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桂在府中睡了这几日来最安心的一觉。
婢女见许惊桂起身,吩咐下人端上一碗白粥外加精致小菜,简单但不随意。
“江姑娘呢?”许惊桂一边喝着手中的白粥一边问道。
“小姐今日要到宫中上职,吩咐我们先伺候姑娘,她稍后回来。”
许惊桂听后,低头“哦”了一声,默默加快了喝粥的进度。
许惊桂吃完早餐,又洗漱完毕,知道自己出不去,便在婢女的带领下熟悉府中构造。
昨夜到的时候,已是深夜,并且十分匆忙,府中很多细节其实看得都不是十分清楚,今日一观,才算是真正大致了解这府中面貌。
两年前,江方好为父平反之后,皇帝感其孝顺之心,特将这前荆国公府赐予江方好。
是真的感动还是讽刺谁能说得准呢。
荆国公是累世功勋之家,几代人热血换来的头衔,耀眼非常。
但是这府邸却十分淳朴。府中屋檐窗宕横平竖直,线条干劲利落,雕花装饰一概全无,青石板路旁几颗瘦弱芭蕉斜倚靠墙,苔藓顺势攀上青砖白墙。抬头稍微往高处看去,就可见到一座三层小高楼,那是专为药王谷前前大师姐专门建造的藏书阁,只是常年上锁,任何人都不得进。温婉柔情里又带着干净利落。
江府占地并不大,甚至比不过许府,不到两刻,就逛完全府。
许惊桂心中稍有失落,可很快就传来江方好回府的消息,失落又被说不清道不明堵在喉咙的情绪替代,只得提着湿了一圈的裙摆向书房走去。
许惊桂走进书房,江方好此刻正在烧水,水恰巧沸腾,咕噜咕噜声煞是好听。
江方好抬头看了一眼,叫婢女拿了个暖炉放在许惊桂身旁。
现在渐渐步入中秋,暑气虽还未消完,但许惊桂如今的身子不带毒,可一阵风吹过还是会吃上一些苦头。
许惊桂一手横放在桌上,一手撑着脑袋,呆呆看着江方好的动作。
江方好打开身侧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罐子,罐子里全是一些小布包,里面似乎还包了点东西。
她取出一个布包放在茶盏中,将热水倒了进去,随后递给许惊桂。
弄这么大一圈,原来是茶包啊。
许惊桂想到这里偏头笑了一下。
“江姑娘这是何意?”
“姑娘体寒,喝不得茶。这布包里是我亲自所配,有助于调理身子药方,平常经常以此泡水,换季之时可缓解很多不适。而且只需热水一冲即可,很是方便。”
“江姑娘想出这,真是有心了。”
江方好点点头,随后又拿出一个茶包给自己泡了一杯。
许惊桂端起喝了一口,古怪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将它咽下。
江方好无视掉许惊桂投来的幽怨眼神。
许惊桂用力深呼吸几口气,口中的味道淡化掉一些,开口说起了此次来的正事。
“江姑娘,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许惊桂直视江方好眼睛,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接着说道。
“昨日在百草坊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江方好又喝了一口。
“药王谷以往都是派弟子外出,可是天下受苦民众如此多,医者如此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以我想创建一个新的药王谷,让杏林不止存在世族之间,而是惠及大众。平明百姓的苦难也是苦难。”
平静的水面,因为微微的颤抖出现几圈波纹。
“我怎么相信许姑娘能做到,而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拿去便是。”
许惊桂知道方好必不可能因为她的一番话就答应她的设想,就像当年她劝说不了庆王一样。而到达到目的,必要付出代价。
“可你有什么是值得我惦记的呢。”
“我也很好奇,我有什么是值得姑娘惦记的,甚至不惜在我身边插了这么好用的一颗暗桩。”
此话一出,许惊桂身旁的婢女立刻俯首跪下。
江方好转了转手中茶杯,将婢女换了下去。
她并不惊讶许惊桂能看出这是她的人,一开始就没想过藏。若是原来的那位,想是就算知道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吧。
许惊桂隐藏在深处,自己都不知道的**,在江方好看似平静的目光下闪耀夺目。
招式仍旧拙劣,可对付江方好够了。
江方好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万一我是图你呢,许姑娘。”
许惊桂嘴巴开开合合几下。
“图我什么,身子?”
许惊桂在心中暗暗扇了自己一嘴。
“江姑娘,你是喜欢怀王的吧?”
许惊桂双手合拢上下磨搓,语气中略带一丝害怕和一丝期望。
江方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许姑娘,比起我的感情问题,还是多关心一下关于那个药王谷。”
这一番话让许惊桂不知所措。但是方好的话确实在理,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于是许惊桂提出了一些她结合现代思想所知道的见解。
“我们可以先进行小范围的试点。经过评选从百草坊中挑选已经有多年行医经验但年纪较轻的人进行紧急教学。随后再经由他们传授给其下的学徒们。我们还可再招收一些有天赋和兴趣的学徒进行药王谷那样的指导。这样应该就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将医疗以较快的速度普惠下层。”
江方好一手撑脸,盯着许惊桂身前的茶水。
“我们还可以设立学贷,但是这目前实现并不现实。一是没有资金来源,二是这需要朝廷的支持。可是这两样在未来怀王登基之后,多去求求情应该没有问题。”
许惊桂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江方好却在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
“许姑娘如何能确定怀王就一定是未来那个登上皇位之人?”
许惊桂歪头说道,“还有何人比怀王更适合那位置吗。”
“你对皇后很在意吗?”江方好锐利地询问。
你的位置我当然在意。许惊桂在心中默默吐槽,随后叹出一口气,说道,
“江姑娘不觉得你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吗?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我看不清,呆在那里,我会枯萎。而且,我连建立这么简答的药王谷都需要姑娘的帮助,更何况还有其他。”
三年过去,许惊桂稍有长进,能看出婢女的监视,但也仅限于此,多的勾心斗角她不会。江方好也不需要她会。
“那你会什么?为何总是会提出这些天马行空的想象?”
江方好今日终于把想问的话说出。
许惊桂低头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活在当下,引来光明。我们总是对未来抱有期待。我们期待明日生活更好,当下的苦难并不足以打倒我们,我们坚信期待未来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这么说江姑娘能理解吗?我们将其称为理想主义。”
“我们?”不知何为理想主义的江方好语气虽轻,可却给人揉拧千番的感觉,许惊桂后颈寒毛树立。
感觉到了不知名的危险,许惊桂站起身,“今日就到这里吧,我有点累,就先回去。再见,江姑娘。”
许惊桂出门之前转身又开口,“那个婢女,我用着习惯了,以后还是她留在我身边吧。”
许惊桂在发金手指的三年里,见过不少因为未完成任务而被处死的奴仆暗卫,既然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吧。
听到江方好带着鼻音的嗯,许惊桂拍着胸脯离开了,独留江方好一人。
江府毕竟低调,呆了两天新鲜感就过去了。
自从书房的交谈之后,二人见面,许惊桂总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危险,下意识地躲避江方好,外加方好每日都需进宫,二人几乎再没交集。
许惊桂有意躲着,可也是真的忙碌。
她不在身边的三年,江方好从未放弃对青霉素的寻找,以及提升对大蒜素提取工艺的升级。目前已经取得显著的效果。
有了这个基础在前,许惊桂决定将自己所知道所了解的写成纸条,交给江方好,也许能派人编成书,将外科发展的进度提前一两百年也说不定。
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许惊桂感到些许的头重脚轻,这具身体比上一具还要差一点,不得不暂时停下这进程。
许惊桂想起当初来之时江方好提到的另外一个地点——翠鸾坊。
翠鸾坊一听便知是那寻欢作乐之地。一到晚上灯红酒绿,鸳鸯锦被翻红浪,来往多是纵情声色之人。可白天却又是另外一番,丝竹绕耳,长袖飞舞,进退有度,来往有礼,许多家风严厉的世家公子小姐也可偶尔到此把酒言欢。
如此有趣之地,许惊桂必不可缺席,叫上婢女就上了马车。
婢女俯首,身子微微颤抖,可也不敢违抗,在走之前吩咐仆役将此事告知江方好。
到达翠鸾坊,台上莺莺燕燕唱词如杜鹃啼血,一字一句极尽悲凉。台下不少女子拿出手帕拭泪。
许惊桂进去就要了一个包房。现在的她要配合江方好,所以非必要,尽量低调。
转身上楼的时候,戏正值**,许惊桂听着身后传来的高昂凄惨唱词停下的脚步。
“只见这纸上写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师姐啊,啊,啊,你我是一支蜡烛两柱芯,一根藤上并蒂莲,如今你去了,独留我在这世间有何意义啊。”
抬起的腿微微颤抖,不安的心激烈跳动,脸却一直故作镇定。
靠着极强的意志力,许惊桂走到了包房中。
小二抬来茶水点心,嘴皮上下动着。许惊桂脑子里还重复这那几句话,没有理会。婢女开口说了几句,小二就下去了。
不一会,几个香风缭绕的女子拿着笛子琵琶走了进来。
听到关门的声音,许惊桂这才反应过来,不安也消除了不少,摸着额头对几位美女问道,
“方才在楼下我听到戏台上唱词中夹杂着一首诗,你们和我说说那诗的来源。”
一位身穿桃色衣裳女子站出来,不卑不亢地说:“是的。这首诗是药王谷的大师姐留给师妹江方好的诗。”
“这我知道。可为什么后面跟着的几句这么奇怪,蜡烛灯芯并蒂莲,说得好像二人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女子捂嘴笑了笑,“因为这戏文里那二人本就互相有意啊。”
此话一出,许惊桂将自己和江方好带入,打了两下抖。
“可江姑娘不是喜欢怀王?”
女子说,“这戏文只是引用了这诗句,并非是写江大人的。”
许惊桂被“江大人”砸的愣了两下,又开口,“什么意思?”
“这戏文写的是一对师姐妹相互暗恋,却一直不敢与对方言明心意,后来遇到两兄弟,都误以为对方有了心上人,而互相吃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在阴阳两隔之际才互诉衷肠的故事。
江姑娘与她师姐并未互生爱慕之心,怎能说写的就是她两呢。”
许惊桂对这一番强词夺理有一大堆话,可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你们为什么不写那师妹和弟弟!”
女子听此双手合十,轻轻一拍,“有的,不仅有师妹和弟弟,师姐和哥哥,还有哥哥和弟弟,这些都有的。”
好一个整锅大杂烩,搅搅直接能喝了。
“这么编排他们,不会被报复吗?”
女子头微向下斜嘴笑,“我写谁了,我谁都没写。这就万千话本子中普通的几对痴情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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