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下轻，接着加重力度连续敲两下。
路一昱从衣柜中起身，越过散落在地上的外套，在下一次敲门声响起前打开门。
屋内的昏暗被走廊明亮灯光覆盖，某个凌晨才处理完工作的人露出讨好的笑容，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路一昱没有精力应付他，反正屋里已经有两个人，也不差这一个了。
汗水浸湿的头发打绺黏在额头，白皙的皮肤在失去血色的唇的衬托下显得苍白。
他一句话都没说，放下抵住门的手，转身。
“他们怎么在这？”
一声质问从身后传来。
路一昱：“……”
真是个好问题，可他一点也不想解释大火和卷毛是怎么闯进来，疯玩到半夜才终于停歇。
于是他选择直击要害，睨了谢恍一眼，淡淡地威胁道：“想进来就闭嘴。”
清脆的关门声后是窸窸窣窣的走路声，路一昱明白谢恍已经妥协，借着月光见谢恍四处张望，估计是在想自己睡哪里。
“你可以睡沙发。”
床上的大火被说话声吵到，含糊不清说着梦话。
路一昱只好压低声量，提议说：“或者跟他们一起睡。”
谢恍指着被大火挤到床尾只差临门一脚就掉下来的卷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路一昱。
路一昱直接无视，躺进衣柜就要关门，却被谢恍用手抵住。
他学路一昱压低声音，黏黏糊糊地说：
“我想和你一起睡。”
在经历噩梦折磨导致的疲倦之下，路一昱不清醒地想：也不是不行。
谢恍见他在认真考虑，没有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立刻露出之前成功让路一昱心软的微笑。
毫无防备的路一昱闯进那双明亮的红色眼眸，晃了一瞬，勉强找到理智，说：“可以，但是老实睡觉，不许碰我。”
“好。”
幽暗密闭的空间中，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从左边传来，无论路一昱怎么努力都无法忽视另一个人的存在。
路一昱后悔了，想杀死那个同意和谢恍一起睡的自己。
“你还有被系统之眼操控的记忆吗？”
路一昱睁开眼，可能是久违的梦见那个胆小鬼的自白，下意识回答了谢恍的问题。
“有。”
提问者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第一个被夺去记忆的NPC吗？”
“嗯。”
“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路一昱转过头，看不清谢恍的表情，也无从得知他这些问题的用意，反问道：“你知道是谁？”
谢恍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谁？”
“你自己。”
这个回答真是正确的出人意料了，除非……
“你看过我的记忆。”
谢恍默不作声。
也是，所有的记忆都藏在系统之眼的本体之中，先不说谢恍能将归还记忆作为筹码，更何况他还成功更改了时间表，肯定事先接触过被封存的记忆。
路一昱哑然失笑，问道：“看过几个？”
“全部。”
啊？
路一昱：“……”
“为什么。”
“我要了解你会不会为了消灭系统之眼，而毁灭世界。”
“说得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每天处心积虑就为了毁灭世界。”
说完，路一昱自己都有点诧异，居然如此平常的将过去和别人的揣测当成玩笑，一句揭过。
“我知道你不是。”
谢恍在黑暗中转身，羽毛般轻盈的呼吸打在路一昱的颈侧，继续说：
“我在你的记忆里知晓了你的恐惧、无助、痛苦还有恨，这让我对你产生无限的好奇，我想看你喜悦时的眼睛，幸福时的微笑，感动时的泪水，我开始好奇你如果见到我，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
“路一昱，我想看你。”
路一昱不想说话，只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拳头有多硬。
“我喜欢你。”
路一昱猛地扭头，毫无防备的撞上谢恍的下巴。
他忽然想起谢恍说过他的耳朵很灵，这样近的距离，是否将乱了节奏的心跳泄露。
路一昱快速后退，衣柜狭窄的空间却没什么发挥的余地，只堪堪拉开一个小臂的距离。
谢恍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路一昱，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路一昱烦闷地说：“我们是NPC，为什么要懂什么是喜欢？”
系统之眼为了继续控制路一昱，夺走的都是濒临崩溃痛苦的记忆，到后来完全是他们互相厮杀的模样。
如果谢恍说只是想要一个守护者，他能相信，但是喜欢？什么是喜欢？
不想再和他争论，路一昱冷冰冰地说：“再说话就出去。”
威胁起效果了，谢恍不再没完没了的问问题，路一昱终于能闭上眼睛。
好在这一番折腾，使谢恍的呼吸声都变得顺耳。
吸气、呼气，路一昱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这次梦中没有金色的眼球，只有一块粘人的麦芽糖精一直追着他跑，好不容易躲过，又紧紧黏上来。
路一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皱着眉头，实在无法忍受，抬起腿就是一脚。
咣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闷哼，路一昱眼神迷离的从衣柜中坐起。
“呃……”
从路一昱的角度能看见谢恍的头顶，和他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大火把自己裹在被子中打了个哈气，说：“你们醒了？”
卷毛已经不在屋内了，墙上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现在时间八点整。
“醒了。”路一昱放松下来，从衣柜中走出，见谢恍还一动不动维持着跪倒的模样，不确定地问：“你没事吧？”
谢恍用手虚掩着右半张脸慢慢抬起头，轻声说：“你会讨厌少一只眼睛的人吗？”
“什么？”路一昱惊愕地望向他，只见他缓慢地放下手。
左脸还是原本的模样，右脸竟桃木色覆盖，木头的纹路蔓延其中，眼球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血色宝石，在晨曦中闪着亮光。
床上的大火也看见了这一幕，震惊之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没掌握好平衡，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路一昱伸手去扶，却愣在原地。
大火的右腿俨然变成木头，笔直地躺在地上，脚趾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我的腿，你的脸，这怎么回事？”大火惊诧不已，“路儿，你你你你的手……”
路一昱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被大片漆黑柔软的羽毛覆盖，纤长的飞羽垂落，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蓝紫色的金属光泽。
红色的脊骨纹身蔓延在羽毛之上，他平静地握拳，羽毛微微蜷曲，勉强能感觉到手指的存在。
“麻雀小姐的谎话不攻自破了。”谢恍站起身，指尖敲了敲眼眶中的宝石：“拥有系统的人逐渐木化成为家具，没有系统的人动物化，最终失去理智。”
大火新奇地抬起木头腿，膝盖是固定的无法弯曲，“我最后不会变成一把椅子吧……”
又看了看谢恍说：“你肯定是个木偶，路儿应该是只乌鸦吧。”
“嗯。”路一昱扇动翅膀，“接下来就看竞技场会发生怎样的动乱了，给了她那么长时间，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
大火同步昨夜卷毛给的情报：“卷毛说紫色粉末是一种植物施展能力的辅助材料，可以使它精神操控被粉末污染的生物，品种得等他老师醒了才能知道，而且以我看人的准确程度，麻雀小姐很可能是在来到厨房前就中招了。”
“章鱼爵士破坏酒店时身上的皮肤是紫色，沾水后才变回原本的粉色。”路一昱抚摸羽毛，手感还不错，“基本可以确定水能让粉末失效。”
谢恍的目光落在翅膀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说：
“操控章鱼爵士很可能是在解决猫头鹰先生后，想要试探酒店现在的安保情况，没想到被你制服，我更倾向于麻雀小姐将你带往竞技场时就已经中招，发现你的实力不容小觑后，不惜暴露竞技场的谋划也要将你从酒店支走。”
“需要这样试探，那么安保系统肯定没被他们夺走。”大火摸了摸下巴，“异化的源头在系统上，可麻雀小姐、鹿小姐、狐狸先生也没有系统，他们为什么没有异化，而路儿却异化了？”
谢恍：“异化在夜晚发生，只针对酒店管理层，而底层工作人员是他可以控制的存在，拥有系统的我们能够免疫这种控制。”
谢恍停顿一会，接着说：“至于路一昱没被控制是……”
路一昱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安保系统在哪。”
大火：“在哪？”
“天使雕像。”
“所以猫头鹰先生变成蟒蛇也要拖着它。”大火揉乱炸毛的头发，“也就是说，猫头鹰在保护安保系统，导致他必须□□神类药物的原因也是有人通过电话在威胁他。”
一道不合时宜的通知蹦出。
【注意！星级评价碎裂！请及时修复受损的星级评价！否则将通关失败。】
“哇塞。”大火惊讶地看着通知，眼睛右移，“右上角这废墟般的碎片是什么？”
谢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我们逝去的五星级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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