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序是在距离一中校门口只剩了十多米的地方追到了陈念。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他无法高声呼喊,只能咬紧牙关,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几步就追上了那个单薄,试图将自己缩进人群的背影。
仗着这里是外校的地盘,没人认识陈念,姜序几乎是用拖的力道,一把拽住陈念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他拉离校门口,粗暴地扯进校外一条狭窄,堆着杂物的僻静小巷。
刚结束一场近乎发泄般的高强度比赛,姜序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明明无声无息,可被姜序两条手臂如同铁箍般圈在墙角的陈念,却仿佛听到了那汗珠落地时发出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咚”声,一下下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巷口的一点余光斜斜透入,勾勒出姜序高大身躯的轮廓,和他那双在阴影里灼灼燃烧,盛满了风暴的眼睛。
“我要一个解释……”
姜序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显得有些沙哑,他死死盯着陈念低垂的头颅,像是要穿透那层无形的壁垒。
“不,是三个!”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压抑的愤怒和强烈的不安。
他甚至担心陈念不明白是哪三个,强压着翻腾的情绪,语速飞快地好心解释。
“那个女生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中的加油区?你们为什么会十指相扣?!”
最后那个词,他咬得格外重,仿佛带着血腥气。
陈念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解释?怎么解释?
说那个女生叫林小燕,和他住同一个老旧小区,从幼儿园起就在一个学校,只是中考发挥好去了一中,平时偶尔有联系?
说林小燕胆小不敢一个人来看比赛,硬拉了他这个熟人壮胆?
说自己当时心存侥幸,觉得场馆那么大,人那么多,坐在角落的自己就像一粒尘埃,姜序不可能注意到?结果林小燕那一嗓子石破天惊的“张超加油!”,直接把他所有侥幸的泡沫都戳破了?
至于十指相扣……陈念混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清晰的印象。
那一刻,全场目光聚焦的恐慌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只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哪里还顾得上林小燕激动之下抓得有多紧,他甚至可能是下意识地想找个依靠,才没有立刻挣脱。
可是,这些话真的说出来,在姜序听来,是解释,还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没有答应来看他的比赛,却出现在对手的加油区——是事实。
每次放学后约会都以怕被人看到为由拒绝,却和别的人一起出现在五千人的场馆——是事实。
十指相扣,被姜序亲眼目睹——这更不可能是谎言。
事实如此清晰,刺眼。信任辩解还是相信事实?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选择的问题。
小时候,他笨拙地辩解过打碎的碗不是故意的,可父亲只相信碗碎在地上的事实和母亲添油加醋的指责。辩解,在那时就是无用的挣扎和更深的羞辱。
所以,解释……毫无意义。结局早已注定。
陈念深深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脚下那片布满灰尘和污渍的水泥地上,仿佛那里是他唯一的救赎。
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指节捏得发白,传递着无声的疼痛和绝望。
许久,久到巷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陈念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紧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姜序……我们分手吧。”
这几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姜序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到麻木的剧痛。
姜序猛地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受伤而收缩。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判彻底击懵了。
这算什么?
他只是想要一个……三个解释。他甚至没有发火,没有指责。得到的回应,竟然是一句轻飘飘的分手?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是真的?他根本不是什么“正宫身份小三地位”,他彻头彻尾就是那个可悲的小三?他姜序,第一次掏心掏肺地喜欢一个人,以为开启的是一段甜蜜的旅程,结果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带来一阵灭顶的眩晕和冰冷的愤怒。他扶住旁边冰冷的砖墙,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泛白,几乎要在粗糙的墙面上留下划痕。
他不得不急促地深呼吸,大口地吞咽着带着灰尘的空气,试图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给我一个理由。”
姜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和冰冷,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后,他从未用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对陈念说过话。
陈念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折断自己的颈椎。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像是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因为……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姜序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所以……你觉得那个女生才跟你合适,才般配,是不是?我可以这样理解,对吧?”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陈念,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陈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林小燕……和他一样普通,性格也有些内向,但成绩比他要好一些。
或许……这才是合适的标准答案?门当户对,普普通通?他竟真的在混乱中,顺着这个思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姜序压抑的火山。
“但是,你喜欢她吗?”姜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和咄咄逼人的质问,“还是只是单纯的觉得她比我更合适?!”
陈念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念行为学:面对高压,失控的局面,语言功能会彻底冻结,陷入沉默的自我保护。)
姜序太了解这一点了。但此刻,他拒绝理解,拒绝宽容!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让他失去了平日的耐心和温柔。
“陈念。”姜序猛地逼近一步,阴影几乎将陈念完全笼罩,“你不能指望用这种方式让我自己主动知难而退。我的人生里没有“知难而退”这个选项。更不用说在关于你的事情上。”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要么,你现在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要么——”他猛地转身,指向巷子外一中校门的方向,“我自己去找刚才那个女生问清楚。让她亲口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完,他抬腿就要往外走,动作决绝,没有丝毫犹豫。比起从陈念这里撬开沉默的蚌壳,直接去问那个女生,显然要容易得多。
“不要——!”
陈念如同被惊雷劈中,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姜序篮球服的下摆。
布料被攥得死紧,勒得姜序的腰腹生疼。
如果姜序真的去找林小燕……他们的关系就有可能暴露。万一传到父母耳朵里……他在学校不仅不认真读书,还跟人谈恋爱,对方还是个男的。
这三条信息,任何一条都足以让那个只关心他能否成为有用劳动力的家庭掀起滔天巨浪。
最坏的结果……父母会毫不犹豫地让他退学。等到年龄一到,随便托个关系把他塞进某个暗无天日的工厂车间,任由他在流水线上耗尽青春,自生自灭。
那种被彻底剥夺未来,在绝望中腐烂的生活图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念。他无法呼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失声。
“不要……”陈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破碎的哀求,“不要去……求求你……别去……”
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汹涌而出。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眼前的地面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水光。
巨大的无助感将他淹没,他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地重复着毫无分量的字眼:“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他比谁都清楚,这三个字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姜序的脚步被那微小的力量拖住了。他没有挣开那只其实轻易就能甩开的手。
他沉默地站着,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那个颤抖的,蜷缩的身影——那微微耸动的肩膀,那竭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带着哽咽的微哑声音,都无比清晰地昭示着:陈念在哭。
一种尖锐的刺痛瞬间盖过了愤怒。他做了什么?他又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片刻的死寂后,姜序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松开了扶着墙壁的手,然后,单膝跪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这个动作让他瞬间矮了下去,视线与陈念低垂的泪眼勉强持平。他用一只手,极其克制地,虚虚地环住了陈念的腰,仿佛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仰着头,努力想看清陈念被泪水浸湿的脸庞,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懊悔和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我不该用这样的方式逼你给我理由……我又让你感到为难了,让你害怕了……对不起,念念……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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