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柳的脑子……站起来跑了！你也要死了！”
眼前似是被一层纱覆盖，朦胧中巨大的飞船降落，扬起一阵沙尘。
“——芜时姐！”
少女的声音破开屏障，撞进脑子里。芜时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稚嫩的脸，她头上的羊角多了几道血痕。
“出什么事了？”芜时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伸出手擦拭对方的脸颊，血渍和着眼泪，黏腻腻的。
羊角妹妹努力压抑抽泣的冲动，“他们把淮柳抓走了！怎么办？淮柳可不能死啊！”
芜时眨眨眼，撑起身子，身上两根毛翘了起来。她跨出睡眠舱，一个顺手牵羊，拉上身后的“羊”快步离开房间。
此时已然是下午，艳阳吊在西南方的空中。
外面的路面全是泥沙，就是放轻了脚步走过，也会掀起一阵沙尘。路边的草却长成了几乎几人高，锯齿状的边缘垂下，要将人的皮肤剌开。
路面够宽，不用躲便能轻松穿过巨大的草丛。视野近乎被大草全部遮盖，抬起头，勉强看清远处几栋被爬山虎侵蚀的大楼直插云层，表面斑驳地覆盖着一层绿色粘液。
周围环境也是一片绿色，但它们显得很突兀，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两人来到一处隐蔽的人类遗址。明明是破损的房屋，但和那些大楼一样，外面覆盖着绿色粘液，大门也是密不透风。
芜时上前触碰，明明是粘液的样子，却是冰冷的，坚硬的。
她们围着这一栋矮屋绕了一圈，没有找到别的入口。
“咔咔”轻响在几乎没有活物声音的环境中尤为明显，芜时活动活动手腕，一拳砸在门上。
“砰！”门上留下深深的拳头状凹陷。连续三拳上去，大门出现了一个破洞，而芜时的手完好无损。
芜时将脸塞进洞里，眼睛快速扫视屋内场景。房间正中央的金属台子上仰躺着的正是被抓走的淮柳，台子不锈钢的光泽衬得他铺开的深色长发更加顺滑。
像是……停尸台。
芜时脑子里闪过一溜疑惑。她退后几步之前又扫了两眼台上的人，是完整的。
继而一脚踹在门上，大门壮烈牺牲。
台上的人眼神涣散，伸手在他眼睛上方挥了挥。
没动静。
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羊角戳到后背。
“芜时姐，他这是怎么了？”秦佯冲过来又猛地抬头，差点儿没刹住车。
“没事，只是能量消耗过多，晕过去了。”芜时改为十指交握，将自己的能量渡给淮柳。
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星星点点在两人交握处流动，缓慢向上延伸，手臂，肩膀，脖子……
对方手指的轻轻颤抖让芜时垂眸。
淮柳的瞳孔逐渐聚焦，看见芜时的一瞬间，眼眶就溢满泪水。他眨眨眼仰望芜时，满眼的委屈想要诉说，却只是佯装轻松，轻声安慰：“我没事儿。”
等他体内能量不再紊乱，芜时才放下心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视线凝聚在旁边的操控台上。
金属台子正对着的是一片虚拟显示屏，显示屏上一个红点闪烁，周边围绕着意义不明的线条，旁边是……淮柳的个人信息。
芜时的心向地心坠了几分。
一阵锁链的声音唤回芜时，她抽回手转头才惊觉另外两人倒在地上。
而淮柳的脚上出现了一对镣铐，银色的金属锁链连接到操控台角落。
“别碰！有电！”秦佯背靠着“停尸台”出声阻止芜时想要上前的动作。
抬起右手，芜时没有说话。
她右手纤细的食指向下弯曲收回去，赫然出现一个12.7毫米口径的圆形口子。
“强行毁坏锁链，他会死，你也会死！”
一阵狞笑声从门口传来，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踱步进入房内，阴险的眼神注视着芜时转过来的枪口。他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细小的眼睛中甚至有贪婪。
“你是谁？”芜时上前两步，挡在还瘫在地上的两人前面。
中年男人摊开双手：“我是来谈合作的，我不会伤害你们。”
想到刚才显示屏上的东西，芜时从容放下手，示意对方详细说说。
“我是浮舟人狄派的首领，你们可以叫我狄首领。我的目的很简单：杀光这个星球的土著。你应该知道，那些土著兽人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而你，芜时，我们需要你！”狄首领声音带笑，很坦然。
芜时顺势提出疑问：“你要我杀掉你口中的土著，除了沾我一手血，我还有什么好处？”
对方漫步到显示屏前，手指轻抚了一下，虚空中的字迹像是死寂的湖水突然被搅动，随着手指的穿过而颤抖。
“作为一个仿生人，以前给你提供能量的人早就消失了，你待机了这么久，能量也快见底了吧。”
“跟我们合作，只要把那些兽人杀光，你也看到了，我们浮舟人的科技足够强大，你们的能量我们包了！而那些兽人……呵。”
狄首领见她陷入沉默，继续加码：“你一个仿生人，在那些兽人部落里不太合群吧？跟我们合作，你在我们这里的待遇会很高。”
“兽人对你而言什么用都没有，你只有跟了我们，才能活下去，不然等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能帮你的只有我们了，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当然，如果你觉得你跟他们生活了这么久，不忍心亲手杀他们，你也可以做为幕后，给我们提供信息，由我们来动手就好。”
“呵，真善解人意啊……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芜时低头作懒散状，用袖子擦擦炮口，“不好意思啊，你找错人了，我办不到。你想杀的兽人这么多，我可杀不完，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来你们是向着那边的了。”狄首领脸色阴沉下来，嘴边的肌肉抖了抖。
芜时没问“那边”是哪边。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受的欺负不少吧，身上的伤也不少吧。”狄首领又笑起来，“你们想好了，不跟我们合作，接下来我们可不会心慈手软。”
话音刚落，淮柳压抑地喊了一声，再次扑倒在地上，他脚上的锁链有电花闪过。
芜时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你真该死啊。”
而对面的男人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看得她拳头痒痒。
身后的衣摆被一股力道扯了扯，她转头一瞧，是淮柳。淮柳拉住芜时的手，无声摇头。
她深呼吸一下，拍了拍淮柳的手，声音小得几乎是只做了口型：“知道了。”
她刚想开口，狄首领突然偏过头，似乎是在听什么人讲话。只一瞬，狄首领深深地凝望一眼被挡住半边脸的淮柳，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再会了，小鳄鱼~”
芜时给对方让开道路，却始终挡在俩小孩儿跟前，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几人回到基地，芜时扶着淮柳躺进睡眠舱。
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的秦佯愤愤：“那个啰啰嗦嗦的糟老头子也太嚣张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芜时沉思一会：“刚刚听那个人说的，他们浮舟人应该有几个派别，而跟我们一样想和谈的是另一个派别，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说‘我们是向着那边的’了。”
“这个我知道！”秦佯立马举起手，眼睛发了光似的，“我偷听过他们吵架。”
“他们至少有两个派别，一个是‘狄派’另一个是‘沃派’，而他们的总部应该就是那栋大楼。”秦佯指向窗外那几幢大楼中最高的一栋。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柔和的夕阳大手般笼罩那一栋楼高层的一大面防窥玻璃窗上，一片金黄。芜时只能眯着眼睛眺望过去，却是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
汗毛猛然直立，芜时的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似是有人在阴暗的角落盯着自己。
“唰”的一声，秦佯用羊角勾着窗帘把窗帘拉上，隔绝了刺眼的阳光：“嘶……每次看着那栋楼，总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芜时拉着秦佯坐下来，拧开一瓶新的消毒水：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的‘沃派’到底是什么立场。如果可以合作那自然最好不过，毕竟我们现在是‘狄派’的敌人了。”
“刚刚你为什么阻止我动手？”芜时掰过秦佯的脸，仔细查看伤口。
躺在舱内的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转移。
芜时头也没抬：“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要不是你拦着，那个男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这也太莽了。”淮柳无奈，“阻止你动手是因为，狄首领是狄派的首领。”
这句话听着像废话文学，重音却落在“首领”上，芜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点点头。
见秦佯还是一脸懵，淮柳解释：“他是个首领，要是杀了他，他手底下那些人肯定会杀过来，我们倒还好，要是伤及无辜就坏了。”
“况且，他到底是浮舟人的人，到时候杀过来的可能是他们整个族群……”
他喝口水，继续解释：“我之前发现浮舟人在调查你，担心他们想对你做什么。刚巧他们找到了秦佯，我就让秦佯和我一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探一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你们探到了什么？”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仿生人的存在，一直在寻找还活着的仿生人，要么就是拉拢合作，要么直接杀死对方。至于合作内容，刚才狄首领说了，就是杀光所有土著，称霸蓝星。”淮柳停顿了一下，“还有……研究灵异事件。”
皱起眉，芜时终于抬头看他：“灵异事件？”
淮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被欺负的事，你是只字不提啊！”芜时审视了一眼对方。
已经在舱内坐起来的某只小鳄鱼弱弱道：“不是什么大事儿……”
“下次再被欺负，记得揍回去，听到没？”芜时拍拍秦佯的头，又看了一眼淮柳，“我们等会儿就去探一探他们浮舟人的总部。”
“等会儿我和淮柳去就行，秦佯你留在这儿好好休息。”
后者立马发出抗议：“啊？为什么啊？我也想去——哇！”
芜时手上用了点力，然后继续给秦佯上药：“你身上的伤口比淮柳的都多，还想到处跑。”
秦佯撅起嘴道：“好叭……”
随即又愤懑不已：“我只是一个凡人，哪儿比得上你跟淮柳啊。”
“好啦，等你好了再带你出去闯。”芜时扯下一段绷带，给秦佯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后视线落在淮柳身上，欲言又止，“等会儿的行动，淮柳你行吗？”
对方语气肯定：“当然了！你今天怎么犹犹豫豫的？不像你啊。”
芜时叹了口气：“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且你今天也受伤了，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我的能量够了，现在能跑能跳，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淮柳说着，就要起身。
急忙按住他，芜时压不住嘴角调侃：“你平时不都挺胆小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淮柳认真脸：“因为关于你。”
怔了一下，视线挪到别处，芜时揉乱了将脸埋在抱枕里只剩一双眼睛看戏的秦佯的头发，“天黑了，出发吧。”
…………
一轮弯月挂在东边，浮舟人总部外。
芜时和淮柳蹲在草丛里，忍住将扎人的草叶子折断的冲动。等巡逻人员走过，两人从通风管道爬进去，落地后两人对视一眼，分头行动。
芜时躲开巡逻的浮舟人，步入一间类似于会议室的屋子。绕过杂乱的椅子，她直奔讲台。
一目十行地略过屏幕上的文字，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人类死于天灾，其制造的仿生人大多数同样报废于那场灾难。】
【仿生人能量泄露：兽人崛起。】
【蓝星绞杀计划。】
【鬼域杀人事件：仅一人生还，副作用成为……】
芜时心脏一跳，猛地回头。
见到淮柳关门的背影，她才松一口气。但是对方慌不择路且整个人佝偻成一团压低脚步声的样子又让她紧绷神经。
“快进柜！”淮柳拉着她往房间侧面的一排柜子跑，刚把门掩上，外面的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你也真是的，拉个屎都能把文件当纸，不过还好源文件还在。”
“这不是刚好没纸了嘛，就临时顶个当……”
外面人的交谈声模模糊糊传进柜子里，芜时咽了一口唾沫。
还好那两个人很快就走了。
芜时这才注意到，对面这个人的手正圈着她的腰，两具身体紧贴着，因为紧张而升起的体温让两个人后背都溢出汗水。
“对不起，因为柜子太窄了，我才靠近了点……”淮柳解释说。
“没事。我们现在好像恐怖游戏里的主角。”芜时笑笑，缓解尴尬。
从柜子里出来，淮柳勾起唇角应了声，在显示屏前停下来。
芜时顺势问：“你知道这上面写的【鬼域杀人事件】是什么意思吗？”
对方的声音极轻：“知道一点。”
“听说是有一些人突然进入了类似幻境的另一个空间，大部分人再被发现的时候死状凄惨，谁都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只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但他也因为副作用，现在只剩一口气了。”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见淮柳再开口。
“你不是淮柳。”
起来追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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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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