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里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但唯独有一段挨打的记忆陆誉铭永远也忘不掉。
那段日子冷到老鼠都不再出来扒拉垃圾堆的程度,他爱流鼻涕,外套的袖子常被他摩擦得黑乎乎的。舒行,也就是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总是会给他洗得干干净净,哪怕那段日子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冷刺骨。
那天舒行带他去街上买蛋糕的时候,他的外套是洗得干干净净,还泛着洗衣粉的花香。舒行穿的是他母亲给他买的墨绿色灯芯绒外套,因为衣服有些大,袖子被那人挽了一圈。
他的生日,但只有舒行陪他过,因为阿姨上晚班去了。蛋糕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奶油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他挑花了眼,选了一个最豪华的。但舒行却蹲下来小声告诉他没那么多钱,让他再选一个便宜点的,他指了指旁边的草莓蛋糕。
“哥哥,我要草莓蛋糕。”
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有了缜密的心思,知道舒行很将就自己,于是撒撒娇让舒行给自己买了草莓蛋糕。
舒行说回家再慢慢吃,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看着手里的蛋糕咽口水。路过往日常常驻足的球场时,也没分心去看别人踢球,一心一意守护着怀里的蛋糕。
走到家门口时,外面站着一群男人,每个都叼着根烟。舒行把他护在身后,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后,他才知道那一按竟是舒行对他最后的温柔。
“你们在我家门口干嘛?”他听见舒行发出不太好惹的声音,不像平时与他玩耍那么轻松。
“你妈躲哪儿去了?欠我们老大的钱多久还。”
“我不知道,我最近也没见过她。”
“没见过?没见过那就让你去替她!”
长着一圈络腮胡的人拽住舒行的手臂,他被暴露出来,警惕地冒出个小脑袋,懵懂地注视着比自己高许多的一圈人。
“哟,有个小孩呢!”
“等一下!我记得家里有钱,我去给你们找找。”他的手一下子被舒行抓紧了,然后就看着舒行掏出钥匙,在众目睽睽之下开锁。因为他当时不高,所以看得清楚,舒行开锁的手在抖。
一群人鱼贯而入,在外屋拿起摆件这儿看那儿看,看完便收进袋子里。他刚把蛋糕放下,舒行就立马拽着他跑进江玉蓉的卧室。
舒行把门反锁起来,任凭外面的人如何踹门,都充耳不闻。看舒行没出声,他也保持沉默。他们四目相对了好一阵,舒行乌黑的瞳孔里藏着最深邃的眼神,他至今都没参透其中的含义。
刚想说话,那人突然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打得天旋地转,呆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左脸胀痛。连声音都不等他发出,舒行的拳头,像灌满水的保温瓶,一拳一拳实实在在捶在他身上。他的骨头快被捶断了,他开始哭嚎、哀求,外面的人开始暴力地敲门,但舒行却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地打他,像老鹰玩弄小鸡一样兴奋。渐渐的,口腔里有了血水,他噗的一声吐出来,弄脏了鹅黄色的床单。他和舒行每晚都一起睡在那张床上。
暴行依旧继续着,舒行拿起门后的晾衣杆,朝他脑袋上砸,尖锐的金属把他额头戳出一个小眼,鲜血像清泉一样从小眼里流出,迈过拱起的眉骨,流进眼角。他号啕大哭起来,一时分不清眼里流下的究竟是泪还是血。
“哇啊啊啊!”
只有钻到床底来躲避暴怒的人,可舒行却下了打死他的狠心,把他拖出床底,提起他剥下衣服,用冰冷的不锈钢衣架在他滚烫的皮肤上作画,直到他身上布满鲜红的色彩,直到他没力气再跑,直到外面的那群人踹开了门……
“**!你干嘛!”
络腮胡给了舒行一脚,那人才止住疯狂的行为。当舒行跪在地上时,他看见舒行充血的眼睛,一道一道鲜红的血痕如太阳辐射的光芒,刺眼却又美丽。他觉得那一刻的舒行像非洲草原上杀红眼的雄狮,带着想把自己的雌狮也赶尽杀绝的狠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舒行就又站了起来,捡起手边的晾衣杆,迅速朝他脑门来了一棒。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之所以说是最近,是因为他后来并没有死成。当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许久不见的妈妈朱月梅。女人抱着他嚎啕大哭,哭诉自己的不称职,眼泪打湿他的衣服。人生下来最容易学会的词语就是妈妈,他宛如在黄泉里被妈妈的手臂捞起来,尽管气短,还是啼哭着叫了一声妈妈。
*
肖灵的伤口裂开后,陆誉铭就一直没回过松南公馆。今晚他依旧在酒吧里叫来一群小帅哥陪伴,不过心情,依旧不美丽。
左言进剧组了,古思明他最近不太想找,至于肖灵,更是不想回到松南公馆看见他。因为一看见那人,就会又想拥抱他,又想掐死他,再没有哪个人像肖灵一样不经意间就轻松主宰他的情绪。
既然肖灵喜欢自己,他究竟可以为自己付出多少呢?陆誉铭看着桌上的酒,出神地想。
“哥,你怎么不喝酒啊?”
有人攀来他身上,他现在没心情玩,给人推下去,拿出手机打给了肖灵。
“给你发个地址,到这里来。”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拒绝,说自己一会儿就到。他挂断电话后饮尽杯中的酒,拍一拍身边人的屁股,示意他们该干活了。
肖灵兜兜转转找到酒吧位置的时候,已是半个小时后。当他推开包间的门时,看见的是一个年轻的、穿着清凉的男人坐在陆誉铭腿上与他接吻。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门半开着,遮住他一半的身体。
“来了?”陆誉铭看见了肖灵,但依旧和身上的男人**,觉得时间到了,才推一把身旁的男人,朝肖灵勾了勾手:“坐这儿来。”
肖灵低着头,没看清楚房间内有多少人,但光凭空气中弥漫的香水,也知道人数不少。走到陆誉铭身边的这短短十几秒,被无数尖锐的目光注视着,攥着白衬衫的手一直未松开过。他试着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如同常人,但越刻意就越古怪。他的脚步已经为他贴上残疾人的标签,身边慢慢传来不少轻声的唏嘘。
陆誉铭身上的人缠着他的脖子,看着肖灵,笑着问他:“陆总,这位是谁啊?”
“是一个喜欢我的人。”
头顶的中央空调抵着他的脖子吹,现在已是秋天,哪儿还需得着开空调。肖灵鼓足勇气抬头,环视一圈后发现除他之外的男人,包括陆誉铭,穿得都很清凉,似乎身体里有一把怎么也烧不完的火,所以看起来不怕冷的样子。
“哈哈,我看他腿脚不怎么利索,追得上陆总你吗?”
“肖灵,你追得上吗?”陆誉铭侧过头看着肖灵,男人的残疾在他眼中格外刺眼。
“追……追得上。”
“是吗?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把你的眼睛蒙上,你来追我。”
还来不及拒绝,陆誉铭就站在男人身后把一根不知是谁的领带绑在他头上。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是嘈杂的人声,男人很害怕,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不敢来追我啦?”
在肖灵的耳朵里,陆誉铭的声音离他好远好远,仿佛隔了半个地球。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玩这种游戏会令陆誉铭开心的话,他愿意陪他。
肖灵慢慢迈出脚,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没注意到房间有多大,家具是怎么摆放的,如今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更别说不利索的脚,此时应该看起来很搞笑吧。
“追不上了吗?”
陆誉铭的声音依旧在遥远的地方。他知道要靠近那人得放大胆子,于是他迈开步子走了几步,没被绊倒,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伸出双手,去触碰。
周围的人都在笑肖灵慢吞吞的姿势,他们在交流,在评价,在阻碍,在使坏。不知道是谁的脚伸了出来,被绊住后膝盖狠狠撞到桌角,疼得他钻心窝子的疼。
“别取下来,我就在你面前,继续来追我吧,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疼得难以呼吸,还是不敢摘下领带。肖灵深吸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后,又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这时人流开始涌动起来,他被推搡过去,推搡过来,陆誉铭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他的心里却有一个信念,要追上陆誉铭,要让那人相信自己喜欢他,那么他才能在以后得到更多的珍视和温柔……
又被绊倒,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重,他的额头磕到柜子上,之前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是磕到了这个位置。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来,肖灵还是没把领带取下来,靠着柜子他摸索着站起来,想继续前进。
“别追了,他们走了。”
一个男人看不下去肖灵无头苍蝇似的行为,帮他把领带解开了。重获光明的肖灵环顾起房间,根本没有陆誉铭的身影,原来不知何时,那人已经走了。
“你的额头流血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男人好心想带肖灵去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却被肖灵躲开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处理就行,谢谢你。”肖灵哆哆嗦嗦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房间,背脊依旧发凉。
回到家男人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有点太大,他自己在家已经不能处理,于是打了个车去医院的急诊。
他不敢再麻烦白俊文,那人知道一定会来帮他的,如果又被陆誉铭误会,更解释不清。
从医院处理完回来后他当晚发起了烧,没有张蕾的陪伴,陆誉铭也没有回家,一个人裹着不算太厚的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外面没有一辆车驶入,挂在树梢的月亮泛着寒光。
第一次,喜欢陆誉铭的心开始动摇。为什么那人一次又一次试探他的真心呢?他究竟要表现得多真诚那人才会相信呢?为了得到陆誉铭的温柔和关心,真的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吗?
他想了许久,最终沉沉睡去。他找不到答案,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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