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结束后，几个家长意犹未尽地跟伊可聊了好一会儿，最后一位家长离开时，已经接近八点半了。因为没有手机联系徐澄，又怕他担心，伊可特意加快了速度，换好衣服后就径直朝大门走去。
此时的欢颜安静极了，整个楼层里，只剩刚下班的伊可和正在加班的袁沐阳两个人。
“可可！”袁沐阳突然叫住了她。
看到他，伊可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把课前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你还有事跟我说，对吧？”伊可一脸愧疚，赶紧道歉。
“刚才你上课的时候，把你撞倒的那个孩子家长过来了，说要跟你当面致歉，也愿意赔偿。”
“然后呢？”
“我跟她说歉意我会转达，还有这件事你也没放在心上，就不用她再特意跑来了。至于修手机的钱，等你修完我会发微信告诉她，要是你直接换新手机，我也让她按修手机的钱折现给你。你不用推辞，一是她诚心实意道歉，二是这个钱理应她来出。”
“你和这个家长很熟吗？”
“挺熟的啊，她儿子上过几节我的课，我也常去她家的宠物医院。怎么了？”
“熟人就好说啦！你就帮我看看修这个屏幕大概多少钱，直接告诉她就行。电子产品你那么了解，你说的应该就差不多，就算少点也无所谓。只要打消她的歉疚之意，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伊可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袁沐阳。
“官方屏加人工费，还有你来回的打车钱，大概1700多。”袁沐阳看了一眼，快速给出答复。
“那就1700吧，麻烦你和她沟通了。对了，说起宠物医院，你上次捡的小狗怎么样了?”
“死了。”
“怎么死的？它看起来挺活泼的呀！”
“它是挺好的，但是我后捡回来的一只得了狗瘟，然后两只就都死了。现在，我家就剩两只猫了。”
“你是把家里当动物园了吗？”伊可无奈极了。
其实她也很喜欢小动物，只是一想起他们在一起时，养死的两只兔子、三只小狗、四只乌龟和无数条鱼就由衷难过，万万不敢再养。可袁沐阳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给所有动物一个家”，以爱之名把它们都领回家来，最后却少有善终。
想起徐澄和果果还在等她，伊可就没有继续追问小狗的事，只是说了句“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长记性”，就切换回到了今晚最重要的话题。“上课之前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
“是这个手机……”袁沐阳刚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准备把手机拿出来，就看到一个身材瘦瘦、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穿着白色公主裙，编着精致发型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妈妈！”果果兴高采烈地扑到了伊可怀里。
“她叫你什么？”袁沐阳一脸的惊慌失措。
看到他如此复杂的神情，伊可猜测，他大概以为果果是自己的女儿了。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然后牵起果果的手，平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袁沐阳便蹲下来，双手轻轻地放在果果的肩膀上，用略带痛苦的眼神看着果果，轻声问她：“小朋友，你几岁了？”
果果伸出三根手指回答：“三岁了。”
听到这个答案，袁沐阳突然浑身颤抖，还不停地摇着头，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果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伊可身后。
袁沐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伊可，声音颤抖着问道：“她是你的女儿？”
在伊可心里，袁沐阳从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她一直觉得，当初他决定放弃孩子也定然是无奈之举。这些年她也想过，若是自己瞒着他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刚刚，她才没有直接说出真相。
她原本以为他的表情里会有惊喜、看向果果的眼神里会有爱意，可此刻，他的脸上分明只写着恐惧。看着袁沐阳这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伊可心痛极了，但她还是故作平静地回答：“不，她是杨露的女儿。”
听到这个答案，袁沐阳如释重负一般，脸上表情也轻松起来。他转过头温柔地看着果果，微笑着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程颐。”
“是哪个颐？”
“颐养的颐。”伊可回答。
“《周易》第二十七卦为颐卦，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震为雷，能吃且有福，凡事懂节制、守正道便可万事大吉，真是个好名字！”
“谢谢叔叔。”果果似乎听懂了他的赞扬。
“她这个不怕生的性子还挺像杨露的。”袁沐阳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伊可礼貌地勾了勾嘴角，当作回应。果果困了，急着回家，便摇了摇伊可的手，又伸出自己小手，指向门口：“妈妈，爸爸还在门口等我们呢！”
一听这话，袁沐阳骤然笑意全无，还用质询的眼神看向伊可。
“她说的是徐澄。”不等袁沐阳追问，伊可又补充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聊吧。果果，快和袁叔叔再见。”
“袁叔叔再见！”果果摆摆手，甜甜地说。
看着伊可和果果手牵手走出去的背影，袁沐阳一再感到窒息和的由心底往外的、明显的痛感。这个画面不正是他曾经的幻想吗？一家三口，朝夕常伴……即便是干女儿，他也很想冲上去告诉果果，我才是你的爸爸！可现实却是，那个甜甜地叫她妈妈的小女孩，口中的爸爸是另外一个男人。此时此刻，说不在乎是假的，但他又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在乎，也不该在乎！他该爱的人是岳湘，对，他爱的人是岳湘！
徐澄一直等在欢颜门口，没有进去。回到车上之后，还给了伊可一个大惊喜。
“这是接到陈然电话以后，我和果果在楼下商场给你买的。我怕我选的你不喜欢，就发视频给杨露。瞧，她帮我挑的，粉色后壳，你应该会喜欢。”徐澄说道。
见伊可犹豫，徐澄又补充道：“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以后也不知道要住多久，你就当作我的食宿费吧。”
“可是你每天帮我带果果已经很辛苦了，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伊可连忙拒绝。
“果果是我的干女儿，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而且因为果果，我最近都上了两次热搜，粉丝也涨了不少。何况，这些日子都靠你的帮助我才能振作起来，跟这些相比，这个手机根本微不足道。你就别推辞了，你收下我才能心安理得。”
“就是就是！”坐在后排儿童座椅上的果果帮腔道。
伊可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手机。“谢谢你徐澄，我很喜欢。”
果果在车上就睡着了，下车时徐澄没有吵醒她，一路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了房间。他小心翼翼地给果果盖上被子，又悄悄关上房门，回到客厅。
“今天袁沐阳说的颐卦，是什么？”徐澄坐到伊可旁边的沙发上，小声问。
“是《周易》六十四卦之一，具体的我也不太懂。你不用管他，他一直都神神道道的，越是晦涩难懂的书越爱看。”
“我觉得像你们一样多读点书挺好的。”徐澄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靠脸吃饭都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何苦还来抢我们的饭碗？”伊可打趣道。
“就是因为饭碗，我才知道自己多无知。”说罢，徐澄长长叹了口气。
据徐澄描述，有天中午他带果果出去吃饭，给她点了份儿童套餐，自己点了一份盖饭。果果把饭都吃完了，见他剩了半盘，便教育他说：“可可妈妈说了，袁爷爷花了一辈子的心血才让我们不饿肚子；季爷爷的妈妈一辈子都没吃过白米饭；少平哥哥上学时连五分钱的菜都吃不起。所以，我们不能剩饭。”
最后，徐澄不仅把饭吃得干干净净，还打从心底里惭愧，自己觉悟竟不如一个孩子。再加上今天听到袁沐阳的一番话，他就更觉得自己无知，只是个徒有其表的人。
“咱们在家吃饭从来都是吃多少盛多少，她也是难得抓住机会教训你。”伊可忍不住捂嘴偷笑。
“不过，果果这番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真是该多读书了。她说的袁爷爷我倒是知道，可是季爷爷的妈妈、少平哥哥都是谁？”
“季爷爷是季羡林季老，他小时候家里极其贫穷，母亲赵氏一辈子只吃最差的红色食物，就是红高粱饼，可她却用尽全力将儿子送到学校启蒙，是位伟大的母亲。至于她说的少平哥哥，就是《平凡的世界》里面的男主人公之一，他读书的时候连学校里最便宜的水煮萝卜都吃不起，一天只能吃两个黑高粱面馍。”
“可是这些，果果她听得懂吗？”
“果果聪明极了，虽然还不认字，但我给她讲的故事，她都记得住。”
“我决定了，就从现在开始读书！”听了这话，徐澄像是浑身充满了能量一般，一头扎进了书房。
看着他那副一往无前的模样，伊可发自内心地替他开心。
时至今日，唯有两件事让她追悔莫及，一是早恋，二便是不爱读书。虽然过往的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读书都来得及。在读了许多书以后她才明白，人总要先让自己变优秀，才会有人为你义无反顾。她也意识到，原来书中的智慧和经验可以避免自己走错很多路。
正因如此，她才从现在开始培养果果读书的爱好，这样等她长大了，就能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在人生面前从容不迫。
袁沐阳满脸惊恐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与伊可之间，当真是好聚好散吗？恐怕并不尽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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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真是一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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