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不抽烟。”
海风呼啸着，刚说出来的话便被裹挟飘散。
路拾舟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顺势丢进嘴里。由于风大，他只能抬起一只手遮挡，另一只手拨动打火机。
火星子在他的眼眸里跳跃。那团火势太盛，好似要将他眼中仅存的纯粹澄澈燃尽。
程且之看着路拾舟，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总感觉路拾舟变了，从青涩单纯变得成熟稳重了，同时也变得感伤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路拾舟抽烟，但这姿势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像极了某个人。
程且之隐隐明白了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有一次在代民店，他那时正感着冒，路拾舟要脱衣服为他添暖，祝浮连忙拽住衣服，阻止路拾舟脱下来的举动。
那时候他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不过现在想到这个，便察觉其中蕴涵的关心和醋意。程且之犹疑着问：“你跟祝浮……”
不等他说完，路拾舟吐了一口烟，“我跟他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那套房子是什么意思。”
路拾舟在得知那套房子归在他名下后，便想着去看望祝浮，问清楚缘由。但是没想到祝浮却拒绝跟他见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祝浮这么坚决他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得遗憾返回。在返回的路上，走到门卫室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漂亮女生。那个女生静静地坐在那里，似是在等着什么人。她抬眼瞥见路拾舟的瞬间，就好像认出了他。女生问：“你是来看祝浮的吧？”
路拾舟问：“嗯，你是……”
女生答：“我是他前女友。”
今天的阳光很温柔，但却让他有点睁不开眼。
路拾舟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女生接着问：“你不好奇我们怎么分手的吗？”
路拾舟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生淡淡地笑道：“怎么跟你没关系呢？都是因为你啊。”
说话间，女生径直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路拾舟，许久，才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路拾舟有些不解地望着女生。这个女生皮肤白皙，一头长直发披肩而下，眉眼间的那股神韵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后来他才恍然惊觉，有几分像程且之，又有点像程且之的妹妹。
女生笑了笑，“我们都一样。”
不等路拾舟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女生又问：“你没见到他吗？”
路拾舟答：“没有。”
女生嘴角溢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哦，那还是有些不一样。他跟我提到过你，说你还小，不过我看你应该也二十多了吧？”
还小……
路拾舟脑海中突然冒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祝浮跟他说的那句：“那是因为你还小，不懂……”
原来在祝浮眼里，自己一直就是一个小孩。因为他还小，不懂保养身体，祝浮就按时给他送早餐，买一大堆新鲜的时令水果蔬菜。因为他还小，祝浮就天天坚持送他去公司，之后再返回自己的工作地点；因为他还小，祝浮就在圣诞节那天送他苹果花，希望他平安长大。
所以呢？
因为他还小，就送他一套房子？
“我靠！厉害啊！这么小就玩得这么透了！”
苏吝依靠在沙发上，抱着啤酒瓶，直直地望着清醒无比的张旸。
罗纤哲早已醉倒在角落，双眼紧闭，呼呼大睡。
墙中央的大屏幕上，无声地播放着歌曲MV画面，转场特效交换更替，灯光一闪一闪，明暗交错。
张旸：“这跟我年龄大小有什么关系？”
苏吝凑近，挑挑眉，眼神里充满探究，问：“你是不是经常玩啊？”
张旸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纪辞序，生怕被纪辞序听见一样。
只见纪辞序正偏着头跟许壹辰说着什么，也不知道是说了句什么，明明是很简短的几个字，许壹辰却连连点头，似乎很是赞同。
张旸连忙答：“没有，我只是运气好。”
苏吝当然是不信的，谁都有运气好的时候，但没有谁的运气能一直好，再怎么好也得输个一两次吧，关键是人家一次都没输过啊！这哪里是单纯运气好，分明是有技巧。
苏吝察觉到了张旸看向纪辞序时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紧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哥。但是你先教我技巧……”
张旸清了清嗓子，坚决不承认，坚决把这归结为运气。强调道：“我真的只是运气好。”
苏吝嘴角勾起，伸出手，“那你把运气借我用一下。”
张旸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苏吝的手。
结果这一把，苏吝真借到了运气，赢了。
苏吝看着张旸仰头喝酒，笑道：“露馅了吧？”
张旸听到这句话，喝酒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苏吝。
苏吝调侃道：“你这运气真乖，说借就借。”
张旸：……
苏吝和张旸玩得太过尽兴，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直到许壹辰前来提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包间里已然只剩下他们两人，哦不对，还有那睡死过去的罗纤哲。苏吝叫了他两声，没叫醒，就也没管了。
许壹辰是外地人，刚开始不懂为什么大家宁愿站在甲板之上吹冷风，也不选择待在温暖的船里。之后他明白了，待在船里或许会错过美好。
快要到整点的时候，周围船只上的人们好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暂时放下了手中之事。或者是冒着热气的食物，或者是盛满美酒的酒杯，或者是仍有余温的话筒。
他们默契地跑到了宽阔的甲板上，目光齐刷刷地望着远处那座桥上那块巨大屏幕。
那块暗淡无光的大屏幕在整点来临的时候瞬间亮起，迸发光芒。一个“新”字骤然形成，接着“年”字也缓缓浮现，再是“快”字最后是“乐”字，最终“新年快乐”四个鲜艳夺目的红色大字完整地呈现出来。
与此同时，身边的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新年快乐！”
紧接着，一枚烟花“嘣”一下窜向天际，在黑暗的天空中绽放，勾勒出“新年快乐”几个字。
程且之望向身旁的纪辞序，伸手握紧了对方的手，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遭持续不断的祝福声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浪潮，瞬间将程且之微弱的声音淹没。
他的耳畔被这此起彼伏的声音环绕，全身都好像被这四个字填得充实温暖，让人产生一种这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会被这烟花和祝福驱散的感觉。
纪辞序侧过头，双手回握，两人目光胶着，“新年快乐！”
张旸将目光从那烟花上迅速转移到纪辞序身上，口中低喃道：“哥，新年快乐。”
路拾舟点燃一根烟，烟雾向上升腾，随后被风吹散开来，他对着那散去的烟雾说了句：“新年快乐。”
许壹辰下意识地侧头看着苏吝，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见苏吝的视线黏在程舒媞的背影上。刚酝酿好的话语，最终都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沉默与落寞。
施芫高高地举着手机，打算拍下烟花绽放的这一幕。
可就在她准备按下拍摄键的瞬间，“扑通”一声响，冰冷的海水溅了她一身。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海面，除了黑黢黢的一片以外，什么也没看见。她退后一步，赶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把手机上的海水擦拭干净。
“啊那是不是海豚？”有人问了一句。
施芫听到这话，猛地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海面，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她打开手机电筒，朦胧的光影中，隐约可见黑色的大片阴影往前方游去，看轮廓像是海豚的尾巴。
她连忙拍拍身旁的程舒媞，悄悄说：“媞媞姐，是海豚。”
“海豚来了！”
不知是哪艘船上的人激动地喊了一声，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纷纷望着周围的海面，搜寻海豚的身影。
“真的是海豚！”
只见一只海豚探出脑袋，鼻尖露出水面，远远地打量着周围的船只，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没多久，它终于锁定了目标，目光落在程且之和纪辞序所在的船上，而后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游了过来。
海豚游至程且之面前，探出大半个身子，脑袋凑近程且之，一副求抚摸的模样。
程且之看了一眼身旁的纪辞序，“它好像认识我。”
纪辞序点了点头。
程且之转头看着这个滑溜溜、可爱灵动的海豚，心里瞬间柔化，扬了扬嘴角，把手搁在海豚的脑袋上。
他轻轻抚摸着海豚的脑袋，突然感觉到有一处凹凸不平的疤痕。虽然肉眼看上去不太明显，但手指滑过去的时候却清晰可感。程且之眉头一皱，抚摸了一下那疤痕，说：“疼不疼啊？怎么伤的呢？”
就在程且之的手指触上疤痕的那一刹那，那陈旧的伤疤变成了鲜红渗血的伤口，伤口中镶嵌着一块废旧物体，像是渔具。海豚周身被渔网缠住，被绑在一个废旧的船尾，挣脱不开。
程且之在自己的船上，从医药箱里摸出消毒与镊子，上半个身子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东西。最后又割开海豚身上的渔网，渔网刚一解开，海豚便迫不及待地游走了。
“还没给你处理伤口……”程且之话没说完，海豚就已经跑远。
程且之无奈地叹了叹气，转头看向纪辞序。纪辞序为了帮助程且之更好的解救海豚，也为了保障程且之的安危，就在后面环住程且之的腰。眼看海豚得救已经游远，纪辞序这才使力把程且之拉上船来。
等程且之站定，纪辞序安慰道：“放心，海豚自愈力很强的。”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海豚游到一半，停下来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感激地鸣叫了一声。
就在此时，纪辞序只觉耳边响起两种饱含不同情绪的鸣叫声重合在了一起，致使他猛地回过神来。
只听海豚开心地鸣叫了一声，似乎在给予程且之回应。紧接着，它猛地将脑袋凑近，在程且之脸颊上碰了一下。之后就迅速转身跃入海中，随后发出一声呼叫，似在呼唤同伴。
几分钟后，海面上的阴影面积越来越大。数只海豚朝着这些船只游来。而其中一只便径直朝着程且之面前这只海豚而来，两只海豚对视一秒，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紧接着，它们同时跃出水面，在半空中相遇，它们的嘴唇碰在一起，之后同时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原本大家都以为那两只海豚只是在程且之面前短暂地秀一秀恩爱，秀完就会离开。可没想到它们却接连跳跃重复了好几次，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程且之没搞懂它们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倒是纪辞序像是读懂了海豚的心思。他拉着程且之的手，将他抱在怀中，嘴唇覆了上去。
那两只海豚看到这一幕后，终于停止了跳跃，转向游走。途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一眼，最后才放心远去。
海豚离去，空中绽放的烟花也渐渐消散了。
周围船只甲板上的人们也散开了，走进船舱继续刚才的欢愉，迎接这新的一年。
张旸迅速将视线从纪辞序身上收回，落寞地低下头，向另一面走去。可谁知，他身体刚扭一半，苏吝便大咧咧地拽着他进去继续骰盅战斗。
许壹辰刚要开口，看着苏吝拽着张旸的匆匆背影，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后头。
施芫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把刚刚拍的一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展示给程舒媞看，两人一边看照片一边走进船里。
路拾舟熄灭手中的烟，也独自跟上了。大家好像跟商量好似的，默契地把这个地方留给程且之和纪辞序二人。
程且之和纪辞序在风中拥吻，海风牵起他们的衣角，在身后飘舞。
“姐姐！姐姐！你快出来看，那边有海雀！”
此时，对面驶来一艘船，看方向大概是从外地而来的船只。
闻言，姐姐顺着妹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男生紧紧相拥的画面，一个发色深邃湛蓝，一个发色灰白斑驳。
两只海雀从他们头顶上方飞过。
它们朝着峭壁渐渐远去。
而后，
风停了。
——正文完
看到这里的宝子，能留个言吗[加油]祝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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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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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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