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在屏风倒地的前一秒已经带着张湖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席卷而来的风中夹着一股恶意浓烈的黑气。
李颖抬手，她的符咒即将完成最后一笔，一声低喝从窗外响起。
“破！”疾驰而入的符咒搅碎了周围的黑气，原本朝两人的飞溅来的木碴也被金色的符咒全部挡住，刚才还肆虐的风也随之变小。
符咒直直到李颖面前，即将撞在她鼻梁上的时候兀地消散。
外面又响起一道沉闷的爆破声，一个人影从窗外闪过。
“张女士，您没事吧？”李颖问。她感觉到张湖颤抖地非常厉害。
张湖往旁边走了一步回道：“没有，我就是被吓到了。”
张湖心有余悸地看着刚才的地方，问：“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突然起风了，冬天风大，最近天气又不好。”李颖安慰道，“已经完成取证了，您可以找人把窗户修好，要不然也太不安全了。”
“那我丈夫？”张湖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秀丽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她被脚底的地毯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稳住平衡后第一时间给张湖披上了衣裳。
“于先生的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了，现在回去和其他同事商讨一下，有任何情况我都会马上联系您的。”李颖说。
“多谢！”张湖。
“这是我应该做的。”李颖说，“要是您想到什么线索，无论什么时间，都请马上告诉我。”
李颖走到倒地的屏风边上。
看得出是重工精良的制作，刚才经历了那么猛的风竟然没有任何破损。
她将屏风抬起来，用力的时候才发现这扇屏风的重量超过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比她目测的木头的重量大很多。
“我帮您？”王秀丽问。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李颖将屏风立起来，她问：“我能将这么屏风带回去研究一下吗？不会有损伤的。”
张湖点头：“只要能找回老于什么都可以。”
李颖对张湖笑笑：“我同事来了，方便让她将车开进院子中吗？”
说完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来都来了，进来搬东西。”
将屏风妥善安置在车斗中，李颖看着驾驶位上的人，她甚至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方夏，毕竟这人都留着跟照片上不一样的齐耳短发。
李颖指了指被棒球帽，口罩和茶色全包墨镜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问：“你在自己车里，也要保护的这么全面？”
打扮奇奇怪怪的人开口，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是很好听：“又不妨碍做任务，这是个人私事，您对我是有意见吗？”
李颖没错过方夏故意加重的“任务”和“个人”，也知道方夏说的“有意见”不是穿搭问题。
她马上表示：“当然没有，只是我没带新人的经验，一时忘了……”
车身猛地窜了出去，李颖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上，她没说完的话也被勒回来肚子里。
李颖看着这辆祖宗辈的老江铃担忧地问：“慢点，这车万一散架怎么办？”
方夏不答，只是盯着前方。
就在李颖以为方夏要用非常刁钻的方式过前面的弯道时，方夏已经降下了车速，车身平稳地转弯，李颖连晃都没晃。
她松开紧握手中的车顶前扶手，身体也放松下来。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李颖开口：“我跟你道个歉，我真不是有意的。”
方夏冷冷道：“不用。”
李颖又说道：“那我感谢你一下，刚才在于亮家多亏你出手及时，没有任何人受伤。”
方夏还是回答：“不用。”只不过这次的语气好了一些。
车从豪景花园出来，前方出现一个分叉口的时候，李颖开口：“我们不回灵师阁。”
方夏减下车速：“去哪？”
李颖调出导航，将手机放在前面的支架上：“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方夏扫了一眼，这地方离灵师阁还挺远，已经在明城的东北角了。
李颖看着方夏转动方向盘：“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地方？不怕被卖掉？”
方夏点头：“你怕就直说。”
李颖了然，她问方夏：“你觉得于亮这个案子是什么原因？”
方夏仿佛没有听到李颖的问题一样只在专心开车。
李颖不也催她，在副驾驶上到处看这辆车，车里收拾的很干净，车座上的浅色亚麻座套应该是最近刚换的，车子前面除了一张写着挪车电话的卡片，其余什么装饰都没有。
“沈白怎么给你配了一辆这么旧的车，她也不怕咱俩在路上抛锚。”
方夏开口：“我认为，于亮是自己离开家的，不是被人或者什么东西带走的。”
李颖转向她：“怎么说？”
方夏道：“我在于亮别墅外遇见的那个东西是个烟怪，这种东西一般隐藏在房子的烟囱中，以烟火气为生。只不过现在用老锅灶做饭的人少了，所以这东西变少见了。据说因为这种东西不起眼，有人专门养了用来监视或者找人。”
李颖道：“继续。”
“烟怪这种东西很胆小，别说遇见灵师，被寻常人看见也会立马逃走换地方。而躲在于家破窗户缝中的这只在被我发现后竟然直接冲向了你们，应该是放养它的人不想我们顺着它找到线索。”方夏道。
“我认同你的看法，不过……”李颖拉长声音，她举起一只手，上面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是动来动去的一团黑色的烟雾，“出现在于亮家的烟怪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好好开车。”李颖出声制止了方夏想转过来看的动作。她看到了自己拿出另一只烟怪的时候，茶色镜片后方夏睁大的眼睛。
“我确实没想到，是我的失误。”方夏语气听起来有些自责。
李颖道：“第一次出任务就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优秀了，你动作比我之前见过的实习生都快，而且是在没有师傅安排指导的情况下。”
方夏语气带着严肃：“但是这种关系到别人性命安危的事情容不得疏忽。”
“你这样想，比我觉悟高多了。”李颖点头，“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听到这话的方夏仿佛要接受什么严格问询一样坐直了身体。
要不是还在开车，李颖觉得她肯定会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她问：“所以你怎么会接受沈白给你安排这么老旧的一辆车？”
这个问题看起来比案子更令方夏难以回答，在后面一个小时的车程中，方夏一直没有开口。
根据地图上显示李颖设置的位置在一个村子中，到了以后李颖关闭了导航，手动带路让她转到一条仅有车宽的小路上。
车子在这条窄路上曲曲绕绕开出去十多分钟，才终于在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前停了下来。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虫鸣鸟叫，房子外墙围绕着一片竹子，这个季节还带着点绿色，只不过所有叶子都一动不动。
油漆脱落的大门没想到还装了感应装置，在车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门就朝两边敞开了。
见李颖没有其他指示，方夏就直接将车开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铺着平整的水泥地面，看起来有人经常打扫，院子中很空旷，仅有的东西就是这辆刚开进来的车。
方夏挽了挽袖子问：“屏风要放在哪？”
“放室内。”李颖回答，转而她又问，“你真不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方夏扶住屏风的手用力，却被突然消失的重量晃了一下，她看着屏风像是氢气球一样匀速而平稳的从她手中浮起来，前面紧闭的门无声打开，屏风自己漂浮了进去。
李颖的声音传过来：“有法术干嘛要废力气，这里又没有外人。”
方夏将车斗和捆绑屏风的绳子收好，说道：“那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作为交易，我告诉你为什么沈组长会安排给我一辆这么老旧的车。”
“合理。”李颖道，“每个正式灵师都有自己安置灵异物件的仓库，一些不用交给灵师阁的物件就会放在自己的仓库中。这是我放东西的地方，安全且无人打扰。”
说完她就在方夏的视线中指指那辆车。
方夏晃晃手中的车钥匙：“这是我自己的车，灵师阁不会给实习生配车，毕竟众所周知，实习生干不长。”
李颖道：“别这么悲观，你的能力出众，不会早早退休的。”
“来都来了，进来参观一下吧？”李颖走到门前，“还有这个”。
她将一个小东西抛给方夏。
方夏接住，是那个装着烟怪的小玻璃瓶。
方夏这时候才带上了一点实习生的犹豫和紧张，她问：“合适吗？”
李颖：“当然合适啦，我现在算你师傅，这里以后属于咱们的工作地点之一。”
屋子从外面往里看的时候感觉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没想到跨过门槛后是另外一番景象，里面是那种天光明亮的晴朗。
进门后是客厅，非常常规的居住环境，有沙发桌子电视……跟方夏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屏风不在这个地方，应该在其他门后的房间里。
“你住在这里？”方夏问。
“当然，负责看守。”李颖接了一杯水递给她，问道，“你要休息一下吗？”
方夏摇头：“不用。”
李颖道：“那来这边吧。”
方夏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快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口罩眼镜，快步跟在李颖身后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非常空旷，从外面看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到这里有一个比院子大十倍的房间。
除了房间门的那面墙上是空白的，其余的三面墙带着白色蜂巢一样的格子，能看见里面什么都有。
她们带来的屏风就静静立在中间位置，地面上用朱砂画着一个非常复杂符阵。
李颖从旁边拿了三支香，双手浮过后香已经点燃。
方夏在落后李颖半步的斜后方往屏风走去，两人安静无声的身形旁逐渐起风，方夏能感受到冰凉的风从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处刮过，带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越靠近屏风刮在皮肤上的风越痛，最痛的还是眼睛，她现在只能眯着眼睛，她有点怀念刚才摘下来的口罩眼镜。
看着前方泰然自若没有被影响到的李颖，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顶着刺骨的痛跟了上去。
短短的几米路让方夏走得非常艰难，她的双颊都因为咬紧牙关开始有些发酸。
终于走到屏风跟前时李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令方夏遮掩住了自己的疲惫。
“我说过，你比我之前见过的实习生优秀。”李颖夸赞道。
“多谢……”方夏觉得“师傅”那个称呼实在是喊不出口，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能察觉到李颖对于带实习生的抗拒。而且两人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大，她一时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好。
“喊名字就行了。”李颖将那三支香递到方夏手中，“你学过招魂类的法术吗？”
“没有。”方夏看着手中不受影响直直往上走的烟柱摇头。
“我教你。”李颖解释道，“我觉得这扇屏风中有东西，躲藏在其中的亡魂，或者说无法逃离这扇屏风的亡魂。你试试把它找出来。”
李颖念了一遍口诀后就不再重复，而是讲起了招魂的方法。
方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后按照李颖说的步骤举着三支香围着屏风转了一圈，她念完第一遍后原本直直向上的烟柱齐齐向着第一幅画中的幼童飘去。
那个白描的小小身影上兀地透出一道浓郁的血红色，然后这血色仿佛滴入清水中一般在画布上晕染开了。
方夏口诀不停，画布上血色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这是方夏觉得手中的三支香变得异常沉重，这重量让她手臂开始颤抖。
“别松手，坚持住。”李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方夏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空旷如有实质一样挤压她的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她有些不自觉想要被这重量压弯腰，但还是对抗着压力念着咒语。
眼前越来越模糊，屏风已经在视线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色，那血色就飘在方夏眼前，像是染透了她的眼睛一样，耳朵中也开始出现蜂鸣一般的尖叫声，那声音戳得她耳膜发痛。
她再也坚持不住，连咒语都无法继续，只能拼命咬紧牙关，在她能尝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气时，她保持着上半身和手臂如一开始的直挺，膝盖直直朝着地面跪去。
就在方夏以为自己的双膝要狠狠砸在地面上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
重压骤散，方夏长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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