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磕入锅中与热油接触滋滋作响，多士炉“叮”的一声弹出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陈燧托腮站在调料架前，点兵点将点出黑胡椒和美乃滋。
少放一点不会胖的啦，他这么安慰自己。
培根已经煎好，从洗菜盆里拣两片生菜沥干水分，吐司做底，凭喜好组装，不要忘了美乃滋和黑胡椒，这就是陈燧为今天准备的午饭了。
肉粥加了干贝，在炉上小火慢炖，香气伴着咕噜噜的声音在厨房各个角落逸散，关火后加一把切好的生菜丝，不需多余的点缀已足够鲜美。俗话说得好，早要吃好，这样才有精力面对每天坐牢似的社畜生活。腿部有毛绒绒的温热触感传来，陈燧低头，胖头胖脑的橘色独眼猫儿正仰头看着他。
陈燧勾起嘴角，“小福等一等，等爸爸收拾好厨房就来陪你。”
小福喵了一声，高竖着仅剩的小半截尾巴走出厨房。
陈燧把剩下的生菜装进保鲜袋，腌上鸡翅，洗好锅具擦干净灶台，做完这一切后粥也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他端着粥走出厨房，小福就端坐在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盘边望他。
“喵~”
陈燧在桌边坐下，小福跳上腿，在他怀里蛄蛹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发出马达般的呼噜声。
早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照得几根半透明的橙色猫毛无可遁形，陈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时钟的指针正指到八。
于是他伸手挠了挠小福的下巴，佯装一副惊讶的样子，“诶呀，陈小福怎么变得这么重了？要跟爸爸一起减肥了呀，那我们今天的晚饭减半好不好呀？”
小福听不懂这些，但小福是只好猫，眯着完好的那只眼呼噜呼噜仰起头用力蹭着陈燧的下巴，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会回应的样子。
陈燧笑笑， “算啦，你在家里安心做猫，爸爸要去外面给别人当狗了。”
“喵~”
陈燧住的街道上有个小学，接送孩子的家长往往会在早上七点就开始在门口大排长龙，八点过后则作鸟兽散，同样的景象会在下午五点和七点的时候再重演一遍。
现在八点过半，陈燧开着他的老丰田，小心翼翼行驶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虽然路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们已经被送进了学校，但再怎么说也是繁忙的居民区，哪怕是陈燧这样的老司机也是要小心为妙的。
陈燧在这家公司工作了有一定年头，最晚什么时候出发能卡上点，走哪条路的突发情况最少，拐去哪个方向能买到菜……诸如种种的问题他如今是最清楚不过了。
今天也成功卡在九点零五十九秒打上卡了呢。
陈燧呼出一口气，转身就看见和他年纪相仿的总助抱着文件站在身后很严肃的看着他。
他吓得咽了口口水“咋、咋啦，yue——江总助？”
江馨玥推了推脸上的无框眼镜，“陈经理，一会九点半有个临时会议，您准备下，关于现在正在规划的那个项目张总想再重新探讨下。”
某人曾经说过，与自己无关但不能偷溜且看不到结束曙光的冗长会议是社畜的报应——
——之一。
新的项目由江馨玥主导，主张联合投标。她认为这个项目的盘子太大，由科昇独立吃下会带来过高的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拉上一个知根知底的倒霉蛋，既是合作，也是风险均摊。
“……综上所述，我认为曙星是我们现在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江馨玥按下手里的蓝牙笔，将投屏上的PPT切入下一页。
“你如何确保曙星那边也跟我们有一样的看法？”
江馨玥看向出声的人，脸上的防蓝光镜片映着投影仪的光束，透出紫色的反光。
“张副总。”她开口，“我认为这个项目的利弊我已已经剖析得足够明确，总部那边也同意了我的方案。接下来我会亲自对接曙星，向他们表达合作意向并阐明项目本身所具有的风险与价值。”
陈燧打了个呵欠，哪怕是加浓的咖啡也无法驱散此刻的困意。这种多方打架的可行性辩论会素来与他无关。他的部门负责产品的研发与调试，向来是上头要什么，他就带着底下的人去做什么。要是实在遇到了困难，他这个部门老大就要出面亲自去拍桌讲道理了。
想也知道，这种硬压下来的任务是不可能讲通的，但起码老大的态度摆在了这。只要他这么做，底下的人就会明白，老大始终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进而把不满的怒火从陈燧身上切实转移到提出这个要求的人身上并专注手头上的工作。
向来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战况已白热化，陈燧低头看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棕色液体，又打了个呵欠。
“我出去上个厕所。”他拿起杯子对一旁的办公室主任蔡雅道。
蔡雅正在奋笔疾书做记录，没空搭理他。
会议室里烟雾环绕，空气净化器近乎超负荷运转。尼古丁颗粒牢牢吸附在每一寸身体发肤，哪怕走出来有好一段时间了都还能闻到那股令人烦躁的二手烟味。
陈燧皱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快到中午。
吃饱了再回去，他心想。
说干就干。
走到自己部门所在的区域，小弟们在工位上各干各的，迎接他的只有键盘敲击的哒哒声。
“怎么，就没人来欢迎我这个从地狱逃出来的可怜人吗？”
“这都快下班了，”小弟一号看了眼时间，嗤笑一声，“万一你给我们领了什么任务回来，不把你丢出去都算不错，还欢迎？”
小弟二号抬头看他，“燧哥，江馨玥和张怀毅这次谁赢了？”
“谁都没赢，”陈燧拿起三明治往外走，“我偷摸出来的时候他俩还在那吵得急赤白脸谁也说服不了谁呢。”
干是这么干的，等真走到茶水间给自己续上咖啡，陈燧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会上咖啡喝了个水饱，加上运动量不大，就感觉不是很饿，可真留到晚上吃吧，又有点对不起早上特地腌的鸡翅了。
陈燧出门前发过誓，发誓定不能让那几个鸡翅活过今夜。
于是他很哀愁地叹了口气，一手拿咖啡一手拿三明治，整个人很是惆怅，转身刚要离开就看见有人走进茶水间。是个穿正装的青年，腿很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腹部，正晃悠悠向饮品区走来。
这人情况好像不是很好，陈燧这么想着，放下东西就要去搭把手。
“有什么——哇！你还好吗！？”
青年见陈燧朝自己走来，刚想开口，一个趔趄摔进了陈燧怀里，皮肤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陈燧在那个瞬间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满身烟味会不会熏到人。
好瘦啊。
青年抬头，一张苍白清秀的脸。
“谢谢您，”青年声音发颤，“请问有吃的吗？我有点低血糖。”
陈燧让青年坐在地上，从吧台翻出一条咖啡伴侣，又倒了杯水，颇为紧张地守着青年吞咽下去。想着再拿点什么，目光一转，映入眼帘的是慌乱中掉在地上的三明治。
他捡了起来。
“欸，你吃午饭了吗？我这有个三明治，早上刚做的，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热的好吃，不热也能吃。”
陈燧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是青年泛白的嘴唇，也许是青年渗出细汗的额角，面对那张干净秀气的脸，他鬼使神差地把三明治递了过去。
青年微怔，一副惊讶的样子。
陈燧不由分说把东西往人手里塞，“你好像胃不好，那就更要按时吃饭。茶水间的零食最近吃完了，他们还没补，先吃这个，放心，绝对好吃，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青年喉头微动，咽下本来打算说出口的话，接过陈燧递来的三明治。
“我的确没吃，之前都会带些巧克力以防万一，今天事发突然，在您面前失态实在是很抱歉。您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日后好感谢。”
“欸，”陈燧挠挠头，“不用那么麻烦，大家都是一家公司的，迟早会再遇见。只是你看着眼生，新来的？”
青年抿了抿嘴。
“我叫zh——。”
“燧哥，散会了张总找！”
外面有人大声喊他，陈燧朝青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你自己一个人没事吧？那我先走了，张总找我，下次见。”
青年颔首，表示自己理解，目送陈燧快步离开茶水间。
“生菜加热不就焉了么。” 青年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三明治，喃喃道。
陈燧走出副总经理办公室，深呼出一口气，心想张怀毅这人就会提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都没有群众基础的要怎么落实呢？
拿出手机，某人果不其然又吐槽了一大堆，光是看着铺天盖地的消息都能想象到那人手指迅速敲击屏幕时咬牙切齿的样子。
领导同事在地狱：所以说我讨厌开会。
领导同事在地狱：妈的！傻/逼！
领导同事在地狱：午饭吃啥？我看到你带三明治了，自己做的？是兄弟就分我一半，大家一起减肥。
陈燧心道不是你自己先拒绝美乃滋肉蛋菜三明治的吗。
领导同事在地狱：这周约吗？虹阳广场附近开了个新店，我听他们说不错。
领导同事在地狱：靠这个时候谁找我!我要下班我不要加班！
下一条消息隔的时间有点长。
领导同事在地狱：嘿嘿嘿嘿。
领导同事在地狱：我赢定了！！！
陈燧不明所以，陈燧决定不去理会，陈燧要端正态度迎接自己神圣的午休时间。
社畜之所以是社畜，就是因为要上很痛苦的班，主动加班的那不是社畜，叫工贼。
下午的工作内容乏善可陈，旧活剩个收尾，新的还未生成。小弟一号正通过电话跟供应商激情对接，唾沫星子横飞。周遭的人见怪不怪，丝毫不为工作噪音所动，行尸走肉般敲键盘的敲键盘，木着张脸看手机的看手机，发呆等下班的在发呆。陈燧编写完最后一段产品说明，点击保存关闭文档，摸摸肚子，饿了。周遭观察一圈发现这个区域内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打牙祭的东西，于是决定起身到处走走看有没有吃的可以蹭。
格子间窗明几净，中央空调维持27度恒温，玻璃窗外阳光灿烂，今天的A市也是好天气。
这种天气不适合坐牢，陈燧心想。
陈燧其人有张妈生好脸，性格好又会来事，在办公区域走上一遭，嘴角一翘一开口，姑娘们就笑吟吟主动递上了吃的。
“江总助出去了？”陈燧嘴里叼着麻薯，吐字含糊不清。
行政正和罢工的打印机搏斗，闻言头也不抬，“在楼上接待室，和张副总一起上去的，说是有很重要的客人。”
陈燧咽下麻薯，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本能的对这阵仗感到诡异，但到底是没放在心上。反正有活的话上面自会布置，他又不是多大领导，没有操这个不必要的心的道理。
下班时间到了。
其实感觉防蓝光眼镜没什么用捏（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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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陈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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