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博利亚德到巴捷茨基,路程不到二十公里,时速六十的嘎斯-AA卡车正常半小时能到,但眼下只有马车,路况又差,路途可能会延长2~3个小时。
也就是说,我们得走到天黑。
两位长官商定妥当,戈尔布诺夫准尉用一桶伏特加,换来了列别杰夫大尉的两辆马车;又加了一袋土豆,顺便换取涅斯托尔少尉的随行护送。
两队人马各自握手,宣告合作愉快。
大伙装车启程,除了我和奥娜谢宁外轮流步行,伴着夜色终是抵达巴捷茨基小镇。
小镇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在风里摇曳,像濒死之人的残喘。街边房屋大多残破不堪,墙壁上弹孔密集,砖石碎落一地,烧焦的木头散发着刺鼻气味,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激战。
“等一下,同志,例行检查。”
小镇的巡逻士兵将我们拦下,核验过身份后,便引着我们往临时据点走。
“我是巴捷茨基火车站留守的指挥官米哈伊尔少校,这里的调配工作暂时由我全权接管。”
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军官从暗处阴影朝我们大步走来,举手间干脆地摆正帽檐、抚平领口,锐利的双眼迅速扫视众人,“诺夫哥罗德团部军需官已于上午的来电说明详情,我已在此等候许久。”
“是,长官!”戈尔布诺夫准尉并紧脚跟,抬手敬礼,接着从军装内袋掏出一份盖了章的调令,“一切听从上级指示。”
众人见此,齐刷刷地站到准尉身后,挺胸抬头,目光直视前方。唯有涅斯托尔少尉,依旧散漫随意地斜倚在酒桶旁,双手抱胸,吊儿郎当的样子格格不入。
米哈伊尔少校直接无视了这个对长官不敬的人,目光落在我和奥娜谢宁身上,高声问道:“哪一位是从诺夫哥罗德调派过来的军医?”
奥娜谢宁跨出一步,行军礼:“报告少校同志,一级军医奥娜谢宁·罗曼诺娃向您报到!”
这时,帕维尔冷不丁也往前迈了一步,高声道:“下士帕维尔·弗多洛维奇·瓦斯科夫,向您报到!”
少校神色一凛,扭头看一眼戈尔布诺夫准尉,但准尉同志抿唇不语。
长官的目光在帕维尔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面容冷峻,开口时声音极具压迫力:“瓦斯科夫下士,我没接到有额外人员调配的指令。”
帕维尔身子微微一僵,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大声回道:“报告少校同志,我申请加入您的队伍进行前线作战。”
“你的长官呢?”
“报告少校同志,在接应红军解放诺夫哥罗德时牺牲了。”
少校眉间褶皱未消半分,“为什么要上前线?”
“报仇。”简短的一句话,夹杂了帕维尔无尽的怒火。
米哈伊尔少校点头,让随行副官把这小伙子领走,安排队伍去了。
交接暂告一段落,少校同志将我们小队安排在了巴捷茨基与索利齐之间的铁路会让站。
由于天黑路不好走,容易遇上敌人潜伏的侦察小队,长官让我们黎明时分再启程离开。
我们的休息点,被安排在一座临时仓库里,就着湿漉漉的木板床和衣而眠,轮流值班看守马车上的物资。
受到大家的照顾,我是第一轮守夜人,独自提着夜灯百无聊赖地走在附近崎岖不平的石子小道上。
但鲍里斯没睡,陪在我身边走了几圈石子路。我们都有话想和对方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鲍里斯,今天早上在诺夫哥罗德,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打探了一些与苏珊有关的事。”他坦白,随后反问,“露缇娜,你呢?”
“我和你一样。”嘿嘿,我们果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信息交换一下,你打听到了什么?”
鲍里斯蹙眉,面带犹疑,“我在尚未损毁的警察局档案室最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苏珊的失踪案卷。大概五、六年前苏珊一家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怀疑是契卡的手笔,又或者说是内务部,但这座城市留下的证据早已掩埋于战争的废墟之下,仅凭我无法挖掘所有。”
看来,这小子得到的有用信息没多少。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把无辜之人拉入黑暗的泥沼里了,做个傻白甜其实就挺好的。
我勾一下唇,长叹一口气,故作无奈道:“我去苏珊的家里看过了,那儿是半座废墟。我还遇到了守株待兔的奥列格少尉,他告诉我苏珊一家的消失确实和契卡有关,而且苏珊的父母就死在了大清洗期间。”
鲍里斯很是震惊,显然没想到这一层,“那你……露缇娜,你是苏珊吗?”他对我的身份仍有疑惑。
“你认为我是吗?”我心平气和反问。
“我不知道。”年轻的士兵摇头,“我希望你是露缇娜。我只认识露缇娜,不知道苏珊是谁,又遭遇过什么……”
“我就是露缇娜。”我牵起他的手,扬起灿烂的笑容,“鲍里斯,我说过我来自未来。也许我的身体是苏珊,但你所认识的人是露缇娜。”
“露缇娜……”
“不要多想了,”我伸手,指尖覆在他柔软的唇畔上,“鲍里斯,苏珊的事就暂告一段落,好吗?”
他垂眸,湛蓝的眼睛晕染出一片暗色。
我知道臭小子的心底还在胡思乱想,“亲爱的,请相信那一晚我的坦白。”我想回家,而他就是我回家的线索,我们的羁绊源自于未来的列宁格勒,“至于苏珊……这与我们无关,我是露缇娜,来自未来的露缇娜。”
我靠近他,拥抱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压抑住突如其来的思念。
是的,我想回家,我想妈妈了。
“我相信你,露缇娜。”年轻的士兵褪去青涩,第一次接受我的拥抱,“露缇娜……我一直相信你,只要你是露缇娜。”他合拢双臂,仅仅将我拥入怀中,下巴在额头轻轻摩挲,炽热的呼吸缭绕,“可是啊露缇娜,你来自未来,你在寻找回家的路,终有一天你会消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我听到了他喉咙里的哽咽,感受到了他逐渐敞开心扉的温柔。
刺拉拉的冷风里传来他的声音:“露缇娜,你就像冬日里的雪,待春暖花开之季便会消融。”
“哈哈,是嘛?”我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亏你还是文学系的,鲍里斯,动听的情话你是一点也不会说呀,怪不得阿芙乐尔看不上你。”
原谅我旧事重提,就当是PUA吧,总之让我嘴欠一会儿。
小伙子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羞恼:“露缇娜同志,请不要再捉弄我了!”
我咯咯坏笑起来,手不安分地伸进军装掐一把他腰间上的嫩肉,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奥娜谢宁和涅斯托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位,打扰一下。”
靠,来得真不是时候!
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鲍里斯迅速放开我,别过脸后退一步,准备来个掩耳盗铃的解释。但涅斯托尔少尉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上士同志,我们只想和露缇娜同志单独聊一下。”
“什么?”臭小子警惕地把我拉到身后护住,“少尉同志,我希望您不要找露缇娜的麻烦。”
“露缇娜,你知道我们想和你说些什么。”涅斯托尔皱眉,不耐烦道,“时间有限,你们天亮就要离开了。”
除了原主“苏珊”,没有什么能把我和素不相识的人联系在一起了。
“鲍里斯,没关系的,他们是‘老朋友’。”我再次牵起士兵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眨呀眨,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拦我,“露缇娜,我等你回来。”
“好,拜托你帮忙值夜了,鲍里斯。”我挥挥手。
“差不多得了,演电影呢。”氛围杀手涅斯托尔又是一阵不耐烦。
我翻白眼,没情调的家伙!
他们一起把我带到相对静谧的一间商店里,点了盏油灯才道:“我们是来确认你的身份的,露缇娜。”
我们三人围坐在落灰的桌子边,奥娜谢宁还好心情地泡了三杯咖啡。
“这是我和涅斯托尔找的暂时落脚点,很安全。”医生同志把泡好的咖啡放到桌前,让我随便选一杯,“不必担心,我们的来意仅此而已,和上面无关,亲爱的苏珊。”
“我是露缇娜。”
我的手分别落在三杯咖啡上试探,仔细观察他们二人的微表情,奥娜谢宁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只有涅斯托尔在我选咖啡的时候故意不去看。
口渴了……
要不,赌一下运气?
最终,我还是决定随便选一杯,至少概率才三分之一……呃,才?
“我知道自己和一位叫苏珊的姑娘长得很像,但抱歉,即便我就是苏珊,我也没有苏珊的记忆。”
又苦又香的咖啡,熬夜的好助手,如果能加一点奶、几块糖融合一下就好了。
“乌鸦说燕子失踪了,我当时以为只是一只隐燕或死燕,想不到你居然会招摇过市,真令人惊喜。”奥娜谢宁看起来对我十分感兴趣,“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噢?”
“你终于逃了。”
我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同志们,我不认为大家能一直闲聊下去。如果你们认定我有罪,就让契卡把我带走……”我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涅斯托尔少尉,“哎呀,忘记少尉您以前是隶属内务部的了,列别杰夫大尉介绍过。”
“哼。”涅斯托尔冷哼一声,不悦道:“别提以前了。我现在能肯定你已经失忆了,如果是以前的苏珊,才不会多说几句废话。她会直接拔枪。”
“所以呢?”我微笑。
打又打不过,还要装X当谜语人,什么事啊这!
“别生气,我们不是敌人。苏珊,我是来送一样东西给你的。”奥娜谢宁从随身药箱里掏出一小瓶胶囊药递了过来,“这是我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成份有□□和甲基′苯′丙胺,各**队或多或少都有服用。效用嘛,比我们的蘑菇混合物强一些。”
□□,古代常见的局部麻醉药;甲′基苯′丙胺,中枢神经兴奋剂。在战争时代二者能很大程度缓解士兵的疲劳,减轻伤害带来的痛苦,甚至还能提高战斗力。
但在现代,我们更喜欢称它们为“兴奋剂”。
众所周知,药嗑多了会上瘾,然后变成吸′毒。
我挑眉,打开药瓶仔细观察:“医生同志,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他们在您身上付出的努力,这些是机密,我不会说的。但如果有一天您对自己的力量心生无力,可以用它来试一试。”奥娜谢宁解释,“它,是您解除力量封印的钥匙。抱歉,我只能用这么迷信的词汇来形容了。”
So,她让我嗑′药?
开什么玩笑!
“甲基′苯丙′胺过量致死,您应该很清楚。”我可一点高兴不起来。
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的,所以您要注意用量,一天一粒。”
看医生认真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吧。”我伸手接过这瓶胶囊,顺势把它收好,抬眼看向对面的人,“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
“苏珊,错的是这个时代。”奥娜谢宁脸上泛起悲悯,“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什么……算了,你还是不要想起什么吧,燕子的回忆并不美好。”
我将咖啡一饮而尽,又顺道把其他两杯咖啡都喝光。直到现在我才确定,这三杯咖啡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苏珊”。
“那我走了。”我说。
“呃苏,咳咳……露缇娜,你今天晚上不打算休息了吗?”她看着三只空杯子,一脸震惊,“我是说,这是特制咖啡,咖啡因含量很高。”
“哦。”
艹!还睡什么睡啊,光是凭着手上这瓶胶囊,结合之前了解到的苏珊的家庭情况,隐隐猜到原主这六年来作为燕子的坎坷经历,我的心情便如窗外夜色一般沉重,哪还有半分困意。
“那么,晚安,奥娜谢宁医生,还有涅斯托尔少尉。”
走出店铺,夜风吹过脸颊,我攥紧手中的胶囊。
苏珊,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燕子。
此刻,她那并不美好的人生像是一幅残破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一角,露出的灰暗笔触尽是苦涩,让人心头发紧。
而作为外来者的我,除了旁观已发生的历史,什么也做不了。
“露缇娜,你还好吧?”鲍里斯一直在不远处守着,瞧见我出现,匆忙奔来,眼神满是担忧。
我摇头,揉揉有点发涩的眼睛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好伤心,好无奈。”
“没事的露缇娜,没事的。”他再度朝我迈近一步,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将我轻揽入怀,低声抚慰,“好的、坏的,都会过去。不要再想了,会痛。”
他的怀抱温热而紧实,像是能隔绝这寒夜所有的凄清与不安。我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短暂地贪恋这份慰藉。
片刻,缓过神来,我又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挣动,鲍里斯敏锐地松开了手,只是目光仍紧锁着我,满是疼惜。
“糟糕!”我猛地抬手,重重拍了下脑袋,“鲍里斯,你在这儿,我也在这儿,眼下谁在守夜?”
鲍里斯微微张嘴,神情瞬间凝滞,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答案不言而喻:戈尔布诺夫准尉。
是的,没错,在鲍里斯离开没多久,戈尔布诺夫准尉起来查岗,发现我们俩都不见了,只好骂骂咧咧值夜。
于是,我们免不了挨上准尉同志一顿数落,被罚通宵站岗,以示惩戒。
·
次日黎明,全员出发。
而我因为一口气喝了三杯咖啡的原故,至今精神抖擞。
话说,我开头前三章是不是不吸引人呀?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
——————
陆月:不懂情调的家伙,活该单身!
涅斯托尔:???喵?
奥娜谢宁:上帝,普通人一口气喝光三杯特制咖啡不会有事吧……算了,苏珊不是普通人。
陆月:我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精神抖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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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 心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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