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清晨干燥而明亮，阳光带着某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略显稀薄的空气，洒在东四环这间略显陈旧的公寓里。林深醒得比闹钟还早，或许是新环境的陌生感，或许是内心深处对今天——正式踏入“星途”公司的日子的紧张与期待。
他仔细地洗漱，换上简单的白色T恤和修身的黑色长裤，对着浴室那面有些水渍的镜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镜中的少年，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离家的惘然，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王迈准时在楼下按响了喇叭。依旧是那辆商务车，王迈也依旧是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一路上喋喋不休地给林深介绍着沿途的地标，以及一些关于公司的“内部消息”。
“星途”模特经纪公司位于朝阳区一栋设计感极强的写字楼里，占据了整整两层。与成都分公司那种商务气息不同，这里的前台背景墙是巨大的LED屏幕，循环播放着旗下模特为各大品牌拍摄的广告大片和走秀片段，光影流动，气场逼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咖啡因混合的味道，穿着时尚、步履匆匆的人们穿梭其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目标明确的忙碌。
前台小姐核对了林深的预约，职业化的微笑下是精准的效率。很快，杨莉的助理下来接他。穿过开放式的办公区，林深能感觉到许多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带着评估、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识。
杨莉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鳞次栉比的天际线。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灰色西装，正对着电脑屏幕快速敲击着键盘。看到林深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他稍等，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像是在确认一件刚刚送达的“物品”的状态。
“坐。”她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指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路上还顺利？宿舍安顿好了？”
“都挺好的，谢谢莉姐。”林深保持礼貌，身体不自觉地挺直。
“嗯。”杨莉点点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日程表推到他面前，“你的‘星途’，从今天正式开始了。接下来一个月，是密集的基础培训期。没有捷径，只有苦功。”
日程表排得密密麻麻：
·上午 (9:00-12:00): 形体训练与核心力量塑造 (健身房，私教)
·下午 (14:00-18:00): 台步基础与镜头表现力 (培训室，专业导师)
·晚上 (19:00-21:00): 时尚理论与个人形象管理 (线上课程与自学)
“你的优势是硬件和可塑性，但短板也很明显——零基础，太‘素’。”杨莉的话语直接得近乎冷酷，“这一个月，就是要把你身上那种‘素人感’磨掉，给你打上专业的烙印。过程会很辛苦，甚至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按下内部通话键：“艾米，带林深去培训室，李老师已经在等了。”
被称为艾米的年轻女孩很快进来，她看起来和王迈差不多年纪，但神情要沉稳许多。“林深是吧？跟我来。”
培训室在另一层，空间很大，四面都是镜子。一位身材保持得极好、气质严肃的中年女性已经等在那里，她就是负责台步和形体仪态的李老师。她让林深在镜子前站好，目光如解剖刀般落在他身上。
“放松，自然站立。”李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深照做。
“肩膀太紧，锁骨没有打开。收腹，但不是憋气。感觉你的头顶有一根线在向上拉……”李老师一边说，一边用手调整着他的姿态，力道精准。
仅仅是学习如何“正确地站立”，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林深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看似简单的站立姿势，需要调动全身那么多肌肉群，并且要保持一种“松弛的张力”。这比他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还要耗费心神。
下午的台步基础更是折磨。在一条模拟的窄窄T台（其实就是贴在地板上的一条胶带）上，学习如何控制每一步的跨度、节奏，如何摆动肩膀和手臂才能自然又有气势，如何在走到定点时精准地站稳、转身，并用眼神与并不存在的观众交流。
“不对！重心！注意你的重心！”
“摆臂幅度太大，像在行军！”
“转身太急了，不够稳！你是模特，不是陀螺！”
李老师的要求极其严苛，批评毫不留情。汗水很快浸湿了林深的T恤，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笨拙而可笑。他第一次在“风尚”试镜时感受到的挫败感，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这里没有宽容，只有对专业极致的追求。
训练间隙，他靠在墙边休息，看着其他几个同样在接受训练的男模。他们有的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台步和姿态明显娴熟许多，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职业性的笃定。林深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差距，那是一种需要时间和汗水才能填补的鸿沟。
傍晚，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宿舍，另外两位舍友也在。一个叫阿哲，来自东北，性格爽朗，已经入行一年，有了一些小的拍摄经验；另一个叫小斌，是北京本地人，沉默寡言，但训练极为刻苦。他们对林深的到来表示了简单的欢迎，但更多的是一种同行间心照不宣的观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既有同为追梦人的一丝温情，也弥漫着无形的竞争压力。
林深瘫倒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更磨人的是那种对自我能力的怀疑。他真的能适应这一切吗？他真的能在如此严苛的标准下脱颖而出吗？
他拿出手机，看到家庭群里奶奶和父母发来的问候信息，还有顾湘老师发来的一个简短的“加油”。这些来自远方的温暖，像微弱的火苗，支撑着他几乎要熄灭的热情。
他闭上眼，脑海里回响着李老师那句反复强调的话：“台步是走出来的，名气是熬出来的。吃不了苦，趁早回家。”
回家？不。他对自己说，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北京的夜空，看不到几颗星星，只有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着这间小小的宿舍，和一个少年倔强而不安的梦。星途漫漫，他才刚刚踏上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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