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闫力很晚才回到204宿舍,脸上带着罕见的浓重倦容,连标志性的汗水都似乎带着疲惫的气息。他跟张烽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就瘫坐在椅子上。
曾正威依旧守在他的书桌前,台灯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似乎在研究一份复杂的结构图或者手册,神情专注,对闫力的归来只是微微颔首。
童子时则雷打不动地靠在自己床上,就着床头灯阅读那本没有标题的厚书。当闫力跟张烽打招呼时,他似乎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听到了,还是对闫力的状态有什么看法。张烽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闫力几乎是强撑着去快速冲了个澡,然后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宿舍的主灯还没熄灭,他那熟悉的、拖拉机引擎般的呼噜声就已经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比以往似乎更沉更重,仿佛要将一整天的疲惫都通过这声音宣泄出来。
张烽看着秒睡的闫力,内心一片哀嚎——看来今晚又要在“噪音”中煎熬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晚十点半整,宿舍区的主照明灯“啪”地一声自动熄灭,仅留下昏暗的夜灯时,闫力的鼾声仿佛被按下了音量键,骤然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存在,但已经从“震撼全场”变成了“可接受的背景噪音”。
难道断电还有这种效果?张烽带着疑惑,在这相对“轻柔”的鼾声中艰难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不知几点,张烽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纸张摩擦,又像是极轻的脚步声,方向似乎来自曾正威的三号床那边。但他实在太困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他便再度沉沉睡去。
……
周三早上七点整,一阵不算急促但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将张烽从睡梦中吵醒。
“谁啊……”他嘟囔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宿舍里竟然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闫力的床铺空了,曾正威的书桌整洁无人,童子时的床铺依旧叠得一丝不苟仿佛没人睡过。窗外天已大亮,宿舍区传来隐约的喧闹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
张烽只好爬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他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大约170公分左右,圆脸,皮肤白皙,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脸上并没有稚气,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圆滑和精明感,不过这种精明并不惹人讨厌,反而透着点善于交际的活络。
“早上好!”圆脸男生看到张烽,立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生疏,“我是徐硕,F202的。按座位表,今天周三,我是你的同桌。想着军训前过来跟你碰个面,认识一下。”
张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是这套“同桌认亲”的流程?这次甚至提前到清晨直接上门了?
“呃,你好,我是张烽。”他赶紧让开一点,“请进?不过他们好像都出去了……”他侧身示意了一下空荡荡的宿舍。
徐硕笑着摆摆手,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不进去了,就是来打个招呼。我知道他们肯定都先去晨练或者吃早饭了。”他说话语速适中,条理清晰,“怎么样,还适应吧?听说昨天一班二班挺惨的,还是咱们三班舒服点。”
他的话语自然地将自己归入了“三班”这个群体,带着一种微妙的认同感。
张烽看着眼前这位主动上门、笑容可掬的同桌,心里那种关于“座位安排”和“安全”的异样感再次浮现。高强是这样,这个徐硕也是这样……这所学校的“同桌制度”,似乎远比表面上的随机轮换要更有深意。
“还……还行。”张烽点点头,试探性地问,“你也觉得……按座位表坐很重要?”
徐硕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似乎微妙地闪动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当然重要啊,规矩嘛。而且多认识新朋友总没坏处,对吧?好了,不耽误你洗漱了,一会儿操场见!”
他说完,对张烽点了点头,便转身利落地离开了,步伐轻快。
张烽站在门口,看着徐硕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204宿舍。
周三的“日常”,似乎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位主动上门的同桌徐硕,和他的室友们一样,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迷雾之中。
张烽匆匆用冷水抹了把脸,刷了牙,也顾不上等可能还在食堂的闫力他们了。新“同桌”徐硕的出现和室友们的集体早起失踪,让他心里有点莫名的紧迫感。他快速在食堂窗口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一边吃一边跟着人流往大操场赶。
徐硕果然还在路口等他,见他来了,便很自然地和他并肩而行,路上还闲聊了几句关于食堂包子馅料的话题,显得十分熟络自然。
到达大操场时,各班正在整队。三班的队伍已经基本站好,张烽看到闫力、曾正威都在队列里,闫力甚至还对他挤了挤眼,仿佛在说“你小子起晚了”。童子时则依旧站在靠边的位置,神情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张烽赶紧溜进队列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四列纵队,每列6人,他位于其中一列的末尾)。
总教官站在前方的高台上,目光如炬地扫视全场,拿着花名册开始例行点名统计人数。
“……一班,25人!”
“……二班,24人!”
“……三班,24人!”
“新生应到73人,实到73人!全员到齐!”
73人?全员到齐?
张烽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昨天下午一班不是晕倒了好几个,还有一个在医务室输液吗?就算他们恢复了,那二班那个晚上去办休学手续的同学呢?手续办得很快……难道快到他昨晚办完,今天一早就能若无其事地回来参加军训了?这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一班和二班的方阵。那两班的学生依旧大多脸色苍白,精神萎靡,队伍里弥漫着一种死气沉的低压氛围,怎么看都不像“全员到齐”毫无变故的样子。可是人数……粗略看去,似乎又确实没有明显的空位。
一种冰冷的诡异感顺着脊椎爬升。这数字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要么是总教官的点名出了错,要么……要么就是“全员到齐”有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常规定义的含义。
他还想仔细看看一班二班到底有哪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但总教官已经收起了花名册,开始下达今天的训练指令:
“各班级注意!今日训练任务如下:一班,继续综合训练馆体能强化;二班,战术模拟场协同作业;三班,主操场障碍越野及格斗基础!现在,各教官带队,出发!”
指令一下,不容多想。三个班级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再次分流,走向不同的训练区域。
张烽跟着三班的队伍,心思却还停留在那诡异的“73人”上。他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同一排站在他左边隔了几个位置的杨苏。杨苏依旧是那副白皙俊俏、腹肌明显的游泳健将模样,神情轻松,甚至带着点对即将到来的障碍越野的跃跃欲试,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点名时的异常,或者说,完全不在乎那73人的数字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
三班的其他人,无论是闫力、李大明,还是高强、潘乐杰,甚至是他那位新同桌徐硕,似乎都没有人对“全员到齐”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昨天发生的晕倒、送医、休学……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或者干脆是他的错觉。
只有他,像是一个懵懂的闯入者,对周遭不合逻辑的现象感到格格不入的惊诧。
为什么只有我觉得奇怪?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随即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细微的涟漪便迅速沉寂。
他甩甩头,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训练上。障碍越野和格斗基础,听起来比站军姿要有趣一点。
然而,那份关于人数的困惑和寒意,却已悄然在他心底更深的地方,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这所甑江市男子高中,它的“日常”规则,正在以某种他无法认知的方式,悄然运转着。
午餐时间,食堂依旧人声鼎沸,弥漫着食物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张烽和他的“今日同桌”徐硕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徐硕很健谈,从食堂菜色聊到下午的障碍越野,气氛倒也不尴尬。
没过一会儿,闫力就端着他那堆得冒尖的餐盘,屁颠屁颠地找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张烽旁边,毫不见外地挤占了半边桌子。
“嘿!小烽!还有……徐同学是吧?”闫力笑着打招呼,额头上依旧挂着细密的汗珠。
“力哥,”张烽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点地方,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没跟你今天的同桌一起吃饭?”他记得座位表上闫力周三的同桌应该是阿迪力江。
闫力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阿迪力江啊?还有杨苏、端木磊,他们仨被那个新来的体育老师——就是那个肌肉块头快赶上阿迪力江的猛男老师——叫去体育器材室了,说是下午的格斗训练要用到一些特殊护具,让他们去帮忙搬一下,顺便熟悉一下。”他咽下食物,喝了口汤,“估计得忙活一阵子,我就先来吃了。”
正说着,李大明和赵伟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李大明看到张烽这一桌,笑着招呼:“哟,都在这儿呢?拼个桌不?”?
得到同意后,两人坐下。李大明看了看张烽、徐硕和闫力,又环视了一圈食堂,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随口问道:“哎,你们说怪不怪?早上总教官点名,说73人全到。可我咋记得昨天一班二班出事儿的不止一个啊?那个……二班不是还有个谁去办休学了吗?这咋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都齐了?”
赵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科研人员惯有的冷静分析:“确实不符合常规逻辑。除非所谓的‘休学’手续有我们不了解的极速流程,或者……昨天的信息本身有误。”但他眼神里也带着一丝困惑。
张烽心里一动,这正是他憋着想问又不知该问谁的问题!他立刻看向李大明和赵伟,期待他们的讨论能有点结果。
他也下意识地环视食堂,寻找可能知情的班干部或者消息灵通人士。然而,他发现班长、高强、潘乐杰都不在食堂。更让他注意的是,曾正威又不见踪影了。而且,根据座位表,曾正威今天的同桌应该是205的郑程成,此刻郑程成也不在食堂里。
曾正威和郑程成……他们又一起去干什么了?张烽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昨天郑程成来串门时透露消息的情景,以及曾正威昨晚告知休学消息时的平淡语气。
闫力擦了把汗,嘟囔道:“管他呢,也许学校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人齐了不是挺好?省得教官找借口加练。”他似乎并不太关心背后的原因,更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徐硕则笑了笑,圆滑地说:“李大哥和赵哥观察真仔细。不过学校这么大,管理上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快速通道吧。既然教官都说全员到齐了,那我们照常训练就好。”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打圆场,平息讨论。
李大明和赵伟对视一眼,似乎也觉得再讨论下去没什么结果,便耸耸肩,开始吃饭。
但张烽心里的疑团却更大了。李大明的疑惑证实了他昨天的听闻并非错觉,赵伟的分析也指向了异常。而闫力的不关心和徐硕的“打圆场”,则隐隐透出一种……对这种现象的默认为常或回避深究的态度。
这所学校的“日常”,正在用一种温和却坚决的方式,将他看到的“异常”强行纳入“正常”的轨道。而那些失踪的人——班干部、曾正威、郑程成,他们是否正在参与维护这种“正常”的运作?
午餐在一种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继续进行。张烽食不知味,只觉得眼前的热闹食堂,仿佛笼罩在一层越来越浓的迷雾之中。
午饭后,身上的汗黏得难受,张烽、闫力和刚在食堂碰到的王朗决定一起去F栋公共澡堂冲个凉。走到连廊时,正好遇到似乎刚从别处回来的曾正威。
“正威,一起去冲一下?”闫力招呼道。
曾正威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加入了他们。
午间的澡堂人不多,水汽也没晚上那么重。四个赤条条的男生站在喷头下,水流冲走疲惫和汗渍。
王朗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大大咧咧地问:“曾哥们儿,中午没见着你啊,又忙啥去了?”
曾正威冲洗着头发上的泡沫,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有些平淡:“和郑程成去了趟图书馆。”
“图书馆?军训第一天就去那儿?你俩可真行。”王朗啧啧称奇。
张烽心里却是一动,想起中午没看到他和郑程成吃饭的事,便竖起了耳朵。
曾正威关掉水,拿起毛巾,继续说道:“查了点资料。了解到两件事。”
另外三人都看向他。
“第一,今年是甑江市男子高中建校125周年校庆。”
“第二,”曾正威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张烽不明所以,“37年前,这所学校还不是男子高中,而是一所普通的混合制中学,有男有女。”
……?
水流声哗哗作响,但此刻却仿佛衬得澡堂里更加安静。
“啥?以前有女生?”王朗最先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那后来咋变成和尚庙了?37年前……发生啥了?”
闫力也停下了搓洗的动作,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125年……37年前……这时间点有点意思。”
张烽更是感到一股迷惑混着热水冲刷而下。37年前,学校改制,从男女混校变成了纯粹的男校。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未听人提起过?125周年校庆和这个时间点又有什么关联?
曾正威擦干身体,开始穿衣服:“图书馆里的记录很模糊,关于改制的原因没有详细记载,只说是‘根据上级指示和学校发展需要’。”他穿上裤子,系好腰带,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深意,“郑程成好像对这段历史特别感兴趣,还在继续查。”
说完,他便拿起自己的东西,对三人点了点头,先一步离开了澡堂,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王朗挠了挠他湿漉漉的头发:“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以前有女生不是挺好?唉!”他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方面。
闫力若有所思地嘀咕:“37年……‘发展需要’……这理由可真够官方的。”
张烽则站在原地,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心里却翻腾不已。37年前的改制、125周年校庆、诡异的全员到齐、特殊的军训、背景各异的同学……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仿佛正在隐隐指向某个被掩盖的真相。
曾正威为什么要特意去查这些?郑程成为什么又对此特别感兴趣?他们仅仅是好奇,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午间的冲凉,因为曾正威带来的两条信息,变得不再寻常。甑江市男子高中的历史,如同一个幽深的漩涡,开始向张烽展现出它隐秘的一角。
午后的204宿舍异常安静。闫力冲完凉回来后就瘫在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幸好主灯没关,他的呼噜声不大)。曾正威没有回来,不知又去了哪里。童子时的床铺依旧空着,他中午似乎从不回宿舍。
张烽躺在自己床上,疲惫和上午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让他很快沉入睡眠。下午是格斗训练,他需要抓紧时间休息。
梦境悄然而至。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拥挤的教室里。课桌老旧,漆面斑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摊开的课本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和低声讨论。
他的同桌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生,约莫十六岁,方圆脸,眼神明亮,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还未被世事磨砺的光彩。同桌推了推他,笑嘻嘻地低声说:“张烽,放学去后街那家新开的店尝尝?听说锅包肉一绝!我以后可是要当厨师的!”
张烽在梦里感到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同桌的名字似乎就在嘴边,两个字,很普通,但梦中的他却怎么也叫不完整。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所……完全不同的学校。教室里有男生,也有女生!穿着统一的、但款式老旧的校服。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期的躁动和普通学业压力带来的微焦灼感。
场景切换。他回到了宿舍。梦境中的宿舍逼仄而拥挤:宽度不足4米,层高很低,压抑感扑面而来。是那种老式的上下铺铁架床,一个房间挤了八个人!个人的空间小得可怜。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更没有阳台。所谓的洗漱区就是在蹲坑厕所上方装了一个简陋的淋浴头,一切都显得粗糙而实用。
梦里,他和那个想当厨师的方圆脸同桌似乎是高二,正为着某次考试的成绩发愁,讨论着并不轻松的课业。
一切的感觉都如此真实,如此……普通。就像任何一所正常运转、有着升学压力的普通高中。
然而,在梦境即将结束,意识逐渐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课桌抽屉里塞着的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标题模糊不清,但开头几个字却异常清晰——
《甑江市高中xx》
后面的字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或者本来就是模糊的。但“甑江市高中”这几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梦境温吞的泡沫。
……?
“嘀嘀嘀——嘟——!”
下午集合的尖锐哨声猛地将张烽从梦中惊醒。
他倏地坐起身,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梦境中的细节飞速褪色,那个方圆脸同桌的模样、名字迅速变得模糊,但那种普通高中的拥挤感、学业压力感,以及那本名为《甑江市高中xx》的杂志封面,却残留着清晰的印记。
其实本来同桌规则只是想促进小烽跟不同的同学有接触机会的[墨镜]但是修改了一下剧情和基本设定就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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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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