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当即白了脸色。
谢芜盈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似乎并不期待她们做出什么回答或反应,只是问道:“你们要拦我吗?”
春花一瞬睁大了眼,“小姐!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这幅恍若全然无辜的表情让谢芜盈有些失望。自己都已将话挑明至此,她们竟还装傻充愣,是笃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么。
谢芜盈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着的秋月,道:“秋月,你来说。”
“小姐……”秋月嘴唇颤了颤,避开了她的视线。
马车依旧在平稳地行驶,车轮滚在寂静的夜里,风声呼啸。谢芜盈已经没了再周旋下去的心思,她的视线再一次扫过垂眸的二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车厢内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机械而单调的声响。
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谢芜盈觉得自己问这句话有些多余。
她不敢想,从小侍奉自己的丫环竟是不知何人的卧底,但或许已经知道了,只是自己不愿细想而已。
谢芜盈垂在身侧的右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捏紧了那枚金属腰扣,指腹抚过它凹凸不平的表面。
现在,兄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谢芜盈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动了身体,拉开与秋月的距离。伸手挑开车窗帘幕的一角,往浓稠如墨夜色里看了一眼。
仿佛应她心中所想似的,正在疾行的马忽发出一声凄厉嘶吼,车身猛地一震,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有了上一次被劫道的经历,春花秋月这次明显娴熟很多,反应极快,立即稳住身体,下意识就要伸手来抚谢芜盈。
“小姐,您没……”春花抬头,话未说完,却在对上谢芜盈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时愣住,鬼使神差地,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垂落。
谢芜盈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面前厚重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茧子的大手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携裹着凛冽夜风笼罩下来。
“菀菀。”
熟悉得令人心安的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来了。”
是兄长!
秋月愣了一下,原本搀扶着谢芜盈的手也在这声呼唤中无声松开。
谢芜盈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谢恒伸过来的手掌,跨过倒在马车上的乔装车夫的身躯,由谢恒扶着,稳稳落地。
周围已经围满了谢恒从宫中带出来的精锐守卫,密密麻麻的火把围在马车旁,映照着周遭亮如白昼。
谢恒紧锁的眉头并未因与谢芜盈成功会面而舒展分毫。他迅速将谢芜盈带到另一辆马车,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交代道:“宫中情势瞬息万变,我不能久留。我的人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兄长向你保证,待叛乱平息,所以你想知道的真相,我必定知无不言。”
谢恒站在马车下,仰着头看她,神情郑重,坚定,又带着一分解脱。
谢芜盈心头百感交集,也明白此时不是能多作交谈的时机。她没有多问,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将额头贴了贴谢恒的额头,低声道:“兄长,我等你回来。”
谢恒喉间滚动,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猛地一挥手,围在四周的守卫立即开始整齐有序地移动起来。
车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跳动的火光,车轮重新滚动。
裴瑜没有骗她,宫中确实发生了叛乱,兄长或许也是趁着混乱才能溜出来把她从裴瑜手中救下。
她想起官府招标会的前夕,兄长似乎也有话要对她说,只是那时的自己过于草木皆兵,打断了兄长要说出口的话。
或许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既然兄长承诺了她,就不会骗她,她也终于能理清这一切疑惑。
在她过早失去双亲庇护的漫长孤寂孤独岁月里,是尚且年幼的兄长,坚定地护住了她。他们血脉相连,理应是世界上最值得她交付信任之人。
*
这一夜确实发生了许多事,以至于谢芜盈在到达暂时落脚的小屋时,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一沾床便睡熟了。
或许是得了兄长郑重承诺的缘故,谢芜盈这一晚倒是睡得十分安稳。
醒来时天色已很亮了,有陌生的丫环侍候她洗漱。简单用过早饭,谢芜盈便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没有人会拦她,虽然能看见几个侍卫守在周围,但都在刻意隐藏身形不让她注意到。
谢芜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思考着要问兄长些什么问题。不多时,却有意外迎来了访客。
章藩有些拘谨地站在她身前,恭敬地递过来一叠账本。
“最近街上不太平,常有官兵纵马疾驰,扰得人心惶惶。我联系不上您,便斗胆做主,私自下令闭店数日。这是闭店前的账本明细,以及闭店期间整理的库存清单,请您过目。”
谢芜盈有些惊喜地将人迎进屋内。
还是兄长懂她,怕她等得无聊,还特意寻了章藩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账本,眼神专注而明亮,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每次她内心纠结犹豫之时,只要一看账本,便能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章藩办事向来稳妥,这些账目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她紧接着又翻了翻库存清单,将这半月来锦衣坊的经营状况了然于心。
期间不时询问章藩一些细节,章藩一一作答。一来二往,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已至午膳时分,章藩起身告辞。
“内子已在家中已备好饭菜。”
谢芜盈不便再留,亲自送他至院门口。
有了这些账册清单,下午的时间也过得飞快。谢芜盈沉浸其中,正细细规划着下月的布料采购和成衣款式,窗外的天色天色却不知不觉暗沉下来。
兄长为她带来的这些“解闷之物”,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她焦灼等待的心。
然而,就在她看得正起劲时,这间理应隐蔽的小屋,却迎来了一位绝对不该出现在此的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浅黄长衫,头戴同色轻纱帷帽,容颜隐在薄纱之后,身形却分外熟悉。
“啪嗒!”手中账本滑落。谢芜盈猛地站起身,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门口的身影。
是他!
棋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芜盈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厢对峙,空气仿佛凝滞一般,相顾无言。
谢芜盈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眉心紧蹙,谨慎地开口,“你……”
来人却对她的惊疑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走到她方才坐着的桌案对面,从容落座。
隔着微微晃动的轻纱,他缓缓开口,“我想,我们是时候见面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芜盈不太懂,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夜更深了。小院内外,此刻竟陷入一种诡异地安静。
他帷帽的轻纱被从未关紧的窗缝中的冷风吹动,听着他低沉清润的声音,谢芜盈却觉得怪异极了。
谢芜盈下意识又想后退,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做不到了。
一股熟悉又奇异的熏香不知何时已悄然弥漫在空气中,她的头脑骤然变得昏沉,四肢百骸仿佛被抽走了力气,几乎站不住。
浅黄的身影在眼前越发模糊,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感觉自己下坠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
一道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钻入耳中,克制地,诱哄地。
“睡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