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如同黑夜中砸下了一块巨石,砸的秋娥深陷泥泞。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母亲无力的双手锤着父亲的胸膛,默默垂泪,倍感焦急,像是在问父亲,又像是在问上天。
上天不会回答,只会宁静以待。父亲不会回答,因为上天没有给他多余的选择。
谁不知道陈府的大公子是登徒子,送出去简直是狼入虎口,但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沉默。
“要不我们一家四口逃出去,离开这里?”父亲的衣领满是眼泪。
沉默。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这个天下都是官家的。你也知道,我们地契还在官府那。”
今天官府的人来过了?怪不得今天他们遮遮掩掩的。秋娥听着。
父亲终于回答,虚拢着拳头,深呼吸,老实巴交的他不知怎么办,木木地抱住母亲,安抚她,安抚自己。
灯油继续燃烧,母亲开始剧烈咳嗽,父亲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等秋娥进去,还能治好你的病。”他劝说着娘子,也劝说着自己,他握起妻子消瘦的手,“我是个种地的,逃出去没了地,出去找生计需要凭证,我们一家要么被抓,要么卖身为奴饿死。”
火光不语,秋娥在窗外听着,听着父亲的话。
“秋娥找个好人家好歹不会饿死,而且会荣华富贵照拂家里。你不知道,那天,我去了隔壁陈官人那儿运菜,那边的丫鬟吃的比我们这些田户要金贵,那边的家丁壮得和头牛似的。”他的话语里难得露出一丝羡慕,“秋娥进去就能吃碗口大的馒头,吃不光的萝卜青菜,到时候带点好一点的大金链子给家里。也能治好你的病,青柏有了书念。”
烛火一下子亮了起来和父亲的眼睛一样。
“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呢?”
“可我们这不是在卖女儿吗?”母亲低头,抱紧了父亲,崩溃地说了一句。
父亲的梦碎了,他的手指止不住的抖起来。
“是……是这样,但是……不是这样……”
咚咚咚。敲门声。
“秋娥?”两人不约而同听出了熟悉的敲门声,僵住了,相望了一眼,忐忑不安。
“爹。”秋娥见到父亲凝重的脸,刚刚开心的样子已经不见了,最终还是有口难言。
一天没见,父亲似乎被抽去魂一般,更加衰老。印象中比她高多了的父亲此时却低着头,心虚不敢看着她,如鲠在喉,挤出一句生硬。
“药是给你娘的?”越说一句,他内心的惭愧便多了一分。他就不该放她进来。
秋娥走进屋里,屋里氛围让她的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娘,我去王伯哪儿买了药,喝吧。”她嘴角勉强抽动了一下。
“好。” 母亲已经擦干了眼泪,并未询问钱的出处,也顾不得烫。
油灯被门外飞入的野蛾遮挡,映得房间忽明忽暗。三个人内心挣扎着,沉默着。
最终蛾子的翅膀起了烟火,挣扎在蜡油里,静静看着自己失去翅膀,走向无边的孤寂。
“爹,娘,我愿意的,别为难了。”秋娥首先突破内心的防线,忍不住,不自然地笑了笑,“到时候我会伺候......伺候好陈大人,努力表现,照顾好你们……嗯……”
她肯定了一下自己,肯定了所有的意见。所有她都照单全收。
母亲抱住了她,她没打算哭,但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她意识到母亲的身躯又小了,而她长大了,是时候扛起家里的责任了。
“好孩子……”
这是这夜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成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不在成亲的一刻,而是扛起家里重担的那一刻。她不再是个孩子了。
父亲视线模糊了,被这铺天盖地的泪水淹没地无处可逃,他无意中看到床上残破的书卷,想起了自己窝囊的一生,悄悄走出屋子,扇了自己一巴掌。
“阿姐,她睡了吗?”青柏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放置好柴火,小心翼翼推开了老化的门,昏暗的室内凭借着月光还是能看到了母亲坐在已经沉睡的秋娥旁。父亲不在,估计又出去干活了。
“她累了。”母亲回着,“你刚刚哪儿去了?”
青柏有些饿了,下意识勒紧裤腰带,躺在秋娥的旁边,看着姐姐熟睡的面庞,握紧母亲的手。
“娘,给。”青柏拿出了一串铜板,这是他卖柴火的钱,小声说,“给娘买药吃。”
阿姐不在的时候,他看见娘咯了血。
“嗯。”母亲背过身失声,再次泫然。
青柏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他青嫩的小手伸了过去试图捂暖母亲的脸颊。
第二天,天还懵懵初醒。
青柏还在睡觉,秋娥就醒了。
醒的更早的是母亲,或许根本就没睡。
母亲在旁边静静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秋娥不知不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今天不用去采药了。”母亲露出一个微笑,昨日的事恍惚没发生,也许是昨天那副药的效果,精神有所回转,“买衣服去吧。”
“好。”秋娥如小孩子一般约定,“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她们两个前脚离开了家,青柏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腰因为昨日过度劳动而酸痛,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所有人都不知的情况下出了门。
陈府管事陈十一最近过得很滋润,最近想投靠陈府,来陈府做事的,甚至想过来当姨太太都来找他。
前几天就有个经常给菜叶贩子来找他,不停给他磕头,让他的女儿过来做事,说她的女儿标致好看,刻苦勤劳。他本不耐烦地拒绝了供菜叶的鬼话,这种话他都听多了,磕再多头也没用,而且还没有银子。没想到这“标致好看”的话语被一旁喝醉的大少爷听了去,大少爷说了非要见上一面。
早上一开始他就很纠结这件事情,到底是拒绝还是不拒绝,以及菜贩的女儿到底好看不好看。
他慵懒地坐在陈府的后门,翘着二郎腿靠着柱子,左腿晃悠着。
“怎么还没来。”比往日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还不见人影。他一脸不耐烦。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大多窸窣平常,其中有几个看的陈十一心惊肉跳。
要是这般憨丑,大少爷的脾气他可劝不住啊。
远处快步走来一对母女,让他眼睛暂明,正是秋娥和她的母亲陆氏。
两人虽身着俗物,却难掩天生丽质,小的那位更是玲珑小家,鲜艳明媚。
“确实有一番姿色。”他眯着眼,放了心,这女娃子瘦是瘦了点,不过是荷花的瘦,可以养肥,完全不逊于府里那些太太。
这是秋娥第一次进陈府,她不敢乱动,仿佛是一朵沾满泥巴的野花进了姹紫嫣红的花园。一呼一吸之间都怕亵渎了这里的空气。她提起刚买的衣服,小心翼翼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了没什么怪味,跟随着侍从七拐八拐到了楼阁。
楼阁名曰“风来阁”,今日却是“凤来阁”。
楼阁里面里放着古制的案几,内坐着一个“胖仙人”,身穿纱状丝衣,风一起,纱带便飞扬起来,飘荡在天地间。他拿着一把丝绢花鸟扇子,仔细观摩着阁外风物,扇子时而横着竖着晃动着,仿佛在构图。
陈十一停住,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陈大少爷陈灵。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七个姨太太。她暗自想着。
大少爷注意到有人来,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了眼,看到了秋娥出现在风物中,和风物融为一体,眼睛便开始黏在了她身上,盯的秋娥心里发毛,“你是?”
“她是少爷你昨天要见的那个菜贩的女儿。”陈十一行了礼,接话,眼一暼观察着陈灵。
“有这回事?” 陈灵搜索了一下脑海,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气氛一下子尴尬住了,陈十一汗涔涔的。
“她是过来当丫鬟的。”他心里早有准备,低下头弯下腰小声提醒道,“给少爷见识见识。”
大少爷虽然不记得昨天说了什么,不过不重要,打量了秋月这幅模样,也没生气,开口便说,“当我八房姨太太怎么样?”
合着七房姨太太们都是这么来的吗?秋娥内心吐槽着。
他慢悠悠走了过来,低头欣赏着秋娥。这一刻他想到了东阁的那张梅下赏雪图里的美人。而秋娥内心想着是菜市场白花花的猪肚。
陈灵面不红心不跳摸着秋娥的葱白小手,就像刚才摸着那副扇子上的玉一般。
“佳品。”他喟叹道。他眼睛一亮,忽然有了灵感。
秋娥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从未被陌生男子这么对待过,但也知她过来是求人办事的,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认命。她说服了自己,假笑着。
“麻烦公子了。”陆氏感觉到了女儿的局促不安附和道。
陈灵走到书案前舞笔弄墨。他站一会,陈完全神游天外,进入画中世界。
“公子对你很满意。”出大门的时候,陈十一对她说。
后面陈十一絮絮叨叨了很多,总之公子一高兴,传下命令,派马车派人送她们回去收拾行李,晚上便要小轿子抬入陈府。
路上的风景一下子飞驰向后,秋娥又回到了荒凉破败的荒原。这条路明明来的时候走了许久,现在却一下子便快到了终点。
她和母亲对望了一眼,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面是那个胖仙人的模样和那只猪蹄,她咽了一下。也许他性格并不坏。她安慰自己。
可是……她睁开双眼,握住母亲透骨的小手……
她在矫情什么……没有可是……这样母亲的病也好了,父亲也能轻松一点,弟弟有念书的钱,自己也不会受委屈。
她望着疾驰的风景,试图转移注意力,却注意到荒原上有一个少年一瘸一拐的,像头老牛,用腐朽的二轮拖着一具草席,缓缓前行。
“青柏?”她认出来那个少年郎,急忙让车夫停下。
“怎么了?”她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青柏面前。青柏鼻青脸肿的不成样子,而且她注意到草席里发髻,这个发髻像极了一个她熟悉的人的。
“都结束了。是父亲,他……走了。”青柏张开红肿的嘴,缓缓吐出。
这句话如同尖刺一般穿过空气,扎到陆氏的肺里。
咚咚。
陆氏听到心脏跳了两下,一口气没喘过来,失去了意识,腿也顺带一软,倒在了陈府家丁旁。
某地。
麦黄色的芦苇吹拂着河岸,随着风,起起伏伏,欲静而不止。河岸上面晃悠着一艘孤舟,随风而动,随风而止。
编号12333,编号12334已销毁。船上的人衣服湿透,躺着嘟囔着,念出视网膜出现的话。
是该把系统后台关了,有点闹腾。他眯起眼,调出界面,犹豫了一下,迟迟没确认,把界面设置在了犄角嘎达,方便随时照看。
不是编号13211就好。他朝河岸看去,一群侍卫搜索着他,时间过于长,他闲着没事打开了npc档案解解闷,锁定搜索栏,他用脑流输入了12333和12334,他无意扫了一眼,内心稍稍忏悔了一下刚才的厌烦,随后发出一句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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