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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倏来忽往

陈恬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晋鹏,这才想起自己原来也有个男朋友,沉浸在一天的工作中,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此刻男朋友正站在宿舍楼下直勾勾地看着她。方晋鹏看到陈恬也看见了他,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确定那人是在等陈恬,叶瑞明便道:“有人接你了,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拜拜。”

“那是谁啊?”方晋鹏走过来问。

“今天一起兼职的,刚认识。”

“你今天去兼职了?”方晋鹏又问。

“对啊,我临时被李筱溪拉去的,忘了跟你说。”陈恬解释道。

“跟你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方晋鹏有点埋怨。

“山里信号很差的,后来手机又没电了,你看。”陈恬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在方晋鹏面前晃了晃。

陈恬说的是实话,虽然她为了买这个手机还受了一顿委屈,但这个手机却从没给她撑起过场面,信号老是不好,尤其晚上大家都回到宿舍后,是所有人使用手机的高峰期,陈恬的手机信号都抢不过室友们,老是跳不出网页,因此陈恬从来没熬过夜,一到11点左右就不得不乖乖睡觉。

“下次别这样了,去哪里记得跟我说一声。”方晋鹏叮嘱道。

“好的好的,我的错,下次一定提前说,好吗?”陈恬举着手笑着说。

“话说回来,你干嘛去兼职啊?”方晋鹏又问。

“周末嘛,闲着没事干,能开开眼界又能赚点小钱,何乐而不为?”

“有什么好去的,我想找你玩都找不到,你缺钱吗?”方晋鹏接着问。

“是跟钱有关,又不完全有关。”陈恬毕竟家境很一般,又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说完全不在乎钱很虚伪,说很在乎钱又怕别人看不起。

“那跟什么有关?”

“刚不是说了吗?长见识啊。我今天去了A县XX镇,那里是曾经地震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处处都能看到地震留下的痕迹,但是现在老百姓生活渐渐好起来了,一路风轻云淡,还是很美的!”陈恬津津乐道。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动物园,去海洋馆。”方晋鹏有点不屑。

陈恬心里像被泼了盆水,她喜欢的是大自然,而不是人为制造的风景,更何况自己爱护环境、爱护动物,对一切处于池鱼笼鸟困境的生灵都心生怜悯。

“那既然你说没什么好去的,那你今天干什么了?”陈恬放弃自己的话题,转而问方晋鹏。

“找不到你我就打游戏咯,看美剧,《吸血鬼日记》很好看的,你要看吗?”

陈恬一听,心想:你这才无趣吧!只好摆摆手说:“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洗漱了,一会热水停了。”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

陈恬转身正要走,突然又被方晋鹏叫住:“对了,过几天我们班级活动,我也给你报了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啊!”

“你们班活动我去做什么?”

“我问过了,可以带家属,钱我都交了。”

听到“家属”二字,陈恬笑容僵住了,虽然答应了谈恋爱,但不至于就成“家属”了吧?但人家就这么一说,总不能在措辞上揪着不放,虽然心里不想去,但既然答应了谈恋爱,总得对对方负责,于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回到宿舍后,陈恬看到了那盒环保社纪念品苔藓,拿回来的时候毛茸茸的,现在竟然有些半干枯了,陈恬赶紧给它喷了喷水,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它,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呵护它。

到了班级活动当天,陈恬跟随方晋鹏班级的大部队,来到一处旅游度假区,这个度假区坐落在一处水库,尽管是冬天,水位依然很高,周围树木虽不如春夏绿意盎然,但红黄颜色斑驳犹如水彩,几对新人衣着单薄在此拍婚纱照。环湖道路上随处可见骑双人或四人观光车的游客,湖边有自在散步的,也有安静垂钓的,湖上有悠闲泛舟的,也有驾游艇驰骋的;还有很多其它娱乐项目,诸如滑草、射击、碰碰车等,周末有课也还算络绎不绝。

陈恬来到这并不自在,一路都得接受别人八卦的“审判”。“哟,方晋鹏,你女朋友啊。”“方晋鹏,带‘家属’来的。”“鹏哥,你怎么把姑娘骗到手的?”这些声音不绝于耳,让陈恬有些反感,只能笑着,不予理会。她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一直劝自己要克服心理障碍,也许是自己需要适应,在各种状况中不断打磨,有一天才能有足够的智慧去应付这种局面。

陈恬跟着他们逛了一路,她几次感觉方晋鹏想搭她的肩或想牵她的手,但都被她故意躲掉了。后来几个人提议去划船,一条船四个人,她们两人和另外一男一女凑上了一条船,她们两人坐船尾,另外两人坐船头。

“怎么感觉你今天不怎么开心啊?”方晋鹏小声问。

“没……没有的事。”陈恬心虚地说。

方晋鹏盯着她看,又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周围看去,但是一看过来发现方晋鹏还在盯着她,好像在告诉她:你已被我看穿,不要再躲了。

前面两人感觉后排如此安静,于是女生回头看了一眼,方晋鹏问道:“你看啥?”

“没看啥,看你们到底在干嘛,你们船尾控制方向,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不划就要搁浅啦。”前排女生说道。

他们这才看到船都快飘到岸边了。于是两人赶紧划了起来。

“你别乱回头,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多不好。”前排男生调侃道。

“好像是哦。”前排女生也附和着。

又来了,陈恬今天已经无数次面对这种玩笑,她真的对这种低级趣味的玩笑,感觉很厌烦了。

结果这还没结束,这个前排男生看这一路他们俩人都各走各的,颇有“相见如宾”的感觉,殊不知是陈恬刻意在保持距离,以为他们都还不好意思跨出第一步,于是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来了一句:“要不你俩亲一下!”

听到这句话,陈恬都要炸了,心想:什么鬼,姐姐我手都还没和他牵过,亲个毛线亲。她极力压制上升的怒火,想着又不予理会,以不变应万变。但她意外的是,方晋鹏竟然靠着她坐了过来,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陈恬有些惊慌,但船又狭窄不知该如何逃避,只好说:“坐过去点,船要翻了。”

前排俩人也感觉出了不寻常,都默契地不再说话,也不再回头。但陈恬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人如坐针毡,尴尬程度完全不低于自己。

气氛变得更加怪异,方晋鹏静静的看着陈恬,并向她靠得更近。

陈恬哪里想到事情会成这样,难道方晋鹏真的要亲她吗?她理解中的初吻怎会如此尴尬?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她根本没想过要和方晋鹏产生肢体接触,哪怕是牵手!陈恬看着四面的水,飞速地转着脑筋想如何打破如此窘迫的情形,却感觉到方晋鹏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换了位置,四根手指正在她脸上来回抚摸,顿时一股厌恶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低下头躲着,却不料方晋鹏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眼看着真要亲到她了,她一转头又躲掉了。

方晋鹏又尝试了一下,感觉陈恬确实有些抵触,于是收回手放弃了,坐回到他原来的位置。经过刚才诡异的情节,陈恬心里更加排斥方晋鹏,连在一条船上待着都觉得十分反感,她又坚持待了几分钟,实在是已无心再享受划船的乐趣,于是说了句:“我不想划了,我想上岸去。”

“怎么了?”前排问。

“没怎么,我就是想试试去玩别的。”陈恬说谎了。

“这不好玩吗?”方晋鹏问。

“就让我上岸去吧,我想上去。”陈恬有些急躁。

“行,那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们就往回划。”前排男生说。

“大哥。”陈恬只想赶紧下船。

“什么?没听见。”前排男生还在调节气氛。

“大哥。”陈恬又叫了一声。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方晋鹏不解地说。

好在那个男生信守了承诺,带着大家把船划到了岸边,陈恬赶紧下了船,借故暂离平复心情。

陈恬漫无目的地逃离着,走到一处木凳上坐下,她想不通到底是方晋鹏的行为不合适,还是自己真的太别扭。这段时间他们俩人虽然看似在谈恋爱,但除了每天说几句早安、晚安外也没有多余话题。别的情侣都是出双入对,可他们这段时间,因上课时间地点都不同,没有一起上下课过,就算路上看见也就彼此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骑着车走了。偶尔相约一起去吃饭,就算并排走在路上,陈恬总是故意把手揣在衣服兜里、相隔甚远,不想让人家看出这两人是情侣,也不想给方晋鹏其它可趁之机。想到这里,她开始怀疑自己爱人的能力不够,又怀疑自己其实并不接受方晋鹏。

方晋鹏看陈恬如此反常,心里有些直打鼓:怎么她这么排斥我?是害羞?还是不喜欢我?这些不是很正常的吗?还是性格太慢热觉得我太冒进?他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亲密起来,结果看来不尽人意、适得其反。他独自思考了一会,眼看着大家已经开始动手烧烤,才开始去寻陈恬。

“你在这儿啊。”方晋鹏看陈恬自己一个人呆坐,走过去说:“走吧,快吃饭了,他们都在烧烤了。”

“我能不能不去,我想回去了。”陈恬说。

“你不开心吗?”方晋鹏问。

陈恬沉默了,她确实不开心,但是她又怕直接说出来扰了别人兴致。

“再玩一会儿嘛,我手艺很好的,你总要去尝一尝。”方晋鹏接着说:“你现在走了,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陈恬暗下决心,抬头看着方晋鹏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嘛。”方晋鹏有总不祥的预感,但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见陈恬还没起身,于是他拉着陈恬的胳膊说:“好啦,走嘛走嘛,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陈恬就被他拉回到大部队。

大家都热火朝天地聊天、烧烤,坐在方晋鹏身边,陈恬却食不知味,心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她觉得自己搞砸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清楚,这样随便答应一个恋爱,很不负责任,现在又想反悔,觉得有点对不住方晋鹏,但又没办法欺骗自己,强制自己喜欢他。方晋鹏知道她心里有事,只是递给她烧烤,不再刻意找话聊,直到整个活动结束,俩人都心不在焉,连站在一起拍大合照,中间都隔着一个无形的门板。

回程,方晋鹏也似乎放弃了,俩人一路无言,到宿舍楼下互道“再见”,便各自回了宿舍。

一进门,陈恬便捧着脸垂头丧气地坐着。

“怎么啦,小恬恬?”

陈恬抬头一看,是任然然在跟她说话:“是你啊然然,我都没看见你来了。”

“你一进来跟丢了魂似的,哪里还看得到我?”任然然凑过去八卦道:“我来找你玩,结果听说你今天约会去了?怎么,魂被方帅哥勾走了?”一旁的曹丽君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哎呀,我可笑不出来。”陈恬愁眉苦脸地说。

见陈恬如此神情苦恼,任然然、邹羽、曹丽君三人面面相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还是任然然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喜欢方晋鹏。”陈恬鼓起勇气直面自己说。

“你不喜欢他?”邹羽惊讶道:“那为什么每次说起他你都笑得这么开心?我们还以为你就是喜欢他。”

“我笑得开心?”陈恬疑惑了。

“对啊,每次说起他你都笑眯眯地。”曹丽君肯定地说。

“就是,每次去社团活动,看你跟他说话你都笑得跟朵花似的。”任然然补充道。

“我不是都这样吗?难道我跟你们说话不笑吗?不也是笑得很开心吗?”陈恬觉得笑就是喜欢别人的表现,就很可笑。

陈恬确实很爱笑,对谁说话都是由内而外地笑容满面,小时候在别人家蹭饭吃,人家都说她:这姑娘不怎么逗人厌,总是笑嘻嘻地。

“你真不喜欢他?”任然然看情形不对,问道。

“我很排斥跟他接触。”陈恬看他们一脸疑惑,补充说道:“我说的是肢体接触。”于是陈恬把今天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但她不好意思说方晋鹏想亲她,只说了方晋鹏摸了她的脸,让她感觉很厌恶。

“这样看来你是不喜欢他,”任然然说:“喜欢一个人他的口水你都觉得是香甜的,讨厌一个人连呼吸同一片空气你都会觉得恶心。”

“诶?你好像很有经验哦!”曹丽君八卦地笑着。

“唉,他第一次找你约会那天我看你笑得这么灿烂,还以为你喜欢他,还觉得自己推波助澜做了件好事,看来我不该抢你手机回复他。”邹羽反省道。

“那又不怪你,我自己脑子不清楚,你们不知道,他表白那天我在下面蹲了很久,我实在不知怎么拒绝就答应了,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陈恬自责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任然然问。

“我想分手,又怕伤害他。”陈恬有点不相信,自己居然在说“分手”。

“那硬绑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好过啊。”邹羽道。

“那我该怎么办?”陈恬问道。

“你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想必他也能感觉到。”任然然说。

“对啊,虽然劝人分手好像不太好,但你既然这么确定不喜欢他,后面也难以继续下去,还不如跟他说清楚。”邹羽说道。

“就是。”曹丽君表示赞成。

“勇敢一点,鲁迅不是说了吗,‘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不要总是考虑被人的感受,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任然然鼓励道。

“好。”陈恬下定决心跟方晋鹏来个“了断”。

与朋友们聊完天、吃过晚饭,陈恬稍作休整,鼓起勇气跟方晋鹏打电话,她就是这样,一旦决定就不能等。

“喂,你在哪?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很急吗?我现在和朋友在外面吃饭。”方晋鹏回答。

“对,很急!”陈恬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明天再说不行吗?”方晋鹏压低语气问。

“不行,我现在一定要说。”陈恬斩钉截铁道。

“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要不你给我发消息吧。”方晋鹏其实心里也猜出了十之**,但是他不想听到陈恬亲口说出来,所以让陈恬给他发消息。

“好吧。”

陈恬挂断了电话,竟无意瞥见那块苔藓已完全枯死。她深吸了一口气,通过□□把“咱们分手吧”几个字发了过去,她就是这样,一下子又说不出,一下子又太直接,不懂得如何在中间弯弯绕绕。又觉得方晋鹏好可怜,毕竟他是“被”分手的,希望方晋鹏能原谅自己,所以尽管方晋鹏迟迟没有回复,她几次想问问方晋鹏都忍住了,不然感觉自己还要“催”分手,多么残忍啊。一直等到晚上,方晋鹏依然没有回复,大家又开始抢信号后,手机老是连不上网络,陈恬只能无奈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暂时先强迫自己睡觉去了。

次日很早就醒来,陈恬拿过手机一看,方晋鹏什么都没有说,就发来两个字:好吧。就这样同意了?陈恬感觉不可思议,本来他预设了很多问题,比如对方要是问她为什么怎么回答?或者对方要是一味劝说挽留怎么应对?但竟然什么都没有。一段恋情维持了短短一个月就宣告结束,想想也觉有些许可笑,但她依然感觉终于挣脱了身上不自在的枷锁,身心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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