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住在六楼，躺在刚买来的床垫上像条咸鱼，闭眼休息，鼻翼轻轻龛动——今天他只来回两趟，精力就已经耗尽了。
第一趟，他因为缺乏实体店购物经验，买了床品，一个人愣生生扛了两百米和六楼回来，躺下休息了半个小时。
第二趟买了烧水壶以及一些厨房用品，这回带了行李箱一块去，但因为路面不平，他不想听到那些粗糙的摩擦声，眼睛一直在寻找稍微平滑一些的路面。这几百米走得过于集中，导致他回屋后精力垂直下降，趴了一个小时，才能强迫已经想要罢工的身体从床上起来。
如果不是没带他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他绝对不会爬起来第三趟。
夜风终于带来一丝凉爽。
白天还觉得这个地方不错的赵律，手里拎着沉沉的购物袋，已经失去了欣赏一切的兴趣。
车成武晚上生意还不错，主要是他认识里面住着的几个老师，都是带成功班上的。他为人大方，热情自来熟，又喜欢与人为善，那张脸一笑，让人天然就有好感，一见是弟弟老师，一定要免费送人家一些。
所以生意虽然不错，但一分钱本钱没挣到。
缸里剩下大半斤荔枝，他准备再等十分钟，没人他就带回去了，顺便自己捞了一颗出来，剥开红脆的皮，把剔透的果肉挤进嘴里，清甜的味道顿时溢了个满嘴。
他正品味着，面前的地面落下来一道阴影。
车成武马上抬起头来笑：“老师，买点水果？算你便宜——”
话没说完，人就愣住了。
微弱的灯光映出一张异常清俊柔和的脸。
虽然看得并不是特清楚，但车成武从来没在这个镇上见过这么一张脸。
这不是一张会轻易出现在这种小地方的脸。
这地方生不出这么标致又文质彬彬的男人。
车成武想了半天，脑袋里都是用来形容姑娘的词，比如……温婉动人，什么的。
尤其是晚上看，像池塘水面上幽幽舒展开的荷叶，他的白衬衫，又像碧波里荡漾的一轮圆月。
可能是正好吃了一颗荔枝，他总觉得这年轻老师身上的味道都和荔枝一样，清新香甜，看惯了镇上来来往往男女老少的眼睛被山泉水洗过一样。
大城市来的吧，细皮嫩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香喷喷的。
成功他们学校女老师可有福了，这人长了张初恋的脸，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车成武还想问他要不要买点儿荔枝他好收摊了，忽然脸色一变——这荷塘月色直直冲他倒下来了？
“诶！”车成武赶紧站起来把人抱住了，还行，还能扛得住，就是觉得这天这么热，人倒在自己怀里，竟然皮肤还冰冰凉凉的，“你，不是……这位老师，朋友？兄弟？操，你没事儿吧？”
看着挺文静的老师，个头竟然跟他差不多高，他搂起来不那么方便。
车成武左看右看，没有合适的干净地方，只好把人放在楼梯上让他靠着墙，自己把手伸进还剩一点儿浮冰的缸里，往他脸上拍了两巴掌。
青年被冰得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慢慢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又暖又亮的眼睛。
他呼吸一停，脸颊温度骤然上升，眼里迸射出光芒，猛地攥住了车成武的手腕，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车成武看他的样子不对劲，像是闷着了，急道：“喂，你不是中暑了吧？”
清隽的青年半张着嘴，正想说点什么，脖子上的皮肉就被迅雷不及掩耳地狠狠揪了几下。
青年静了一下：……
随后发出了一声这辈子都没发出过的惨叫。
“痛一会儿就好了啊！忍着点儿！这土方子救中暑最快！”
跟着又狠狠揪了他几下。
赵律真的跟脑袋被人通了通似的，整个人都头顶冒烟地歪倒了。
二楼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打开门来，看楼道底下有俩人，逆着光，一个背心大汉抱着一个什么玩意儿，登时就怒了：“要死啊！要搞去别的地方搞！让不让人睡觉！有伤风化！不要脸……这有虫子的地方也搞搞搞，不搞活不成了……”
车成武回过头喊：“不是大爷，这人中——”
中暑没说完，人就不耐烦把门砸上了。
教师家属素质也就那样。车成武也没脾气，回过头问：“诶，好点儿没？你住几楼？我扶你上去。”
赵律痛得头皮发麻，腿脚发软，本就告急的生命值就剩残血了，脖子上满是掐痕，被车成武半扛半架上了六楼。
“我就说了，这土方子特好用。”车成武一只手搂着他，一手往上搓了一把自己汗湿的短碎发，冲他咧嘴笑起来，“这会儿清醒了吧兄弟。”
那笑容定格在青年的眼中，特别有感染力。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力，只有热爱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才能拥有，让他这样的人看了之后，心情也会不由得高涨起来，重新拥有一丝动力。
……没想到，会在搬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你。
“谢谢。”赵律努力扯了扯嘴角，虽然他并没有中暑，但是车成武用一种不讲道理的方式治好了他的无精力症状。
赵律刚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好，一堆生活用品堆在地上，干什么都不方便。
车成武自己带了一瓶水在身上，现在只剩了半瓶，直接送到他面前了：“先喝点儿吧，我看你脸色还不是很好，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看赵律听愣了似的，才挠了两下脑袋，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随便了点儿，别见怪啊。”
赵律噗嗤笑出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感谢您还来不及。”
“诶，别叫‘您’了，我听着不习惯，你看着年轻，不成喊我一句哥就行了。”
车成武把自己剩下那半瓶水递过去，以为赵律会隔空往嘴倒。
这人看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像那种不爱别人碰他东西也不爱碰别人东西，有很多规矩的文人，竟然也毫不在意地对嘴喝。
……
赵律身体还比较虚弱，车成武一打听，原来他今天还没吃任何东西，当即连自己都觉得饿了。
一看，赵律买了一天的东西里面连个方便面都没有。
“赵老师，我出去一会儿，给我留个门儿啊。”
五分钟后，自来熟的车成武就抱着一堆的食物从下面上来了，往他还空荡荡的厨房里放：“我到楼下管别的老师要的，他们收了我的水果，拿人手软嘛，赵老师，你吃泡面还是吃馄饨？”
赵律愣了一愣。
他在二选一之间必定会陷入一段时间的空白和沉默，权衡着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的利害，随后紧张得心跳加快。
【“小律，你看你想要哪一个？”
“这个不行，我们家虽然经济情况乐观，但你做选择之前一定需要考虑它能给你带来的收获是否和付出成正比，这个习惯事关你今后一生，爸爸教过你多少次了。”
“每次让你选，都会让爸爸妈妈失望。”
“给他买另外一个吧。”
“下次你要表现得更好一点。”
“这次演讲比赛有没有信心？”
“能不能拿第一？”
“妈妈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一直发呆？”
“这么没礼貌，妈妈在家是这样教你的吗？”
“妈妈为了你连医生都不做了，只在家照顾你，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看着妈妈的眼睛说话，能不能拿第一！”
没人看见还在上小学的他发抖的指尖。
眼里的双亲像是魔鬼。
随后他的母亲露出了笑容，抚摸他的头发：“你是个好孩子，说过的话一定要算话，知道吗？等你拿了名次，妈妈再给你买你喜欢的玩具。”
……
“你是个男孩，怎么能玩这种小熊毛绒玩偶？！”
“那是女孩子才玩的，妈妈不喜欢你玩毛绒玩具！”】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鲁班锁。
车成武见他还在想，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说：“咱还是吃泡面吧，馄饨我煮会粘锅，技术太有限了。”
赵律盯着车成武那张淳朴的、毫无私欲的、纯然阳光的脸，后背麻木的紧绷感缓缓放松，微笑了一下：“没事，麻烦成武哥了。”
这老师，还一身学生气，说话乖里乖气的呢。
车成武挠了挠头，进厨房了。
这里没有围裙，赵律也没有想过做饭，只是以防要用才买了锅子和碗。
车成武光膀子在老师家里做饭，一边跟客厅里休息的赵律闲聊：“赵老师，你也教二班？二年级？”
“是啊，一到四年级的美术课都是我上，下周开始上课。”
“啊？那不得给人累惨了？学校怎么安排的？”
“还好，每天三到四节课，主要教学强度不是很大，上半节课就行，剩下都是学生的。”
“那原来的美术老师呢？干嘛去了？”
“教数学去了。”
赵律声音不大，说话一直是徐徐的，不过车成武耳朵挺好的，一边用筷子搅拌着打进去的鸡蛋一边说：“那您上课的时候可得多关照一下我家成功，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就喜欢画画，画得可好了……”
赵律借着剩下的一点水，趁车成武不在，已经把药吃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现在感觉好了一点儿。
不，是非常好。
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像爱情小说里那样，在自己虚弱的时候正好出现，将自己牢牢抱在怀里——命运的相逢。
他走到厨房那个狭窄的门口，靠着门框，眸光十分温柔地回：“好啊。”
你的一切、一切、一切需求，我都会拼命满足的。
小赵老师是少女心来着[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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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伤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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