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风景半新半旧。
林望跟陆真,约在一个周末的早晨去看一座天桥。
那是一座快要封闭的过街天桥,建于九十年代,钢桁架结构,如今已锈迹斑斑。市里计划在半年后拆除,说要腾出空间给一条新景观步道。
陆真想在拆之前,做一次影像记录。
那天风很大,天桥上一片空旷。
陆真戴着安全帽,背着相机,在桥面上来回走。林望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卷尺和测距仪。
他看她在天桥边缘探身,忙叫住她:
“别站那么外面。”
陆真转过身,笑了一下:
“你怎么老是这样?”
林望挑眉:“这样什么?”
“你总想让一切都安全。”
林望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桥,也不是栏杆。
风吹过桁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桥下车流滚动,像河水一样。
陆真把相机举起来,对准桥头那块生锈的标牌,上面写着:
“1995年建。”
她按下快门,说:
“你不觉得,这种锈,挺好看的吗?”
林望笑了:“你又来了。”
“真的。人家都觉得锈是脏,我却觉得它很诚实。”
林望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到前几天和苏筠那通电话。想起他们各自承认,自己并不完美。那感觉像是心里一道墙,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可他发现,透进来的风,并不全是冷的。
陆真凑到他身边:
“林工,你在想什么?”
林望回过神:
“在想,为什么你总想留住这些旧的东西?”
陆真把相机放下,背在身后。
“因为那些旧的东西,都是城市活过的证据。你不觉得,有些地方,就算塌了,也比修得光鲜更真实吗?”
林望微微一怔。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姑娘比很多成年人都敢直视崩坏。
“可不是每个人,都想看见那些裂口。”
“我知道。”陆真说,“可如果全都抹平了,人活过的痕迹就没了。”
两人往桥另一头走。
桥面因为多年的沉降,有几处起伏。林望俯身看了看桁架接缝,说:
“这儿的钢梁已经开始变形了。再过几年,不拆都不行。”
陆真却蹲下来,用手摸了一下那块锈蚀:
“这地方摸起来,跟新桥完全不一样。你看——”
她把手指举到他面前,指尖沾着细碎的红锈。
“这就是时间。”
林望笑了:
“你不怕脏啊?”
陆真也笑了:
“脏才是活过。”
风忽然更大,把她的帽檐吹得微微颤动。
林望看着她,忽然开口:
“你不怕做这些,最后什么都留不下来?”
陆真轻轻笑了:
“我怕啊。可我更怕,什么都没试过。”
他们走到桥的尽头。桥下是几条车流交织的主干道,噪音很大。陆真靠在栏杆上,望着下面,忽然说:
“林工,你说——城市更新,是不是一定要抹掉所有旧的东西?”
林望沉默了一下:
“不是一定。但抹掉,比留下,要容易多了。”
陆真轻轻说:
“可是你不觉得,就算那些旧东西以后都会塌,它们也见证过,人们曾经在这里生活?”
林望想起苏筠那天电话里说的那句话:“我们也有裂缝。”
他轻轻说:
“塌不是好事。可有时候,那些裂缝,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更真实。”
陆真望着他,笑了一下:
“所以啊,城市也不是完美的结构。跟人一样。”
林望笑了,没有再说话。
那天回去的路上,林望走在街上,忽然觉得: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修回去。可有些东西,塌裂也不一定是坏事。
也许塌与裂,有时候就是在让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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