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罗毅的态度就好像更年期的徐凤，一会儿雷电交加，一会儿风和日丽，永远让人捉摸不透。徐元嘉算是摸清了，他高兴时会搭理自己，不高兴就把自己晾一边。
这会儿他大概是高兴时。
徐元嘉手插进兜里，嫌弃地说：“你能带我吃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吧。”
徐元嘉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
“喂，不用了，没关系的，我吃过饭了，明天再见吧，拜拜。”
罗毅目光飘过来，问：“朋友啊？”
徐元嘉说：“你请的专车司机，到点给我打电话。”
“烦么？”
“不烦。”徐元嘉朝着四周看：“他人挺好。”
“走吧——”徐元嘉指着共享电动车：“那儿有车。”
面馆外头停着一排蓝色小电动，徐元嘉走过去，扫码开锁，迈腿上车，一气呵成。
“愣着干嘛？”徐元嘉拿起安全帽，“你不会没骑过吧？”
罗精英人士毅的确没骑过共享电动车。
实则在很多时候电动车要比开车方便很多，徐元嘉骑在前面，穿梭在林荫道里，夕阳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渐黑的橙光里，他逆光的侧脸就像是明暗之间的天使一般。
罗毅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从额发到鼻翼到下巴，每一寸暴露的皮肤里，都藏着某种纯欲的诱惑。
徐元嘉扭过头：“你看着我干什么？”
罗毅淡定自若地挪开眼神：“我没看。”
徐元嘉心说你明明看了，但罗毅表现得太自然，让徐元嘉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几分钟之后，电动车拐进小巷里，七弯八绕，停在了一家小馆子前。
小馆子门头小，里面却大，进去之后坐着的多是学生打扮的顾客。
徐元嘉在角落挑了张小桌子坐下，说：“煲仔饭，好吃不贵。”
罗毅问：“你常来吃么？”
“有空才来，问老同学要了食堂餐卡，在食堂吃得多。”徐元嘉从书包袋里找出湿巾。
徐元嘉带他来的是夫妻店，老板就是他们南城人，做的也是正宗的南城菜。
煲仔饭端上来，徐元嘉说：“他们家辣，你悠着点吃。”
罗毅一看，自己碗里的是小鱼炒小虾，佐以切成小丁的青辣椒。
“什么时候点的？”
“刚刚。”徐元嘉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小筷盒，“你最爱吃这个了，赶紧吃点人饭吧。”
罗毅在面馆也没怎么吃，此时闻着满满的烟火味，食欲就勾起来了。
“你吃的什么？”
“鱼香肉丝。”
“你不是不爱吃茄子么？”
“他们家茄子好吃。”
徐元嘉在桌上的小罐子里夹了一块腐乳，直接放到了罗毅碗里：“吃吧，你绝对会喜欢。”
罗毅看着徐元嘉给自己也夹了一块，便说：“你爱吃腐乳？”
“大一军训的时候吧。”徐元嘉说：“实在想吃正宗的南城菜，又没有时间去找馆子，我妈给我带的一瓶腐乳救了我，就慢慢喜欢吃了。”
罗毅扒拉口饭到嘴里，辛辣刺激感瞬间滚入鼻腔，他猝不及防地咳了起来。
徐元嘉抬头，扭身去包里拿水：“没事儿吧？”
罗毅捂着嘴，忍着咳嗽说：“没事。”
味蕾的刺激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罗毅吃了两口就开始流汗，徐元嘉开玩笑说：“你比我好，我头一次来吃的时候辣到哭了。”
罗毅接过徐元嘉的水，说：“你好像不怎么爱吃辣的。”
徐元嘉终于擦干净了手和他自带的筷子：“你说的都是八年前的事儿了。”
饭馆里热，徐元嘉吃到一半把外头的卫衣脱了，里面穿着一件小毛衣，白色条纹的，显得他很小。
“我回南城之后，最舍不得北京的地方就是这家小餐馆了。”徐元嘉笑着说：“读书的时候有什么烦心事，我就跑过来吃一顿他们家的饭，辣一顿自己，之后就把烦恼忘了。”
罗毅把饭和菜拌到一起，用勺子一口口往嘴里送，越吃越辣，越辣越爽，他很多年没吃这么辣了，这种味觉的刺激就像是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上来就热情地把罗毅激得浑身热血。
徐元嘉看着罗毅的吃相，忽然说：“这才对嘛？”
这是罗毅该有的样子，吃饭时面目狰狞，猴急猴急地往嘴里送，辣到了“嘶嘶嘶”却不停下来喝口水，仿佛晚自习的铃声只有一分钟就要响了。
徐元嘉这时候感觉到的罗毅，是高中时候的罗毅，而不是“罗律”。
“你说什么？”
“没什么，吃吧，吃不完打包回家。”
罗毅流着哈喇子说：“怎么可能吃不完！”
徐元嘉笑着说：“舌头着火了吧?”
“？”
徐元嘉说：“我侄儿睿睿在北京长大，吃不惯我妈做的菜，每次吃到辣椒，就跟我说，舅舅，我的舌头着火了！”
罗毅扑哧一笑：“比喻手法用得挺好。”
“那是，有一次写进作文里，还被他们老师表扬，全班范读，得意得哟，我姐直接把那篇作文裱贴在了墙上。”徐元嘉兴致勃勃地说。
罗毅挑了口腐乳吃，“你作文也经常被老张当范文全班诵读呀，得你真传了。”
徐元嘉被人一夸就得害羞，笑眯眯地吃了口饭，没说话。
腐乳裹着一层辣椒粉，入嘴却不辣，一股咸香充满口腔，罗毅点头表示好吃，又说：“你对考北京没有信心么？”
徐元嘉压力山大，说：“竞争太大了，三十人争两个名额。”
罗毅不在乎地说：“有两个名额你怕什么，你是第一。”
“这是北京，小罗，不是南城，三十人全都是顶尖学霸来着。”
罗毅筷子顿了顿，在他心目中，只要是和考试学习有关的东西，徐元嘉都是所向披靡的，“别人是顶尖学霸，你就是顶尖学霸里的顶尖学霸，人家是金字塔塔尖，你就是塔尖最上面的那块砖，徐元嘉，你可以的。”
徐元嘉被哄成了翘嘴：“还是小罗会说话，多说点，我爱听。”
哄徐元嘉这一块罗毅驾轻就熟。
高中那会儿，但凡徐元嘉有郁闷的时候，罗毅说起话来跟连矮子似的，妙语连珠，自带逗逼效果，几分钟就能让他笑起来。
这次罗毅却没再插科打诨。
“你考得上的。”罗毅认真地说：“徐元嘉，我相信你。”
二
饭吃完出来，天已经全黑了，早晚温差大，徐元嘉一出门就缩成一团，想起了自己那条弄丢了的围巾：“我有条灰色羊绒围巾弄丢了，我姐新疆旅行时给我买的，可惜了。”
罗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我送你一条新的。”
“不用了，天气渐暖，也不大用得上了。”徐元嘉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罗毅的车还停在了刚打篮球的体育馆，“我车在政法大学体院馆那边。”
徐元嘉仰头望着罗毅：“那也不远，走过去吧，刚好消消食。”
罗毅刚好看向徐元嘉，两人眼神碰到一起，徐元嘉的眼睛清澈如冷冽的湖水，让罗毅一触碰就被冰得一个激灵。
罗毅飞速地扭开头，喉头咽下一口紧张，心乱如麻。
“走么？”徐元嘉催他。
“我.....”罗毅下意识地拒绝了徐元嘉的靠近：“我有事。”
徐元嘉：“.........”
对，就是这样，前一秒还正常相处着，后一秒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气场一瞬间就变了，罗毅被西装革履的罗律夺了舍，那个可以和徐元嘉笑笑闹闹的人关进了罗律的躯壳里。
罗毅不去看徐元嘉，手从口袋拿出车钥匙，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等会儿还要去公司，我们不顺路....我给你打个车吧。”
徐元嘉像个被戏耍的傻子，再好的性格也要生气了，可他又不擅长生气，于是只能低着头，闷闷地说：“不用了。”
徐元嘉和罗毅面对面站着，一个低着头看地上的影子，一个抬起头望远方的月。
月色柔亮，遥遥地让静默的黑蓝天空充满暖意，罗毅以前总想伸手去够月亮，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可触碰并遥不可及的。
罗毅深吸一口气，说：“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徐元嘉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你走吧。”
罗毅还真就迈腿走开。
徐元嘉在原地看着罗毅的影子渐渐远了才抬头来。
路灯下，罗毅步伐很快，穿着西装外套，像一个大人一样，很多时候，徐元嘉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可罗毅已经是大人了，小孩弄不懂大人的心思，徐元嘉也永远不知道罗毅在想什么，罗毅走得太快了，而他跟不上。
徐元嘉垂头丧气地往反方向走开，刚走没几步，电话又来了。
是罗毅的专车司机。
“喂，徐先生，我刚巧也在海淀区送一个客人，您等会儿我。”
徐元嘉本来是跟司机说今天不用来接他了的，没想到这人还是打来了电话。
“方便吗？”
“方便。”专车司机说：“很巧，我刚好送个学生来这边，我到您那十分钟左右。”
徐元嘉困惑地说：“您...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罗先生刚刚发位置给我了。”司机说：“那您先等等，我到了打您电话。”
徐元嘉立马回头去找罗毅，街道人来人往，可罗毅已经不见身影。
这算什么呢，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