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天色刚亮，苏瑶一家就驶下高速，拐进了通往萧塘镇的最后一段柏油路。车窗外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罩在河埠、乌篷与灰瓦上，苏瑶贴着玻璃，心口怦怦直跳——将近一年没回来了。
“拐过这个弯就看见老槐树。”父亲苏晋握着方向盘，声音低却掩不住雀跃。母亲林蔓把保温杯递给他，笑着嗔：“昨晚谁激动到两点还没睡？”
车刚放慢，远远便见那棵百年香樟下站着一个小小身影——灰布棉袄、枣红围巾，是奶奶！她不知等了多久，脚边两篮炭火已熄成白灰。苏晋眼眶一热，按了声喇叭。
车还没停稳，奶奶已踉跄着迎上，手在围裙上急切地擦。苏瑶推门跳下，被一把搂进怀里。奶奶身上带着糯米与橘叶的甜，声音颤得像风中的灯笼：“瑶瑶——奶奶的瑶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那一声“瑶瑶”，像钥匙拧开了苏瑶心里最柔软的阀门，她鼻子猛地酸了，回抱的动作带着小时候扑蝶的莽撞：“奶奶，我好想您！”
林蔓在一旁悄悄抹泪，苏晋接过行李，故意打趣：“妈，您再抱，瑶瑶就要化在您怀里喽。”奶奶这才松手，却攥着孙女的手腕不肯放，牵孩子似的把人往屋里带。
老宅的天井里，日光斜照，腊肉、酱鸭、灌肠挂得密密匝匝，像列队迎接的士兵。堂屋中央，大竹筛堆着待拣的桂花糯米，空气里混着花椒与蒸糕的暖。奶奶拍拍苏瑶后背：“今年你回来，奶奶要给你做最香的玫瑰猪油年糕。”
苏瑶把旅行袋一掀，掏出一包城里买的低糖玫瑰酱，得意地眨眼：“我带了秘密武器，咱们一起研制‘低糖版’，让爸爸也能多吃两块。”奶奶笑得眼睛弯成缝，连声说好。
午后，全家出动“打年货”。父亲把红木托盘顶在头上，学年轻时赶集的模样，逗得巷口小孩尾随。母亲与奶奶守在摊前挑鲳鱼，红鳞映着冬阳，像一尾尾朝霞。苏瑶举着手机录vlog，镜头里，奶奶把红纸塞进她手心：“回去贴窗花，喜事成双。”
傍晚，炊烟与爆竹声一起升起。厨房里，母亲掌勺，父亲添柴，奶奶在灶台前包蛋饺，苏瑶负责把铜钱似的蛋皮递过去，每递一张就数：“一张招财，两张进宝……”油香蒸腾，窗户蒙上一层雾，她偷偷在角落画了个笑脸。
大年三十。
正午祭祖，八仙桌被摆成“品”字，奶奶在青花碗里插新筷，嘴里念念有词：“老太爷，瑶瑶回来了，一家团圆，您保佑她平安顺遂。”苏瑶跟着鞠躬，额头抵在蒲团上，听见自己心跳与供桌上的蜡烛一起噼啪。
下午贴春联。苏晋踩着板凳，挥笔写下“萧塘春水绕门回，苏氏祥光入户来”，龙飞凤舞。苏瑶在下面抻纸，奶奶扶着她的腰，生怕孙女被墨汁溅到。对联一贴好，爆竹震得檐角麻雀扑棱飞起，红纸屑像一场**的新年雪。
傍晚六点，圆桌被摆成满月。砂锅里，奶奶养的鸡与冬笋咕嘟咕嘟，飘出的热气把吊灯都熏得温柔。母亲端上清蒸鲳鱼，鱼嘴含枚红纸，寓意“有头有尾”。父亲给每人斟一杯自酿的桂花米酒，举杯前先对奶奶说：“妈，这一年辛苦您。”奶奶摆摆手，却把目光黏在苏瑶脸上：“只要孩子回来，奶奶就不苦。”
苏瑶把第一块鱼腹夹给奶奶，第二块给父亲，第三块给母亲，自己只留下鱼尾。灯光下，她看见奶奶手背裂成细密的地图，心里一热，又盛了一勺汤，轻轻吹凉才递过去。屋外，雪籽开始拍窗，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八点，春晚开场。电视里的红绸还未抖开，苏瑶的手机已震成蜂鸟。初中微信群“萧塘小分队”刷出99 ——
阿冬拍了张满天烟花，配文：欢迎瑶公主返乡！
小辣椒甩出红包：手慢无，祝我瑶新的一年桃花朵朵！
苏瑶笑着把镜头对准饭桌，咔嚓一声发过去：全家福，有奶奶、爸妈，还有我，圆满！
群里瞬间爆炸——
“奶奶气色太好了！”
“这锅鸡汤隔着屏幕都香！”
“明年我也要回去，一起守岁！”
……
零点的钟声快要响起时，奶奶从怀里掏出一只绣了并蒂莲的红包，塞进苏瑶掌心：“压岁钱得压着岁数，才能长长久久。”苏瑶一摸，厚度不对，打开——是一张泛黄的车票，日期停在二十年前：苏晋携妻女离乡。
奶奶轻声说：“当年你们走，我把票根留了，想着哪天瑶瑶回来，就把‘回家’当压岁钱再送给你。”
苏瑶攥着那张薄纸，忽然泪如雨下。她起身，把奶奶、父亲、母亲一起揽住，声音混进电视里《难忘今宵》的旋律：“新年快乐，我们永远在一起。”
窗外，新年的雪落进萧塘河，灯火万家；窗内，一家四口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四棵紧紧相依的树。手机又震，群公告被阿冬改成：明年除夕，一个都不能少。
苏瑶把泪蹭在奶奶围巾上，抬头笑：“好，明年我们还在这儿，一起看春晚，一起抢红包。”
灯花“啪”地爆了个响，像替他们答应。
明天是国庆，给自己放天假[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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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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