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儿从陆逍脑袋里蹦出来就被赶趟儿一样清理出去了，真是不该跟棠真那小丫头多聊一分钟闲天儿，这都什么跟什么。但眼前者为“晏总”看起来不像脑子不好使的“霸道总裁”，与其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些愤怒，倒不如说是一些跃跃欲试的挑衅。
有点意思，陆逍心想，但他学不来邓辞那点柔软乖顺，也不打算做那些不擅长的事情，如果眼前这位“晏总”能顺利上杆更好，要是不能则另寻他法，他必须要在舟川站稳才行。
“爹妈起的名字，只能说是跟晏总有缘，”他笑了笑，倒没有见魏哥下菜碟儿的那点谄媚，颇有点不卑不亢的风度，“晏总要是觉得……不好，我也可以现改。”
那人打量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发沉，陆逍对视线相当敏感，自然有所察觉。晏总不发话，手不轻不重地落在邓辞腰际，眼睛却一瞬不瞬观察着陆逍。
观察，确实是观察。纵然一线摸爬滚打多年，有很丰富地应对犯罪嫌疑人的一套心理策略，陆逍仍然不敢小觑这些摸不清路数的□□识人的本领，接踵而至地有什么样的考验都未可知。只是他有一种直觉，这位“晏总”未必是在看他，更像是透过他，在寻找别的什么人的影子。
但现在陆逍只好赔笑站着，也不知道这位大爷看出来点儿什么没有。
直到邓辞在他怀里轻轻战栗了一下，这人这才醒过神儿来一样开了尊口，“不必，你不错。”他的视线从陆逍身上滑开，换了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考虑跟着我做点别的事吗？”
好得很。合着是没看上哥们这张脸，但觉得哥们天纵奇才，想收个小弟是吧。这倒是合他心意，陆逍自然无不可地点头，“跟着晏总肯定吃香喝辣的，我不亏。”
晏总的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似乎不再想让人打扰自己和邓辞的二人世界，落给魏哥一句“你带人去见见阿林”，便挥挥手让他们滚出去了。陆逍心里有算盘，见魏哥退出包厢之后那张“大难不死”的脸，立刻挂上一点委屈巴巴的表情，“魏哥，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啊，晏总不喜欢我。”
那姓魏的拿指头戳了戳陆逍脑袋，画得跟鬼一样的痨病脸一叹三折：“也不是你的错，晏总挑人是有他的道理的，小邓那样鹌鹑一样的小崽子，我最不看好他，磕他偏偏最讨晏总喜欢，谁知道呢？”
琢磨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你也算交好运了，晏总愿意带着你做事情，总好过在这儿赔笑卖屁股吧，你到时候可机灵点儿，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不像话……”
听到这儿陆逍终于露出一点混不吝的笑：“哎哟魏哥，您赶上我妈啰嗦了，万一我就乐意干这行呢。”
魏哥冷笑一声：“滚吧你，给你当妈我不折寿啊。我先带你去见林哥，可我跟你先说清楚，他可不是我们会所里这样的人，是晏总实打实的多年心腹，你在我跟前撩闲耍嘴我可以当玩笑，你在他面前说错一句，指不定要剁根指头。”
陆逍赶紧装一副后怕的样子，任由魏哥给一鞭子给颗糖，又安抚了他几句。把人领到舟川会所后门，那里正靠着一个抽烟的男人，陆逍大概已经知道所谓的“林哥”是哪位，八成就是那天他和沉尧误打误撞在蓝星的黑桃A门外见到的那个“打手”。
刚一照面，姓林的那人脸色一变，下意识站起身来。陆逍这才退了半步，哆哆嗦嗦说，“您……你是林哥？”
“蓝、星、酒、吧？”姓林的把烟头往地上一掷，一字一顿地报出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见印象深刻。他一双浓眉拧成一团，眼睛却相当锐利，剑一样架在魏哥脖子上，“你不知道那天这小子前脚闯进蓝星酒吧，后脚条子就来了的事儿？你怎么办事儿的？这种底细不清楚的人也敢往里带？”
魏哥一双细长眼睛瞪得溜圆，大气儿不敢喘，声音打着抖：“我，我不知道啊林哥，我真不知道。小陈，小陈你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陆逍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往后退了两步：“魏哥，魏哥你得救我，我也不知道当初犯得是晏总的忌讳啊！那天是，一个客人，缠着我非要打野食，我俩路过蓝星酒吧，不晓得上面什么规矩，后来听见火警铃响了，这事儿我熟啊，连忙屁滚尿流地我就跑了！”
这话说得特别诚实，跑得时候的确狼狈，加上他不似作为的表情，在林友邦的逼视下显得入木三分：“我我我，我当时连客人都没顾上，自己就溜了，我害怕他找我麻烦，魏哥，魏哥我撒谎了，确实不是我前老板把我撵出来的，是我得罪了客户啊，我不敢待了我，不然您去问问邓哥，小邓，邓辞，他不可能骗晏总的。”
果然，当他把邓辞拉出来的时候，林友邦的表情蓦地一变。
魏哥气得要发疯：“你小子，跟我都不说实话，我以后还敢用你？”
“魏哥，我这也是实在开不了口啊，我要是告诉您我之前得罪客户被撵了，您也一样不敢用我啊！”陆逍红着眼睛，又转头看林友邦，“林哥，我知道，当时是我不懂事儿，仗着有人给我撑腰，冒犯您了，现在您说要怎么样，我都没有二话。”
这话是有点道理。可林友邦的表情仍然阴晴不定，显然对陆逍和姓魏的双簧不置可否。陆逍认得他腰后的那口枪，他左手扶在腰边，仿佛一句话不对就要开枪崩了他。这时那姓魏的拈着个假笑，硬着头皮做和事佬：“林哥，林哥，你看，他是晏总刚刚亲口认下的，这个时候……就算处置，是不是也得跟晏总招呼一声？”
林友邦阴骘一笑，那管枪终于让他抽了出啦，抵着姓魏的眉心，压低了声音：“什么时候我杀只蚂蚁也要抬晏总来压我了。”
姓魏的连滚带爬地要趴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尿了一裤子，却被陆逍一把抓住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
他咧出一个同刚才一点儿也不一样的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林哥，我刚说了，要怎么处置我，我无二话。但别连累魏哥。”
枪管抓在手里。陆逍确认，这是德制枪，好像是某个基础款改良过的，枪身的流线不太一样。这帮人背后还有走私枪支的买卖不成？
兹事体大，他必须冒险。
食指在扳机上压了压，没用力气。半晌，林友邦一甩手，把枪藏了回去，只用手点了他一下。
“行，够胆，以后你跟着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
……
“黑匣子小组”着实是个很接地气的名字，沉尧踏进实验室，却没想到迎面来的竟然是本应该在申大为期末论文的掉头发的江与君。
沉尧表情没变，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秦隋：“这是怎么回事？”
秦隋表示与他无关：“这是你们深川研究所刘主任的意见，因为当时冒险从实验室里把‘黑匣子’抢救出来的就是这位江同学，他同时作为你的助手，负责了一部分实验工作，对项目很熟悉。我虽然是行动组负责人，但我的原则是不干涉专业人员的判断，沉教授，你的判断是什么？”
沉尧没有回答，倒是江与君摸了摸自己一头乱发，笑起来：“……这不后来沉教授你们忙着满世界抓那个，那个变态杀人犯吗？我跟着刘老师做了一段时间，直到叫停，后来刘老师问我想不想做实习……我当然想了，但没想到能参加这样的行动，我很荣幸。”
“你是一个成年人，我对你不负有监护责任，”这话仿佛是说给江与君的，却又像是说给秦隋的，“从专业的角度判断，我认为这种实验让学生参与进来太冒险了。”
“这不是专业的角度，沉尧。你还没有确认加入我们行动组，所以你的判断优先级在我之后。”
沉尧抬头，从设备间走出来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的女人，她剪一头齐耳短发，脸上架一副宽大的圆框眼镜，像是要把她的鼻梁压垮，正是秦隋和江与君口中的“刘主任”。她与沉尧打过招呼，走到近前才说：“你配合警方行动时，我带小江参与了项目，他对项目知情，我们需要熟悉项目的人配合工作，行动组这么多专家，会需要助手的，他很适合，这项行动结束，你怕他毕不了业？他会成为申大最优秀的物理系毕业生吧。”
刘敏。沉尧心想，如果深川要派一个人作为牵头人负责这个项目，除了考虑对于该项目最熟悉的自己，其次就是这位刘主任了。她的履历相当优越，甚至比沉尧更早读完两个博士学位，主要攻读量子物理学和光学，被祝文成吸纳进深川研究院，逆时计划第二实验组负责人（第一实验组由祝文成担任组长，后沉尧代任）。
虽说这位女士身上并不缺少女性的严谨细致，人文情怀，但对于物理学研究，她的热情和执着绝不容忽视。沉尧对她很尊敬，但没想到脱离深川研究院的环境，她反而摒弃了不少拘谨，像是……剔除了什么负担。
沉尧眉头微皱，但没有反驳，只是说：“不讨论课业问题，刘姐。但祝老师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这项行动纵然有上级首肯，但最后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没人说得准。现在上级虽然有意重启项目，但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尚未可知，那么逆时计划一旦失败，江与君可不只是跟着他们一起翻船那么简单。
毕竟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有锅实习生先背。他信得过刘敏，不代表信得过不了解的其他人。
“怎么，谈了恋爱之后人变感性了？”刘敏罕见地笑了一下，她不算漂亮，也有了些年纪，但沉尧却觉得她比从前在实验室日复一日调试设备的时候看起来光彩照人了一些，“变革，哪里没有牺牲呢？”
“变革？”
“是的，变革。”回答沉尧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从书架后面转出来，带着一些松松垮垮的碎步子，声音缓而哑。沉尧立刻认出了他，论辈分，他应该是祝文成的导师辈，泰山北斗级学者程诏教授。
“我们或许承担着拯救人类命运的使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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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Chapter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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