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符纸被洞穴内微弱的风吹到墙角，火折子摔在地上，竹筒边缘裂出一道细小的豁口。
云岚此刻很清醒，精神从寒霜中挣脱，又堕入无限的灰败情绪中。
他出不去了，他无法自行放弃这场考核。身体的温度没有停止变低，但他毫无办法。
挺过去是他的造化，挺不过去就是他的命。
不惜穿越到别人身上得到的第二次生命，也要这样消失了吗？
在一刻钟前，发现火折子失灵的时候，云岚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吹不着了！”
云岚盖上盖子又重新打开，反复吹了好几次，火折子就是不起作用，丁点火星子都看不见。
一滴冷汗从云岚的额侧滑至下颌。
刚进入寒石洞府时，云岚图新鲜，一直在把玩火折子，时不时打开吹一下又灭掉，来回几次都没有异样。
寒石洞府常年温度湿冷，里面放置的燃芯禁不住云岚这么折腾，受了潮便难以复燃。
“纪霜非，你的火折子能借我用用吗？”
云岚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虫振翅，不仔细聆听都很难捕捉到。
“我没有。”
云岚双眼瞪得溜圆，奇道：“那你怎么点燃传讯符？”
纪霜非想说他不需要点燃传讯符，因为他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这场考核，又觉得不必与他人道，用有些冻僵的手艰难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他指尖跳跃。
“你们这外挂……”
云岚无力吐槽，将传讯符递过去，拜托纪霜非帮他点燃。
纪霜非的小火苗刚举过来，复又挪开，打算最后再给云岚一次反悔的机会。
“你……可想好了。”
一剑宗看似如此轻易地接纳云岚，只待他通过考核便能正式拜师。其实早在上山的那一日，就经由重重如炬慧眼探照过他的灵根。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考核的第一关在于“面见”。
一剑宗内灵力高深者可将灵力凝聚于双眼，探照上门求学的新弟子是否有灵根，是否有修习之天赋。
倘若从最初的面见就不过关，是不会走不到寒石洞府这一步的。
纪霜非心想，决定只多管这一句闲事。
不料云岚早已冷得神志不清，从未深想过其中关窍，眼下只迫切地想摆脱这个石头大冰窖。
“想好了，快点吧，再不出去我就要变成人肉冰糕了。”
他抹掉脑门上的冷汗，不等纪霜非反应，就要用符纸去够他的火苗。
谁知还没点着，纪霜非先一步把火苗吹灭。
他握住云岚的手腕拽到跟前，认真观察这张传讯符。
“你干嘛！”
钳住自己的手仿佛冻得像冰块，云岚不住地挣扎。
纪霜非放开手，背到身后搓了搓，笃定地说：“这并非是传讯符，而是通讯符。”
“有什么不一样？”云岚不明白，两者之间明明只差一个字啊。
传讯符与通讯符只有描画的图案有分毫的不同，只要仔细观察就很容易辨认。
纪霜非没想到这么基础的知识云岚都不知道，对云岚的实力印象刷新了下限。
但他仍给云岚解释详尽。
“传讯符是单向传讯，阅后即焚，心中只需明确你所要传讯的对象即可，不需对方回应，便可传送讯息给对方。”
纪霜非说话间吐出白雾，嘴唇也不大有血色，讲解的声色渐弱：“而通讯符，则是双向通讯，通过燃烧符篆建立双方的灵府外层的联系。还需在心中默念收讯者之姓名，随后点燃符纸。
若是得不到对方回应，这张通讯符便会作废。”
云岚的脑子飘在空气中，纪霜非说的话就像一团浓雾，不停地往里撞。一撞就散开成几团，随即又合成一股继续撞。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他的脑子已经变成冰冻脑花，没有任何信息能穿透。
他问：“所以呢？”
纪霜非大吸一口凉气，冻得鼻尖都疼。
“……所以，你只能尝试使用传讯符，默念大师兄的名字建立灵府的联系，告诉他你要放弃。”
纪霜非不认为他能做到。
从云岚的表现来看，他可能低阶到连灵府都还没有建立。
不曾想云岚抱着脑袋，含着哭腔懊悔大喊：“那很完蛋了，认识这几天，我根本没问过大师兄的名字啊！”
“……”
这是云岚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有氧”的一个夜晚，仿佛把大四一整年缺少的锻炼在今夜全部弥补回来了。
云岚的波比跳、俯卧撑、仰卧起坐交替的画面在纪霜非眼里循环播放。
组歇时间里，云岚以头抢地。是真的以头抢地，脑袋哐哐撞地来保持清醒。
不撞墙是因为累得爬不起。
吵得纪霜非不能静心调息，冷厉的警告视线超高频率地射来，被云岚全部屏蔽在千里之外。
午时，大师兄来到寒石洞府替他们解开结界。
阳光像一层金粉洒在云岚身上，苍白的脸透着细小的绒毛格外明显，暖意浸润时仿佛击碎了身上的霜。
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睛，配合着紧锁的眉关，齐齐瞪向大师兄。
“我差点死了！”
大师兄浅浅一笑，摸了一把云岚的后脑，夸赞道：“你这么厉害，不会的。”
云岚有点迷茫，大师兄这话的意思，是相信他的天赋和能力，所以故意把传讯符换成了通讯符，就是为了让他坚持下去吗？
云岚被哄好了。
他摸摸鼻子，“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对了，大师兄，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免得云岚下次再遇到这种离谱的事，求告无门啊。
“自然可以，我姓楚，名玉安。”
纪霜非从他们身后走出，淡淡地扫一眼云岚，转脸对大师兄问道：“考核通过了吗？”
大师兄点头微笑：“你们都通过了，晚些时候可以行拜师礼。”
“大师兄，我能否申请一个单人寝屋？”
云岚登时看向纪霜非。
纪霜非一直冷脸相对，他都没说不要跟他住，这家伙居然先提出要搬走，这让他面子往哪放！
大师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语气稍显为难：“你们那间屋子是师兄新开辟出来的，短期内暂且没有多的屋子。你想换寝屋，只能换与师兄我同住，你可愿？”
纪霜非闭嘴了。
“你二人虽是同时通过考核，但云岚上山早你几日，拜师以后他便是你的师兄，应当要好好相处才是。”
云岚脊背挺的更直了。
换宿舍的事不了了之。
在行拜师礼之前，大师兄交代他们去后山的清幽园抓鱼，然后带着鱼前去。
云岚和纪霜非在小厨房吃过午饭后便前往清幽园。
清幽园比邻寒石洞府，灵气很是充沛。风景也很美，可以远眺高山流水。
有门内弟子在此看护，种植了很多对修为有益的天材地宝，还有吃了能增长修为的大白菜，但很多都被养的灵鸡啄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云岚想起前几日吃的山药黄芪鸡丝粥，鸡肉嫩滑鲜美，难道就是这里的灵鸡熬的？
纪霜非卷起裤管踩到小溪里，握着把剑低着头在寻找目标。
看纪霜非上山时携带一大堆行李，一副富家少爷派头，没想到他也愿意亲自下水去捉鱼，加上考核期间云岚从未见他有过一丝要放弃的念头，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小溪的水很清，水深堪堪到膝盖，游鱼的踪迹一览无遗。
纪霜非拿着剑胡乱戳，除了剑尖带起些许泥，一片鱼鳞都没戳下来。
云岚偷偷笑他。
剑太长，发力点也离得远，给了鱼完全充足的逃跑时间，想要捉到鱼十分困难。
“你这样不对，看师兄怎么捉。”
还没行拜师礼就自称上师兄了，没别的原因，云岚单纯就是想在纪霜非面前嘚瑟。
云岚挽起袖口和裤管，小心翼翼地踩进去。
他在水里站了好一阵子，让鱼以为他的双脚是溪水里天然的障碍物，放下戒心后，他缓缓弯下腰，双手在水面上一掌距离停留片刻，紧接着快准狠，往水里一握——
没抓到。
“噗。”纪霜非把剑还鞘，轻挑着眉抱臂看云岚。
云岚也笑，并不觉得尴尬，小声道：“你别急，抓鱼是需要耐心的。”
很快，他就用同样的步骤成功抓到一条小鱼。
云岚高中时期的暑假基本都在乡下外婆家度过，自己又是个调皮爱玩的，河里抓鱼这种技巧简直是手拿把掐。
这条小溪水浅，鱼不算少但都是小小一条。云岚握着疯狂摆尾挣扎的小鱼展示给纪霜非看。
“怎么样，还不错吧，比你在那拎把剑乱捅有用多了。”
纪霜非不得不认可云岚抓鱼的实力，刚想点头，只见那条鱼突然从云岚手里滑出弹起，在纪霜非脸上甩了一鱼尾，噗通一声落回水里。
“哈哈哈哈哈。”
云岚笑得前仰后翻，差点一屁股也坐到水里去。
“哈哈哈，对不起啊，师兄不是故意的，太滑溜了没抓住。”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但好笑也是真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鱼甩了一巴掌。
纪霜非的脸瞬间黑成一块炭。
“欸别生气别生气，师兄帮你抓。”
“不用！”纪霜非用力抹掉脸颊上的水滴，狠狠道。
“咋这么小气，我错了还不行吗？”云岚弯下腰，准备再抓。
闻言，纪霜非面色僵了一瞬，逼自己立即恢复正常。
云岚重新投入，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抓了大半筐子的鱼，惹得在清幽园捡菜叶的弟子急急跑来阻止。
“少抓点，抓这么多，别的师兄弟就没有了。”
云岚搓手：“抱歉抱歉。”然后倒回去一半。
纪霜非抓了大半日，连鱼尾都摸不着，无奈之下也开始学习云岚的姿势步骤。许是纪霜非没有点亮这方面的天赋，战绩依然为零。
最后还是云岚大发慈悲在筐里挑了一条肥瘦匀称的给纪霜非，纪霜非为了拜师礼不情不愿地收下。
天都快黑了，交差要紧。纪霜非思索着，日后得再找个由头还云岚一个人情。
“我们抓鱼回来啦！”
回到天风岭，男模天团成员们纷纷涌出来欢迎他们。
楚以尘捏着把折扇给自己扇风，慢悠悠地走过来，看了一眼云岚的鱼筐。
“这么多？孺子可教。”
折扇一合，轻敲云岚的头。
云岚高兴道：“让我猜！师尊是不是想考我们迅疾的行动力。要我说，抓鱼这项活动确实很能锻炼反应和行动力，要是上课的时候也能抓鱼就好了。”
六师兄过来抱走鱼筐，顺便也接过纪霜非那条丢进鱼筐里。
他呆呆地说：“不是啊，只是师尊今晚想喝鱼汤。”
“……”
“……”
拜师礼一直到师徒们用完晚餐后才开始。
六师兄方高做饭很有一手，常年称霸一剑宗厨神地位，平日里自愿负责天风岭的一日三餐，还时常开发新菜式给师兄弟们品尝。
只不过新菜式基本都过于猎奇，师兄弟们不太买账，日日求着他做正经饭吃。
今晚的全鱼宴就是由六师兄方高亲自操刀，五师兄郝俊逸打下手。两人是厨神和吃货的组合，配合无敌默契。
白玉鱼汤、红烧鱼腩、油炸鱼块、醋溜鱼片等鱼的十八般死法，把云岚的肚子吃得滚圆，行拜师礼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纪霜非与云岚一同跪在楚以尘面前，手上各捧着一碗热茶。
这是一剑宗的拜师礼环节之一，行过磕头礼后要敬茶，师尊喝过以后，礼便落成，就是正经的师徒关系了。
楚以尘瞄了两杯茶各一眼，点点头，懒散道：“这茶我就不喝了，免得夜里难入眠，就算礼成了罢。”
这样都行？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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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拜师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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