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起那日,叶亦可离开茶馆没多久,一阵寒冷之息便传来。
皎洁剔透的冰莲虽美好,却透露着可怖的危险气息。
很快,茶馆里跪满一地,人们只看到对方额间飞扬的蓝水莲,衣诀翩翩。
那标准性的清冷雪莲,天下之人谁人不知晓,乌泱泱齐声道: “太初尊座”
太初,那是谢御寒之的尊号。
也不知是何事,竟能惊起这么一座大神来此鸟不拉屎的边境。
人人心里疑惑着。
很快,那位与叶亦可说过话的散修面前,就出现一朵冰莲花。
他听见:“你抬起头来!”
下一秒,一道炙热白光便打进灵台里。
这是常用的搜魂手段。
一尾长帽,风沙迭起。
隐约听见那人含笑,唇齿间外泄。
“春燕”
随后奔向远方。
从散修记忆里看到全部的谢御寒之喃喃自语,“……他果然没死吗”
尊座声音轻得像风一样,不等茶馆里人什么反应。
下一刹那,尊座身影抖动,眨眼间便没有了踪迹。
散修不信邪地眨眨眼,“这……这是分——身”
跨越千万里,修真界也自诩仙门仙界,与魔界中间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犹如沧海桑田,一般的修炼者穷尽一生也来不到这儿。
可谢御寒之却在瞬间内来去自如,他的修为究竟又多高?
匆匆赶来的魔界士兵扑了个空,只能赶往魔宫禀报,只得到一句: “魔君最近不在家,又消失了”
清灵宗——
四师弟安晦燃正小心翼翼伺候小师弟时樾颂喝药,药汁苦涩黝黑,没喝几下,时樾颂便靠在床头大力咳嗽起来,苦涩的药汁顺着他嘴唇往下流。
“师弟”
安晦燃心疼极了,动作轻柔地替时樾颂擦拭,拍背。
他本是个刚硬如烈火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一个剑修的门派中耍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
师尊说他生性愚钝又多疑,不适合用剑,当年练习时,谢御寒之非常嫌弃地甩过一把刀。
“刀短且愚昧,你不善识人,比起锋利的剑,你还是用刀好,刀背不伤人,最差时候你还可以抹脖子自杀……”
谢御寒之不说话时是高山上一捧孤傲的雪,可一旦张嘴说话,孤傲清冷的雪就变成了飞驰的血针,戳得人心稀巴烂。
师尊异常毒舌,幼年教导时,被他骂哭过的弟子不计其数。
安晦燃那时也不过是噘着小嘴,不服气地捡起地上的刀,一笔一划连着。
训练结束后,他却抱着大师兄大哭特哭。
犹记得师尊曾经说过一句话,“你师兄们都是君子,君子自然可以用剑,你是君子吗?”
简短的一句话气得安晦燃哭了又哭,眼睛红肿,他趴在大师兄湿濡的肩头问:“师兄,师尊说我不是君子,可君子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的雁回林表情复杂,眼神闪烁,聪明的安晦燃想,师兄也一定不知道君子是什么意思,他瞬间破涕而笑。
师尊的话说的对也不对。
安晦燃看着眼前破碎不堪的小师弟想,三年里,流水似的灵丹妙药与万年补品络绎不绝送进师弟的住处。
自己这么粗心的人也学会了细心照料,三年里安晦燃每日贴心喂药,一日不曾歇过。
灵药喝完,小师弟脸上有些红色,只是左眼始终被黑布盖着。
他失明了一只眼,更是内丹被刨,内里经络全毁,沦落废人一个。
那是三年前,雁回林那魔头所作所为。
如今活了三年全靠天材地宝的药物吊着。
安晦燃想到这里便恨不得扒了雁回林的皮,挫骨扬灰。
偏偏三年前,那一战里雁回林虽死,但尸骨早已被师尊安葬。
耳边呈现时樾颂的声音。
“师兄,往后别费劲了,我这副破风身子,我知道我没多少可活了”
说话间,他又咳出来一块艳红血。
安晦燃眼顿时红了起来,动作轻盈地替时樾颂擦手,拍背一气呵成。
“听说泗海燕那里有一株可以治疗内丹,重塑新生的血灵草,我替你去取过来”
泗海燕是荒地,那里凶险无比,多凶猛妖兽,即使是大能独身前往也不能安全脱离。
时樾颂推辞,可安晦燃去意已决。
“昔年里,你曾经替我取过一瓶救命药,如若不是你九死一生,我安晦燃早就死了,如今我如果不替你取来药,我又和雁回林那个猪狗不如的败类有什么区别?”
提起取药旧事,时樾颂眉眼闪烁,飞速看了安晦燃一眼,浓稠的杀意闪现,但下一秒,他又快速低下头,看起来怯怯的。
沉迷在过往记忆的安晦燃并没有注意到小师弟变换的神情。
自从沦为废人后,小师弟便自卑了许多,他总是低垂头,薄弱的肩胛总是如同蝴蝶翅膀般轻颤。
安晦燃将取药之事提上日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又见小师弟咳出血后,安晦燃立刻告辞,他这就前往泗海燕。
时樾颂低垂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低垂着头,漂亮的眼睛蒙上阴霾。
“师兄,你路途小心。”
依然怯怯的。
安晦燃站起来,刚好看见他逐渐消瘦,白皙的下巴。
对方皮肤很嫩,稍微大一点力度都能染上可怖红印。
安晦燃指尖涟涟,轻轻划过时樾颂小巧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嗯,等我回来”
在确定安晦燃那个蠢东西彻底走掉后,时樾颂厌恶地擦着下巴。
这个狗东西竟然敢碰他,很好他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下一秒,时樾颂阴霾的眸子中扬着恶毒的笑,犹如满星开。
他手间拨动机关,一个密室就展现在眼前。
时樾颂矫健落了下地,哪里有刚刚的病弱之态。
他手里把玩,甩来甩去的正是雁回林心心念念的黑色剑穗。
在往里去,大名鼎鼎的秀雨剑就挂在山壁上,凸起的小尖块刚好稳住。
时樾颂走过去,故意顺手打掉。
剑落下来,便发出儿童清脆的啼哭。
时樾颂扭头看过去,眉心间萦绕着无尽黑雾
“再哭,马上就把雁回林尸体砍了喂狗”
陡峭的石道内,额间莲花红痣明眸皓齿的小孩儿恐惧捂着嘴,圆润的杏仁眼堆满泪。
时樾颂这才满意,他扭头折回去,狠狠掐了一把对方的脸,才“啧”一声。
越往里走,寒意越重。
这里是一方冰室,中间刻着尊贵矜持的雪莲,谢御寒之经常在这里闭关。
而莲花之上最令人期待的是一副透明:冰 —木— 官。
时樾颂随着步伐,越走越紧张兴奋。
羸弱的身躯甚至渗出些许汗渍。
他一下推开冰 木官,终于露出了里面心心念念的脸。
——雁回林。
死掉三年的身体依然栩栩如生。
如同陷入沉睡了一样。
“师兄”
温柔绻缱的声音
时樾颂颤抖着手去触摸雁回林眉心红痣。
“师兄,你都不知道安晦燃那个蠢货,竟然要替我取药,最可笑的是他连谁是他的救命恩人都不清楚,他可真够糊涂的!”
小师弟轻笑了一下,很快表情又扭曲起来,惨白的左眼发出猩红:“不过没关系的,师兄我已经安排他的死法了,欺负过师兄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安晦燃那蠢货就先死在泗海燕的妖兽肚子里吧,谁让他总贴着大师兄。
小师弟迫不及待地翻身躺入棺内,侧面正是闭眼的雁回林,师兄睫毛长而密,时樾颂不错眼盯着,他像个变态,小动作不断,又是亲亲又是嗅嗅。
时樾颂抬高下巴,望着雁回林温润的脸庞,他撩起掩盖眼盲的头发与丝带。
“师兄,我已经瞎了一只眼,成为废人了,我和即将死的安晦燃比,你会心疼我吗?”
整个冰室空荡,只余小师弟喃喃自语。
“师兄,你会怪我吗,没关系的,师兄,我已经做好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的觉悟,师兄我们要生生死死在一起,你最好爱我”
时樾颂牵着雁回林的手,对方的手很热,时樾颂却像无知无觉,笑得一脸开心。
明明已经死了三年,尸身依然如常,就连体温也保留着。
这一切还要归结于谢御寒之的功劳,三年里,师尊一直在收集雁回林的灵魂碎片,封印在躯壳里温养。
“师兄,你说师尊他杀徒又护魂,是为何番?”
时樾颂轻笑着眨眼; “他不会爱上你了吧?那我或许会有些小麻烦了”
谢御寒之做事向来不拘一格,令人捉摸不透。
小师弟不再想,现在是快乐的时候。
他将浅色耳坠扎在雁回林耳朵上,雁回林生前并没有耳洞,鲜蕊的红血流出来。
时樾颂覆过去,舌尖一扫舔干净,他心有余戚地感叹: “幸好师兄你死了,不然就要疼了。”
下一秒,浅色流苏耳坠的另一只就被他凌厉穿到耳垂上。
时樾颂眼睛都不眨,任由血色流着,“师兄你看,我们也有一起的东西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下次可不准再想着谢御寒之了。”
黑色的剑穗被他扔得远远。
“雁回林,我有些想亲亲你”
空荡的石冰室,回荡着小师弟的声音。
谢御寒之踏进寒室时就发现不对劲,他从角落里找到哭得不自的秀雨剑灵,
“师父,你能不能送我去找小雁子”
小孩子抽抽嗒嗒,手里正捧着那有些脏了的剑穗。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讨厌这里”
送它去剑塚也好,让它断剑沉睡也罢,它不要再待在清灵宗这个伤心地了,当年做为本命剑的秀雨却没有护住仙门首席,甚至还成了旁人攻击雁回林的佐证。
秀雨伤心欲死,“我不是杀人的剑,雁回林也不是魔头”
它曾趴在谢御寒之肩头解释过很多遍,自己当时很不清醒,它记得雁回林带着它下了山,他们一起吃了甜甜的米糕,直到满嘴里都是甜丝丝的滋味,秀雨才舔着嘴巴,准备上山……
然后……然后……它就见雁回林撞向莲花剑,师父脸上闪过慌张。
而自己被扔在一边,锋利的剑身往下滴着暗红,电闪雷鸣更加可怖,遍野清灵宗弟子尸体。
一切发生太快了,电光火石间。
万剑悲鸣,似乎在哀悼剑宗天才的陨落。
秀雨觉得自己灵魂都要碎裂了,剑身开始发出颤动,蛛丝的伤痕联结。
它再也不要吃米糕,再也不要央求出去玩了。
当年,师尊谢御寒之那一剑差点摧毁雁回林的命魂,永不入轮回。
自雁回林死后,秀雨剑被封印,束之高阁。
可时樾颂那个坏东西总是过来欺负他,抢他的东西。
明明黑色剑穗是雁回林送给自己的衣服。
哭得水汪汪的小孩子,眼睛如桃核,细白的小手高举着: “看,时樾颂把它踩脏了,它不是脏东西……”
黑色剑穗挂着些许泥痕,时樾颂故意用鞋底碾过。
谢御寒之当然知道,看着那熟悉的东西,过往记忆如瀑布倾泄。
早在进入义学堂时,师尊便发现涉音纱的味道,那是一种可以不知不觉让人入梦,陷入幻觉的东西。
点燃有安魂摄魄之效,燃尽便无影无踪,世间难寻。
随后一瞬间,余尾消失干净,快到谢御寒之都以为自己产生错觉。
涉音纱,千载难遇的世间臻品。
再后来,谢御寒之也在被时樾颂紧握的黑色剑穗上闻到更浓厚的涉音纱味道。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醒来的小弟子,眸色暗沉一瞬,他死死将剑穗藏进身后。
“师尊,这是大师兄死前送给我的,”
时樾颂卑劣笑着;“他可不喜欢你了”
谢御寒之一瞬间里有些想笑,他看着这个逐渐疯狂的弟子。
时樾颂好像误会了。
皎洁的月亮怎么可能会爱世人,他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
明明那孩子温温柔柔似水一样,实际性子却像血一个刚烈。
当年,不过想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错,往后潜心修炼。
不可如此贪玩懈怠,流连凡尘;长生之道在于勤勉,守初心。
谁想他就直勾勾撞上了,像时樾颂那样
如此决裂,如此赴死
若不是谢御寒之的剑偏了一瞬,他早魂飞魄散了,怎么还有一缕余魂残活至今。
看着如今相像的秀雨,谢御寒之仿佛又见到雁回林小时候。
他牵着肥嘟嘟的小手,像安慰秀雨又像在安慰自己: “雁回林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他只要还有一缕残魂,他就会回到清灵宗”
谢御寒之斩钉截铁,拿起那条黑色剑穗,“他母亲的遗物还在这里。”
黑色剑穗无风摇摆。
寒室再往前几步时,是断断续续,压抑的声音。
谢御寒之松开秀雨的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就听棺里传来尤为不同的闷哼音。
谢御寒之终于忍不住拔剑了,孽畜。
三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
一道亮光擦着头发丝堪堪躲过,时樾颂脸上多出一条血道。
他脸色有些红,语气同样也有些喘,“原来是师尊啊……”
时樾颂说话时像小钩子抓过,他舔过绯红的嘴唇。
“师尊,为何如此大动干戈,难道是嫉妒了,我不过是和师兄交流交流感情,我们师兄弟许久未见……”
他话未说完,又一道剑气便闪过,正巧打中时樾颂,一口浓郁的血翻滚在胸膛上下。
“给我滚出来!”
谢御寒之怒气冲冲,“再有下次,我就烧了这副身体”
冰 里的时樾颂眉眼立刻凌厉起来,浅淡的琉璃眸子此刻流露着杀意。
他对上谢御寒之瞬间,却笑了起来。
美人一笑,百媚生。
时樾颂便是如此,他掠过耳边摆动的流苏耳饰。
“师尊,你舍得吗?哼,这种话对我可并没有威胁力”
“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里面的灵魂我可以随便换一个地方蓄养,你大可以试试”
谢御寒之声音依然淡淡,他望着如今这个不似人更似鬼的小徒弟:“给你十秒时间,滚出来受罚”
受罚二字一出,深知师尊个性的时樾颂眸子剧烈收缩,隐隐咬着牙,他知道谢御寒之说到做到。
“师兄,我们晚点见!”
巨大的莲花池前,师尊谢御寒之持剑而立。
三年前,秀雨剑径直穿透自己的身体,内丹被剖出,身体里四通八达地疼痛。
就在时樾颂已经做好准备就那么死了时,一道温和的白光打进自己体内。
“……想这么简单死掉,可没那么容易……”
随着话落,刚因为被救醒而升起的感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早没什么师徒之情了。
清灵宗内外人人都以为师尊谢御寒之心疼惨了自己,那个被孽徒废掉根骨,沦为药罐子的废人时樾颂。
但时樾颂自己清楚,师尊救自己不过是为了折磨罢了。
名为养伤,实则囚禁。
明明皎洁的月光已经被拉下神坛,可还是有人思念他想念他,遥望着空荡荡的界间。
时樾颂拖着残缺的身体,**着沟壑纵横的后背,这是三年里每一日都要接受的刑法。
“时樾颂,你可知错?”
师傅的剑法凌厉又凶狠,每落下一道,刺骨寒冰就像侵入进皮肉骨血的水蛭,时樾颂时刻感受到皮肤血淋淋裂开,钻心剜骨之痛。
等五道剑风全部落下,时樾颂已经浑身瘫软犹如死狗。
满头冷汗的他只剩一口气,却依然咬牙切齿不肯泄露一丝痛音。
整个冰室更是洋溢着浓郁血气。
“去药池”
冰冷的声音砸落,谢御寒之收了剑。
这三年里,总是伤好了又打,打伤再养。
如此反复。
泡在漆黑药池里的时樾颂想起三年前,谢御寒之复杂的眼神。
“……你不该这么对他的,时樾颂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
看着如今安然躺着的大师兄。
小时弟起身出了浓郁药味的寒池,他想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时樾颂捂着胸口一瘸一拐。
活着的大师兄虽然可爱但远没有死掉的大师兄乖。
而且,总有些讨厌的人霸占雁回林的视线。
仙门首席的心与眼里总是藏着太多东西,仙道长生与苍生……唯没有对自己的情爱。
路过秀雨时,那孩子一直则目不转睛盯着。
时樾颂眉角频繁跳,不悦问: “看什么?”
那孩子却别扭道: “你衣服脏了”
时樾颂眉角青筋跳得更厉害了,他实在没忍住往脑袋上打了俩巴掌。
秀雨哭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时樾颂头上劈头盖脸就落下俩巴掌。
谢御寒之停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一手抱起秀雨,一手持剑走在低矮石洞里。
师尊冷面了太长时间,并不擅长哄孩子,但索性秀雨很乖,他揽着谢御寒之的脖子,“师父,你送我离开吧,我保证不会透露你们计划。”
谢御寒之没说话,时樾颂冷酷的声音就传来,“不行”
秀雨闪闪的目光逐渐暗沉下去。
……好想雁回林啊,他现在在干什么,他身上还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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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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