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寂寞地
渡到寂寞的河岸去。
不问是玫瑰生了刺
还是荆棘中却开出了美丽的花
一一我折一枝，为你
被刺伤的手指滴下的血珠，
揩上衣襟。
让玫瑰装饰你青春
血渍装饰我的青春。
——曾卓 《青春》
第一部 春天的序曲
第一章：“王阎王”的审判
“蓝枫！蓝枫！你丫再不起，就等着被‘王阎王’凌迟处死吧！” 陈小宇那带着宿醉般沙哑的吼声，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刮过我的耳膜，硬生生把我从周公的棋局里拽了出来。眼皮重得仿佛粘了强力胶，勉强掀开一条缝，对上的是陈小宇那张写满“你已凉透”的焦急面孔，头发像被轰炸过的鸟窝。
“祖宗！快！阎王点卯了！” 陈小宇手忙脚乱，T恤套反了也顾不上，裤子拉链都没拉利索，就像被鬼撵着似的，“嗖”一声刮出门去。门外，那催命的广播操前奏曲《运动员进行曲》已经响得震天动地，夹杂着体育老师老王那标志性的、能把玻璃震碎的口哨声，尖锐刺耳，汇成一股宣告“死亡”的洪流。
心脏猛地一沉！我一个鲤鱼打挺——好吧，更像濒死咸鱼的垂死挣扎——从床上弹起来。从这该死的宿舍楼到遥远的操场，横亘着一道天堑——长得令人绝望的石阶！（我怀疑是故意设计的），爬起来比登泰山还费劲。我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刚爬到一半，扩音器里那个毫无感情、仿佛来自冰河世纪的机械女声，就无情地宣判了我的“死刑”：“第六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完了！彻底凉了！” 心里哀号一声，绝望地抬头望去。果然，石阶尽头，那个铁塔般的身影如同门神般杵在那里——体育老师老王，江湖人称“王阎王”。他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精准地锁定在我这个唯一的、狼狈的“猎物”身上。阳光还没照到他，他整个人笼罩在清晨的阴影里，压迫感十足。
硬着头皮往上冲？那是自取其辱。我认命地停下脚步，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立正，脸上瞬间堆砌起比哭还难看的、能挤出蜜来的谄媚笑容：“王老师好！” 这位从甘肃黄土高坡调来我们大西南的倔老头，一口夹杂着浓重乡音的“椒盐普通话”，是我们所有赖床党午夜梦回的噩梦。
“哪年级？哪班？” 老王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铁块，例行公事，不带一丝波澜。
“我啊！您老不认识我了？” 我试图用“老熟人”的身份唤起他一丝丝残存的怜悯，声音甜得发腻。
他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斜睨了我一眼，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呵，蓝枫！老油条了！你这‘迟到’的毛病，改不了？” 他慢条斯理地翻开那本象征着“**”的深蓝色点名册，手指在笔尖上点了点，作势要写。“老规矩，做完操，操场跑两圈。清醒清醒脑子！”
“别啊王老师！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下不为例！” 我声音压得极低，身体微微前倾，就差给他当场磕一个了。那本子一落笔，我的大名立马就会出现在早操后教学楼门口那金光闪闪（对我来说是血淋淋）的“光荣榜”上。班主任老李那堪比唐僧念经的“思想教育课”和办公室“喝茶”的待遇，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皮发麻。
“少废话！赶紧归队！别耽误大家时间！” 老王化身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他目光如电，瞬间又精准地逮住了我身后一个企图蒙混过关、缩着脖子的“偷渡者”：“你！站住！说你呢！还想溜？”
我像只被斗败、拔光了毛的公鸡，悻悻地、一步三挪地蹭向班级队列。太阳还在地平线下挣扎，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死寂，连空气都带着凉飕飕的湿意。站在队伍末尾，眼前全是机械舞动的手臂和大腿，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单调的口令声中重复着毫无美感的动作。我索性闭上眼，让这乱糟糟、充满压迫感的清晨噪音——口令声、脚步声、喘息声——包裹自己，放空大脑。心里只有一个执念在疯狂呐喊：床！我那柔软、温暖、散发着亲切体味的亲爱的床！等我回来！
拖着仿佛被十头牛犁过、灵魂出窍般的身体回到寝室，汗湿的廉价T恤紧紧黏在后背上，又冷又腻。我把自己像一袋沉重的垃圾，“砰”的一声甩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连动动小拇指的力气都欠奉。室友们早已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早餐。陈小宇晃悠过来，手里捏着一个白胖的馒头，递到我鼻子底下：“喏，多买了一个，知道你起不来，先垫一口？还热乎呢。”
“谢了兄弟，真没胃口。” 我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生理性的反胃。
“我说蓝枫，你能不能争点气？少睡那十分钟能要你命啊？天天被‘王阎王’当典型抓，你不嫌丢人，我们三班还嫌丢份儿呢！” 体育委员周俊端着印着大红“奖”字的搪瓷饭盆，一边用勺子刮着最后一点粥底，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身形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也难掩那股子阳光帅气的劲儿，校篮球队主力的身份让他跟我们这种“阴暗爬行”的赖床党天然站在了对立面。
我烦躁地一把扯过带着汗味的毛巾被蒙住头，瓮声瓮气地反击：“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想当典型？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理需求！懂不懂？身体它有自己的想法！生物钟懂吗？它说‘睡’，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睡！”
“就你需要生理需求？我们不需要？我们不是人？” 周俊被我这一套歪理邪说气得够呛，勺子“哐当”一声磕在盆沿上。
“你们那是明知故犯，意志力薄弱！抵抗不了威胁利诱！” 我在被子里小声嘟囔。
“嘿！到底谁明知故犯？！谁意志力薄弱？！” 周俊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剩下的馒头，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愤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他高尚的灵魂。
我把被子拉上来蒙在头上，稀里呼噜的喝粥声、勺子刮碗底那令人牙酸的刺啦声、趿拉着拖鞋进进出出的踢踏声，还有周俊用力咀嚼馒头仿佛在啃我骨头的咯吱声……这些声音奇异地交织成一首诡异的催眠曲。我那不争气的眼皮又开始疯狂打架，沉重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温暖黑暗的深渊时，尖锐刺耳、如同防空警报般的上课铃声骤然炸响！瞬间将我残存的睡意撕得粉碎！
这是我在上大学时写的小说，当年还没有电脑，纯手写，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写。二十多年过去了，期间改过几次，这是第五稿，也许内容有些年代感，但我相信青春的底色都是一样的，谨以此纪念逝去的青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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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王阎王”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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