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快速扫过卡尔传来的加密数据：结构漏洞、巡逻规律、紧急事态……
【紧急事态】目标：E-739。状态：已突破初级收容，正通过冷却管道系统逃逸。
……逃出来了？他那股子不顾后果的莽撞劲儿倒是没变。冷却管道，那里面环境极端，以那Omega虚弱的身子骨，能撑多久？他现在就应该立刻出发，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苏时安再次落入魔爪，或者直接死在逃亡路上。
“指令为：活捉。”
“活捉”……凌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辛迪加当然要“活捉”。毕竟以那个Omega的价值，他们像对待稀有矿产一样对待他，榨取、利用，直至耗尽最后一滴价值。而自己，被他们用婚姻和前途捆绑，让他险些成了帮凶！他唾弃这种行径，更唾弃曾经对此视而不见的自己。
“信号特征：警报确认伴随有强烈的、未被完全抑制的苦杏仁特征信息素频谱泄漏，与目标吻合度99.8%。信号源正在移动。推断：目标存活，正在主动逃亡。但已被发现，处境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辛迪加要“活捉”，但他们的手段绝不会温柔。那个Omega落在他们手里，只会被重新扔回地狱般的实验室。要再找到他，就更难了。他想要立刻下令“剃刀”出击。但是现在冲过去，就是同时与辛迪加、军部高层甚至养父雷蒙公然为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的地位、他的军队……都将瞬间化为乌有。他舍得吗？他问自己。那不仅是权力，更是他实现抱负、查明父母真相的根基。
不能再等了。他打开通讯，命令通讯官：“通知‘剃刀’全员！最高战备！目标坐标锁定！”
凌戈关了通讯，看着眼前墙壁上悬挂的历代先祖军装肖像。正如外界所说是“死亡诅咒”一样，他们都是刚升上高位就惨遭不测。如果他也一样，刚爬上去就被那些高层搞下来，那还有什么意义？他要把属于自己的夺回来！苏时安是撕开“蚀月计划”真相的唯一活口，是他理解母亲当年为何而死的钥匙。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手。
这时，传来短讯，是艾可。
“凌戈哥哥，我们一起去翡翠星环玩儿吧！那里新发现了会发光的浮空水母群，很漂亮的。”随后附上的，是星网里人们上传的水母影像。夜幕下，银白、湛蓝、浅粉色的水母在一张一合，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儿，确实美极了。
“那里天气很好，我们可以滑雪、赏花和潜海……”
世界上有这样美好的景色，可苏时安正在亡命逃跑，前景未知。这对比让凌戈感到一阵荒谬的刺痛。艾可的世界纯净美好得如同温室，而苏时安……他此刻正浸泡在冰冷刺骨的冷却液里，为自己的性命奔逃。他原本为自己的出生和金家对他的选择感到庆幸和理所应当，但此时，他憎恨这种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肆意玩弄命运的做法。凌戈不知怎么回绝艾可，索性关了短讯，准备出门。这时，终端又震了。
“辛加迪集团将组织召开‘联合大会’，请您准时参加。”
大会时间在两个小时后。联合大会是集合商界、政界、军部、科学院等高层参加的会议。他以往都没有与会资格。凌戈打算回绝，就收到了雷蒙的命令。雷蒙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冷冰冰地砸下，“辛加迪的联合大会，你必须出席。这是命令，也是你目前唯一有价值的政治任务。”
凌戈的指尖微微收紧。“明白。我会参会。”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但‘剃刀’小队按计划有边境巡逻任务，我需要……”
“他们的任务我已重新部署。”雷蒙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你现在的任务是站在艾可·金身边，让所有与会者看到军部与金氏家族的联盟坚不可摧。管好你的人，别让他们自作主张。那个Omega，别找了。”
苏时安苍白的脸、那双盛满痛苦却异常清醒的眼睛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窗外的雨敲打着历经风霜的窗棂，一股灼热的怒火混着冰冷的无力感冲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再一次被提醒，自己不过是权力棋盘上的一枚光鲜的棋子。救苏时安，就是亲手掀翻这棋盘。
“……了解。”他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
“别让我失望，凌戈。记住，你能站在这个高度，凭的不是一时冲动。”
通讯戛然而止。凌戈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一声闷响，桌上的军功勋章盒微微震颤。雷蒙不仅监控了他的行动，还越权调动了他的嫡系！之前是他爸部下的人，现在却摆布他。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的寒冰。他迅速按下另一个通讯键。
几秒钟后，托兰·艾略特·科尔带着阳光气息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书房。他穿着一件印着夸张夏威夷海浪的衬衫，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戏谑的笑意。
“头儿？”他笑嘻嘻的准备开口，但目光瞬间捕捉到凌戈周身的冷厉气息，“出什么事了？”
“托兰，”凌戈的声音冷硬如铁，“立刻给‘剃刀’更换最高等级的‘幽灵’加密协议，频道频率随机跳跃，密钥由你单人掌握。我要雷蒙的耳目，从我的队伍里彻底消失。”
托兰吹了声低哨，“哇哦，直接跟上将的监控系统脱钩？我喜欢。需要启动‘备用方案’吗？”
“启动。让他们进入静默潜伏状态，装备Level-3战术包。只听从我的直接指令，必要时可予以武力抵制。”凌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景象，那是一片被权力与谎言笼罩的钢铁丛林。“我必须先去这场大会，稳住他们，争取时间。会后，我们必须行动。”
“明白‘剃刀’随时待命。”
辛加迪集团的联合大会会场。穹顶是全息模拟的璀璨星河，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信息素香水、陈年佳酿和权力的味道。政要、将军、财阀巨头与顶尖科学家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凌戈穿着一身笔挺的高级军官礼服，金色肩章反射着冰冷的光。为了摆脱艾可，他正与第四舰队的莫里斯少将聊关于边境装备升级的话题。
艾可·金今天美得惊人，一袭薄荷绿的露肩长裙，金色的卷发太阳般耀眼。她期待地看向凌戈，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杯，邀请他过去。
凌戈移开目光，心底很是烦躁。“91%的匹配度”，呵，这虚假的牢笼。
就在这时，周围的谈笑声顿时低了几分。铁锈味的信息素压了过来，是雷蒙上将。他脸上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雷蒙径直侧过头来，命令凌戈：“艾可小姐在找你，去她身边。现在不是你经营同僚关系的时候，你的位置在金家那边。”
这是对他的羞辱。仿佛他只是一个“未婚夫”，而不是一名军人。
凌戈转过身，没有丝毫退缩：“将军，我正在与莫里斯少将讨论边境巡逻队的装备升级事宜，这是您上周批示的优先事项。金小姐那边，我会在会议正式开始前过去。”
雷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铁锈信息素愈发浓重：“你认为我在和你商量？凌戈，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没有这场联姻，你甚至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安抚好你的未婚妻，这是你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价值。会议结束后，来我办公室。现在，滚到你的位置上去。”雷蒙脸上的伤疤因愤怒而微微抽动。
凌戈面无表情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他知道，从他转身的这一刻起，他与雷蒙已经走向了对立。
他走向金家的席位。
辛加迪大厦顶层的私人休息室。
罗曼·金端坐在昂贵的黑曜石座椅上，双腿交叠，眼睛静静地望向窗外。瞳孔深处，是无力的涣散。……今早那笼小笼包，皮厚得像轮胎，该死的厨子该滚回农业星……凌戈那小子，这几日对艾可太冷淡了，等老子那批新武器出来，第一个拿他试药，看他还敢不敢摆脸色。陈明……哼，那贱人早上居然对我笑了？他到底在盘算什么？脑子里灌了蒸馏水吗？
无数杂乱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炸开又湮灭。倦怠、卸力、烦躁的思维黏滞感又试图将他拖入泥沼。
“莉娜！”他急躁起来：“还要我等多久？”
莉娜站在一旁，眼神狂热，正最后校准着手中的精密注射器。这是用苏时安的信息素纯化而成的腺体刺激剂“鎏金”，在灯光下折射出奢靡流金色。
“马上就好，议长先生。必须确保剂量和流速绝对精准，这是为了您的绝对安全。”快速操作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她比谁都清楚，成功了，她是功臣；失败了，她和她远在农业星的家人都将瞬间失去一切庇护，陷入更糟的深渊。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这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快点。”罗曼·金他急促地敲击了一下座椅扶手，又立刻强迫自己停下。这女人磨蹭得让人想拧断她的脖子……
终于，莉娜深吸一口气，将冰冷的针头抵上他肘间的静脉。“请您放松，议长先生。”
药剂推入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洪流猛地席卷罗曼的全身。那感觉就如同一颗恒星在干涸的腺体内轰然引爆。
“呃！”这是一声短促而满足的闷哼。
久违的力量感奔腾涌动，这陈年顶级白兰地，醇厚、辛辣。激情澎湃又完美驯服地回涌至他掌控之下。大脑一片清明，噪音被涤荡一空。整个世界前所未有地明亮、有序。一切，尽在掌握。
他缓缓睁开眼，眼里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莉娜死死盯着监测屏幕上疯狂跃升、最终稳定。几秒钟后，她颤抖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成功了！议长先生！细胞活性提升450%！信息素水平稳定在S 峰值！所有生理指标完美！神经毒性反应……低于可检测阈值！”她声音激动得尖锐。
她成功了！她的地位，她的家人。
罗曼·金缓缓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那要破体而出的磅礴之力。他瞥了一眼欣喜若狂的莉娜，“做得不错，莉娜博士。”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从容，“继续保持供应。我去开会了。”
他整理了下西服，迈步向前。
联合大会的主会议厅。
凌戈坐在金家席位区，身侧是艾可。她克制地散发出一点点蔷薇香，正小声对他讲一位设计师的最新作品。她的指尖偶尔撩拨一下他的袖口，带来一阵柔腻的触感。
凌戈面无表情地听着，心神沉浸在即将执行的计划：“黑曜石带”废弃矿区“暗影”实验室的初步结构图。他飞速运转，计算着潜入路线、兵力部署、接应方案……每一个细节都关乎苏时安的生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所以你觉得呢，凌戈哥哥？”艾可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将他拉回现实。
“很不错。”凌戈含糊地应道。
艾可有些不满，但很快又她父亲吸引了。
发言台上，罗曼·金正做总结陈词。他今日的状态与以往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近乎灼人的存在感。他站得笔直，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只雄狮。那双眼睛扫视全场时，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与压迫感。发言里，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凌戈微微眯起眼。他这位“岳父”的变化过于明显且突然。那浓郁而极具侵略性的白兰地信息素，甚至比以往更加醇厚辛辣，几乎要盖过会场里所有的气味。像是在过度燃烧自己的旺盛。他隐约觉得，这或许与苏时安有关。
“——因此，基于上述数据和分析，我们必须正视一个日益严峻的问题：近年来，Alpha群体的信息素狂暴率显著提升，这不仅对Alpha自身健康造成威胁，更对公共安全构成了不可忽视的风险。”
会场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罗曼抬起手，示意安静：“为了保护每一位公民，包括Alpha自身，我们辛加迪集团与奥瑞安尖端科学院联合研制了一套‘智能微气流管理系统’。”
他身后巨大的光屏亮起，展示设备示意图。
“这套系统能实时监测环境中的信息素浓度，一旦检测到异常波动或潜在狂暴倾向，即可启动，快速疏导过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排放。同时，它能精准释放安抚性气溶胶，有效缓和Alpha的激动情绪，避免事态升级。”
他特意看了眼几位军方高层所在的位置，“经实验室反复验证，以及为期六个月的实际场景二阶段检测，效果非常显著。最关键的是，这种气溶胶只对Alpha信息素起效，对Omega和Beta完全无害，无色无味，绝不会影响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
“我们计划率先在议会大厦、中央星港、大型商业综合体等关键公共场所进行试点投放，进一步收集数据，完善系统。这不仅是科技的进步，更是我们对社会安全责任的践行。”
台下响起一片赞同的掌声。许多Alpha代表自己也深受信息素不稳定之苦，对此表示欢迎。政客和商人则看到了其中的秩序价值和商业潜力。
凌戈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蹙起。
智能微气流管理系统？精准释放安抚气体？他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母亲叶清留下的加密数据里提到的、辛加迪用于控制Alpha的“环境渗透系统”。太过巧合了。这光鲜亮丽、为民请命的项目名称背后，隐藏的是否就是对Alpha的控制？
坐在科学院席位区的陈明正微微颔首，对罗曼的发言十分赞许。他手中的数据板亮着，指尖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罗曼今天为何如此亢奋？他们到底对罗曼做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卡尔发送了一条极简指令：“关注‘智能微气流管理系统’，最高优先级。查清其气溶胶成分及释放机制。”
“好。”
艾可见他回过神来，又凑近了些，“父亲看起来棒极了，不是吗？这个系统听起来真有用，如果你以后不舒服，说不定也能用上呢？”
凌戈心底泛起一阵冰冷的厌恶，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上意气风发的罗曼。这个宽广的会场，每一个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共同维护着一个巨大的谎言与阴谋。
他要行动了，不为任何人的命令。而是为了打破这令人作呕的虚伪、为了母亲未尽的真相、为了在亡命奔逃的苏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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