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是在对谁说的,却是不言而喻。
周幼青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大概是顾忌着有旁人在,那个中年男人不敢再跟上来。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周幼青心中一动。
这栋楼的所有住户她都认识,即使关系不亲近的,至少也会脸熟。
但是这个男生她却从来没见过。
等到看见他在自己对面的那扇门停了下来时,周幼青终于确定,他果然是对门那对夫妻的儿子。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地从自己裤兜里掏出钥匙,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周幼青嘴皮子动了动,飞快地小声说:“谢谢。”
男生头也不回,钥匙在锁孔中转动了一下,随口说:“不用。”
周幼青想了想,还是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门被打开了,他的手往里推开了些,嗓音有些低沉:“李峋。”
“哦,我叫周幼青。”
回到家后,周幼青看见周玉兰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明明现在还不是穿毛衣的季节。
“我回来了。”
听到她开口,周玉兰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手上的动作,扯了扯过长的毛线。
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这张长相完全可以出现在电视上,但是她却龟缩在这个不足七十平的狭小房间,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衣服。
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她之后就鲜少开口说话,看上去总是安安静静,所以很少有人会相信,周幼青身上的上大多数伤都是她造成的。
“是给弟弟织的吗?”
周幼青和她弟弟相差一岁,所以经常会一起玩,自她有印象起,她妈妈脸上的笑只会对着她弟弟。
虽然她的年龄比她弟弟大,但是小时候也只能拣她弟弟不喜欢的衣服穿,因此她的衣服常年都不合身,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认为衣服就是要穿小一个尺码。
周幼青把滚在地上的毛线团捡了起来,伸手想要递给她。
周玉兰却没有接过,眼睛盯着她的脸,语气平静:“你没资格提你弟弟。”
周幼青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周玉兰看着她,眼神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倒像是看着什么仇人,十分冰冷,“是你害死你弟弟的。”
这种话从小到大周幼青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她只能机械式地解释:“弟弟是自己爬窗户摔死的。”
这句话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话音刚落,便只听“啪”的一声响起,脸颊处阵阵刺痛传来,火辣辣的,烧得厉害。
周幼青捂住脸,脸上倒没有伤心之类的神情。
像是还不觉得解气,周玉兰死命地揪着她的头发拉扯,周幼青也不挣扎,就那样任由她抽打。
周幼青把自己妈妈对自己厌恶归咎于她的亲父。
周玉兰的第一任婚姻十分失败,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她暗恋对方多年,奈何男方已有女友准备订婚,但她抓住了对方家里的把柄,威胁他和女友分手和自己结婚。
虽然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但这段无爱的婚姻只维持了几年就以婚外出轨收场。
当时周玉兰抱着年幼的她站在天台上,准备以死相逼,下面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群众,而她的亲生父亲就在人群中冷冷地望着她们,仿佛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然而不管她如何折腾,最后还是改变不了离婚的结局。
好在后来周玉兰再嫁,生了一个儿子,重新组建了美满的家庭,似乎走出了阴影,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周玉兰把对前夫的恨转移到了两个人唯一的女儿周幼青身上。
第二天出门上学的时候,对门的门角堆放了几个黑色垃圾袋,周幼青眨也不眨地盯着,看出了神。
心里隐隐有道声音在诱惑着她:“打开吧,打开看看吧。”
被蛊惑似的,刚迈开一步,就听到对门屋里传来一阵不急不缓脚步声,顿时将她吓得落荒而逃。
这之后几天她出门上学,对门依旧会在门口放着垃圾袋,但是她再也没有了去查看的心思。
周三,周纾禾到了学校时,天空起了蒙蒙细雨。
她还没走进教室,远远地就看见有三三两两的女生经过自己班教室时,装作不经意地往里面张望。
见状,周纾禾脚上步伐不停,心里却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教室附近有这么多人。
进了教室,教室里乍一看和平常一样,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趴了一个人。
只见一个高个男生整个上半身都似没骨头一样趴在桌上,只看得见漆黑的发顶,因为身高过高的缘故,两只长腿有些委屈地挤进桌下,只能往前伸,一只手搁在桌上枕着脑袋。
“那是谁?”周幼青看不清脸,小声地问唐小楠。
唐小楠是她唯一且最好的朋友,和周幼青不同,她阳光开朗,但是不知为何,在班上和周纾禾一样存在感很低,两个人都是属于不起眼的类型。
没等唐小楠回答,班上另一个女生先回答
“转学生,好像叫李峋……?”
周幼青愣住了,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这个小县城里也没有第二个李峋了,应该就是她对门邻居的儿子。
他还没来学校之前,班主任就一直在提起他,毕竟大城市重点高中的前几名转到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也算是一桩新鲜事。
她心里有些闷闷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回到座位后,李峋一直在怕趴着睡觉,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也很少管他。
直到中午李峋终于睡醒,只见他撑起脑袋,按了按太阳穴,人似乎还没怎么睡清醒,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冷倦。
他从抽屉里摸索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
周幼青也没有转过头,自顾自地皱眉思索着眼前的数学题。
李峋随意捏了捏瓶身,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身边坐了个人,顿了顿,微微侧头瞧了过来。
周幼青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
好在李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语文课代表吴桐拿出了妈妈给她准备的便当,大方地拿出可乐鸡翅招呼周围同学也尝一尝。
班上的人吃惯了食堂的饭,乍一吃这个,只觉人间美味,不知谁想起了,顺嘴提了了一句。
“幼青,你不是说你妈做饭很好吃吗?改天也让你妈做来尝尝呗。”
周幼青愣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啊。”
周玉兰的厨艺确实很好很好,以前身体好时还会做糖饼,但是弟弟贪吃,每次都会把糖饼全部吃完,一个都不愿意让出。
但是现在的宋妈别说下厨了,甚至连出去工作都办不到,她只能整日都窝在房里,没日没夜地织她那永远织不完的毛衣。
“你妈对你好好呀。”有人羡慕说:“我妈从不会给我做饭。”
旁边的人似乎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扯动,像是笑了笑。
本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被他这么一笑,周幼青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又难堪,面皮略微有些发烫。
单元楼的隔音效果很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家里的打骂声。
大概是比较倒霉,放学回家后,周幼青又被打了一顿。
这次打她的人是宋立国,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在外面喝醉酒了。
应该是酒桌上的一些狐朋狗友谈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回家后便一直骂骂咧咧,说她们娘俩是精神病拖油瓶,要不是因为她们俩个,他早就跟着朋友们出去创业成百万富豪了。
他看见周幼青,一个心气不顺,随手用旁边的杯子砸了过去,好巧不巧刚好砸在了周幼青的额头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这才觉得手上一片湿热。
“滚别的地方去,别在我眼前晃悠。”宋立国像是还不解气,又摔了一个瓶子过去。
周幼青随手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血,然后提起她今早放在玄关处的垃圾袋,决定出门丢垃圾,看样子一时半会只能等人消气了才回家。
结果刚一开门,对面的门也开了,李峋穿着黑色外套和长裤,一只手关上门,另一只手正把钥匙往兜里揣。
两个人的目光难以避免地在半空中接触,他的视线在周幼青的额头上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些,迈开长腿下了楼。
周幼青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走出楼就感觉到有些冷,这座南方小县城昼夜温差极大,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搂紧了自己的胳膊。
走到居民楼的垃圾回收站时,周幼青一把丢掉了垃圾袋,垃圾袋的口没系紧,散落出不少的果皮和包装袋,格外突兀的是其中还夹带着一件崭新的毛衣。
想了想,她又返回来踩了几脚。
丢完垃圾后,周幼青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这座等待拆迁的老小区周围的路灯十分昏暗,马路上的来往的人不多,偶尔会经过一两辆汽车,还有些上完夜班回家的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她走进去用仅有的几元钱买了一个面包,因为惹了宋立国生气,吃晚饭的时候被关在了杂物间。
结账的柜台前站了道身影,他的个子很高,站在兼职的收银员前,几乎高了他一个脑袋。
周幼青看清了他买的东西,是一盒蓝色包装的烟。
李峋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轻扫过周幼青额头上的伤口。
“老板,结账。”周幼青把自己的面包放在柜台上,然后把零钱推了过去。
“马上。”收银员正忙着低头找零,李峋双手插着裤兜,在原地等着。
收银员抬头递钱的间隙,看见周幼青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虽说当事人一脸无所谓,但看她一个小姑娘,还是不忍,多嘴关切了一句。
“小妹妹,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
“你头上的伤口还是要处理一下。”
周幼青不以为意的摸了摸,发现血迹已经干涸了,只是看上去比较吓人,但是只是皮外伤,她也没有什么头晕眼花的感觉。
走出便利店,李峋掏出一根烟,耷拉着眼皮,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面庞在烟雾中看不真切。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身后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了,屋檐白晃晃的灯光下,眼前的水泥台阶上倒映一个被拉长的影子。
周幼青正低头专心地拆着刚买的面包包装袋,其实她并不喜欢这种口味,只是她今天运气不好,喜欢的肉松面包恰好卖完了。
结果因为她拆得太过专心,没有留意到面前挡了个人,就这样直愣愣地给撞了他。
下一秒额头上的伤立马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额头。
“再摸血痂就要掉了。”
低沉冷淡的悦耳嗓音在头顶缓缓响起。
周幼青抬头看去,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一半光线,他掸了掸烟灰,垂着眼打量着自己,准确来说是她额头上的伤,看样子情况不太好,因为他微微皱了皱眉。
“刚才怎么不买个创口贴?”
周幼青一五一十说:“买了面包,没钱了。”
李峋挑眉,原来吃的比自己的伤更重要。
“不痛吗?”
像是觉得他问出了个很蠢的问题,周幼青瞪大眼睛看着他,点头说:“当然了。”
李峋说:“我还以为你不怕痛。”
“我很怕痛的。”她皱着小脸,小声反驳。
李峋想了想,最后捻灭手中的烟,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拐角处还没关门的药店上,简短丢下一句。
“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柏油马路上,路边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从背后看去,前面人的身姿挺拔高瘦,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劲瘦的薄肌,只穿了件宽松的黑色外套。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才在拐角处找到了一家没关门的药店,好在周幼青额头上的口不算深,并且鲜血已经干涸凝固,但是李峋还是买了创口贴和消毒用的双氧水。
期间周幼青一直都是愣愣地看着他交钱买药的身影,
“能够自己弄吗?”李峋把药递给了她。
周幼青接了过来,试了试,结果因为看不到,一直把药水涂偏,甚至险些涂进眼角。
李峋皱眉啧了一声,还是从她手里接过棉签,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
被他的视线注视着,周幼青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别乱动。”
冰冰凉凉的药水触到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和他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周幼青看不到自己额头上的情况,但还是努力地往上看,只看得见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
“我会留疤吗?”她嘴里小声嘟囔着。
李峋已经丢下了棉签,撕开创口贴,让她额头上贴,随口说:“我又不是医生。”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额头,留下温热的触感,这种感觉让周幼青有些陌生。
她像是没听到李峋的回答,又问了一遍:“会留疤吗?”
李峋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脸上,顿了顿,还是说:“不会。”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周幼青终于没有再问这个话题,但是她转而问起了其他的事。
“你妈妈在干什么工作?”
李峋看了她一眼:“平时在家里写点东西。”
“你爸爸呢?”
李峋微微皱眉,但还是回答了她:“在外面上班。”
周幼青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态度,继续帮敲侧击:“那你们是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的?“
李峋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眯了眯眼:“你好像对我家很感兴趣?”
周幼青眨了眨眼,没话说了。
本以为她开始消停了,结果她又开始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听说了吗?五楼的一个独居的男人出事了。”
周幼青问他:“你觉得那个人已经死了还是失踪?”
李峋看起来兴趣不大,敷衍了一句:“不知道。”
周幼青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他会知道些什么,可看他的反应又不像是假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周幼青的情绪,李峋又开了口:“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干什么?你认识他?”
周幼青摇头。
李峋挑了挑眉:“那是为什么?”
“你不懂的。”周幼青有些沮丧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慢吞吞道:“……你有没有希望一个人死?”
李峋转头看向她,没有作声。
周幼青却不看他,只是抬头看向天,她有,而且还有很多。
李峋手揣进兜里,影子被路灯拉得一会变长一会变短,周幼青走在他的身后,忍不住踩了一脚。
李峋也没管她,任由她玩着自己的影子。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看就是外国牌子,就是那辆宋立均心心念念的高档汽车,周幼青认出那是隔壁邻居的车。
“这是你爸爸的车吗?”她问李峋。
李峋目视前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们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
李峋转头看向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周幼青红了脸。
李峋懒洋洋地插着兜,等走到单元楼下,才伸手推开铁门。
“我也不知道。”他并不关心每次搬家的理由。
好半天周幼青才意识到他还是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不过答案让她有些失望,只能哦了一声。
“你们还会搬走吗?”
李峋想了一会:“应该吧。”
周幼青不说话了。
上了楼梯,三楼的两扇防盗门迎面相对,两人要在这里分别,李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对了,差点忘了。”他将口袋里的药递给了周幼青,淡淡叮嘱了一句:“记得按时擦药
周幼青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眨了眨眼,嗫嚅道:“谢谢。”
关门声响起后,周幼青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才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这篇文不会太长,放几章试读攒攒收藏,会开的,不过这篇文不适合正义感道德感太强的人看,因为女主并非善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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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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