虚隐道:“贫道与施主有一年之约,无论施主在哪里,贫道自有法子能找到。”
严绥轻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当初就该杀了你。”
虚隐回:“可施主救了贫道。”
严绥没回,身上的麻意已转为了钻心的疼痛,从指端起蔓延至胸口,腹部。
排山倒海般涌来,手掌与臂膀也都开始颤抖,他双目猩红,可也不吭一声。
严绥眼前模糊一片,都是温热浑浊的汗水,他睁不开眼,只听那虚隐道士道:“施主,贫道会再试一年,望明年相见,能解了施主身上的毒。”
严绥痛得蜷缩一团,等着身上的痛意渐渐褪去,面上已尽是麻木。
虚隐说:“只是施主多年试药,到时真解了毒,身子也撑不了,恐怕会……”
严绥撑着臂膀缓缓起身,面色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平静道:“老道,世上谁人不死?”
道士长叹。
.
玉娘睡得极好,睡醒手往旁一搭。
夫君人不在,榻上凉凉的,人已经不见好久了。
他身上还带着伤,怎么还到处跑老跑去的?
这时,吕嬷嬷端着面盆与帕巾进来道:“夫人醒了?锦云庄的当家送来了几批布料子,在梨棠院候着呢。”
玉娘立即从榻上起来:“嬷嬷,昨日我就该睡在我那处。”
她飞速摸了面,迫不及待回了梨棠院,明间数张桌案并排,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匹料子,旁边还挂着几张兽皮子。
玉娘喜笑颜开地一会儿将一粉妆花缎比在身上,一会儿又将一青素绫围了一圈放置腰间:“这裁来做裙子不错。”
锦云庄的张当家在旁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
没办法,给得太多了。
一直选到了午后,玉娘各个花样选了几匹,又从这几匹中选了两匹。
夫君爱护她,她也要顾念着夫君,但最终还是没舍得放下那张柔软的小羊皮。
趁张当家还没走,玉娘想给夫君看看她新选的衣裳面料,可吕嬷嬷说:“郎君有事。”
玉娘马上道:“我去找找他。”
说罢,不顾吕嬷嬷的阻拦,便独自撑伞往林书院去了。
林书院好浓的一股药味,里里外外似乎都被药浸泡透了,明明她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重的药味。
难不成夫君旧疾突发,不想让她担心,才一直未来她那儿吗?
夫君真是傻极了。
玉娘不由升起几分怜惜之意,抬起手指叩响了屋门。
过了许久门才开,那是比在院内还要浓重的药味,屋内也昏暗,夫君的脸也似乎被一片黑雾蒙着,看不清神色。
他的声音很淡:“你来做什么?”
明明与平常一样的口气,但玉娘觉得他突然变得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谢宝宝们看我的文[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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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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