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昀、陆正初、吴初雪三人是同班同学。
班里一共三十个学生,算上吴初雪,女生总共不超过五个。整个教学楼随处可见男生身影。吴初雪早有预料。
当初她就是想选个少有女生填报的专业。
尽管吴妈希望她选个师范学校,但是吴初雪不喜欢书呆子一般文绉绉的气息,执意选择了对女生而言相对冷门的工科专业,来到了边海大学。
她自认自己的物理成绩还算不错,不过她没料到这个专业涉及的多学科领域一开始让她有些吃力。吴初雪可不甘居于人后,经常去图书馆学习查阅资料,时不时也去实验室转转。
吴初雪对少昀真正的认识是从实验室开始的。
她发现每一次去实验室都会碰上林少昀,看他认真画设计图、做实验的样子,吴初雪当下决定要认识认识这个男生。
其实在新生入学第一堂课上,大家轮流做了自我介绍,不过吴初雪那时只觉得这个男生长得干净,有些眼缘。
但是一到下课,大家四分五散,要么去图书馆的,要么参加社团,要么出去聚会……各自忙碌,少有往来。虽说大家同学一场,也仅限于一起上课的缘分。
“同学你好,我叫吴初雪,我们是同班同学。”吴初雪走到少昀电脑桌前,重新介绍自己。
少昀抬头一看,这不是陆正初经常在宿舍念叨的那个女生。“喔,你好,我叫林少昀。”
“你经常来实验室吗?”
“有时间就过来。”
吴初雪绕过电脑桌,走到少昀身边。“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嗯……我也只是个新手,你可以问问宋师兄,他很厉害的。”少昀指了指学长的位置。
阿宋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挠挠头笑眯眯道:“有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吴初雪回以浅笑。“好的,谢谢学长。”
自从吴初雪知道少昀常常在实验室,她也时不时往实验室去。
初雪的到来让阿宋喜出望外。毕竟这个专业少有女生,能自动选择进实验室学习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进实验室,抬头低头都是机器设备。在外行人看来,做实验是一件极为枯燥无趣的事。
阿宋见过不少新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而他自己也是众多进进出出坚持到现在的。而如今实验室里多了女生的气息,阿宋才意识到原先的实验室是多么冷清!
在阿宋眼里,吴初雪是个身材高挑,活泼自信的女孩子。脸庞圆润,有浅浅雀斑,笑起来一双月牙眼甜入心扉。
吴初雪见陆正初林少昀两人交好,刻意接近陆正初,好打听少昀的消息。
只是,吴初雪这点小心思,陆正初早已明了。他不拆穿,是因为他也想借少昀好友之名靠近吴初雪。
“问你些事。”吴初雪一下课就跑到陆正初座位上。
“什么事?”陆正初嘴上说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肯定和少昀脱不了干系。
“少昀什么时候生日啊?”
“我不知道。”一切如陆正初意料的那样,只不过这少昀的生日他哪知道。 “但是呢……”
“但是什么?”
陆正初嘻笑。“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生日。”
“谁要知道你的生日。”吴初雪轻哼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不要问我了。”陆正初故意生气。
“你帮我去问问嘛。”吴初雪好声好气。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
“我怕被拒绝,尴尬嘛。之前二班一个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就被拒绝了。”正因如此,吴初雪才想先打通陆正初这层关系。
“想让我帮你问也行,只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嗯……”吴初雪想了一会儿。“请你吃饭怎么样?”
“成交!”陆正初爽快答应。
“好!”吴初雪的心情明显可见的开心。“请你吃食堂的饭。”
“哈?食堂的饭有什么好吃的?要是这样的话,我再考虑考虑。”
“好了好了,你决定,这总行了吧?”
“没问题!”
“这样的话,你再顺便问一下他的爱好之类。”
“诶,别得寸进尺啊。”
吴初雪笑道:“好人做到底嘛。”不过,少昀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每天要不在上课,要不就在实验室,要不然就和你一起打篮球,也没见过他主动跟其他女生搭话,这种感觉就像……”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禁欲?”
吴初雪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感觉!”
陆正初暗想,林少昀这家伙装得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却在课本上偷偷写某个女生的名字。同为男人,他才不信林少昀这表面伪装功夫。
“你知道什么秘密吗?”
“那当然了,我跟他都坦诚相见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陆正初坏笑。
“怎么说?”
“他这家伙压根就不喜欢女生啊。”陆正初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是吧?不可能。”见陆正初一改往常嘻笑,吴初雪似信非信。
“你不知道吗?”陆正初故意压低嗓音,凑到吴初雪耳边说:“班里男生都知道……”
“知道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都知道他喜欢男同学啊。”
“不会吧?是真的?难怪我上次邀请他去看音乐会……”
陆正初打断吴初雪说话。“你俩什么时候去了?”他没听少昀提过。
“没去啊。”吴初雪神情沮丧。“他说要忙实验,没空,让我找你一起去。”
“那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哎呀,这都过去了,现在问题是少昀真不喜欢女生啊?”吴初雪再一次求证。
看着吴初雪当真的模样,陆正初忍不住大笑。
“陆!正!初!你敢耍我!”反应过来的吴初雪一拳重重捶打在陆正初的手臂上。
喔!喔!陆正初的笑声立马变成鸡叫。
“疼!”
“你活该。”
“像你这么暴力,谁敢喜欢你啊!”
“用不着你喜欢。”
陆正初摇头晃脑,故意模仿吴初雪的语气。“用不着你喜欢。”
吴初雪哭笑不得,她没见过这么欠扁的男生。
尽管陆正初表面说吴初雪太“暴力”,实际上,她的“暴力”也正好打中了陆正初的好感。只要一天不和吴初雪说话逗趣,陆正初感觉哪哪都别扭,这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一连好几天,沈欣夏月下班回去时都会看见宿舍大门停着一辆又一辆大巴车,从车上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拿着各自的行李有序排队,等待安排,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一般都是刚满十六岁的年青人,大多是初中辍学,一心要逃离一方小小课堂,早点去广阔的花花天地体会人生。
没过多久,沈欣宿舍里有两人离职,又来了两人填补空位。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一早,同一条流水线上的左右同伴可能不说一声就旷工跑了。
看到每天拖着来来去去的行李箱,沈欣不知道某一天她会不会成为其中一员。
一身轻松的离开让留下的人也动摇了决心。
在这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目睹过来来去去,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在习惯中,他们已经失去了认识新人,了解新人的耐心。
再者之前有新人,之后也会不断涌进新人,新来旧去,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只是浪费感情浪费时间罢了。
这张冷硬的木板上不知道躺过多少人,她们来了,又走了。去了哪里?还记得在这里结交下的情谊吗?
沈欣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来那一晚同宿舍人默不作声,除了刘慧。
当刘慧说她也要走的时候,这次换沈欣和夏月沉默了。她俩对刘慧很是不舍,但并不是为她离开这份工作而惋惜,而是不舍刘慧这个人。
刘慧是第一个主动和她俩打招呼的室友,平常在宿舍里也颇为关照,于是两人在心里十分感激她。
如果沈欣夏月也开始心存离开的念头,可能是在刘慧走后,两人第一次提到了离开。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沈欣没想到的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除非付诸实际,否则便是永远的纠缠。平常这个念头只是蠢蠢欲动,稍加安抚即可控制。可当看见身边人接二连三离开时,念头又开始放肆强烈。
见证不少的停停留留,不动摇是很难的,因为这样的工作本身就让人陷入怀疑里。
沈欣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事成定局,既来之则安之。以此试图说服一颗浮躁不安的心,打消妄念。因为现在还不能走,也不知道能去哪。她知道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完成。
自定下目标起,沈欣下班一回到宿舍就开始复习相关考试书籍。
工作睡觉吃饭三点循环。当有一天你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循环里像个机器一样活着,你开始质疑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质疑自己的存在,质疑自己的价值……当你的意识压过了下意识的决定,才有了片刻的清醒,那一刻才敢说自己是真正的存在。
每次进入车间前,须在更衣室统一换上浅蓝色防静电服,一想到马上要固定在一个特定的位置,一坐几乎就是一天,有个声音打从心底里呐喊抗拒,但双脚仍旧习惯性地穿过安检门进入车间。无可奈何,只得把心声让位于身体,把清醒让位于麻木,否则肚子就该咕噜乱叫了。
每日早出晚归,中间是乏味枯燥的活儿,于是乎下班后的时间便尤为宝贵,是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然而,一旦闲下来,你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动脑去思考,因为你已习惯了不用动脑的生活。上班时,单一机械的车间操作消磨了你的思考能力;下班后,你甘愿把脑子交给另一台机器——手机,来消遣难得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慢慢把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出于下意识行动的生物。
而只凭下意识行动的人已然丧失了精神,丧失了自身内在的丰满和提升。他们对生活没有了要求,勉强过活即足够。
正是这样不算太好不算太差的生活最能剥夺人的想法。既无优渥的物质彻底放手,享受生活,也无身处绝境奋起而上的决心,最后也只混个得过且过的日子。
从这头可以一眼望到那头的生活,路上安稳平坦得可怕,没有任何波澜生气,不见活过的痕迹。追求安稳的生活是人之常理,但安稳并不是死气沉沉。
“难得糊涂”仅对有智者而言,因为他们洞悉事理;对一般的糊涂人来说,“难得清醒”更为不易。因为清醒是瞬间的,而糊涂可能是一生。
但是在无能改变现状之时,片刻的清醒反倒会加剧痛苦。这何尝不是身体与精神上的对抗?工作又未尝不是身体与精神的冲突?
若细细想来,几乎所有的矛盾都可在这一对冲突中找到映射。
身体是生理上的追求,精神则是**的聚集地。生理追求受限于身体,为有限;而**可以徜徉在广阔的天地间,为无限。一有一无,矛盾萌生。
要如何解决这一矛盾,沈欣目前还没有找到方法。“为赋新词强说愁”。有些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等时机成熟,或许自然而然就能解开,只怕那时“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国庆之后,天气渐渐转凉转寒。参天银杏抖落一地金灿灿的黄金叶,枫叶尽染,一排赭红压过一排。之前寄放在舅舅家的厚衣服已经送了过来。
“小欣,工作有段时间了,这里还习惯吗?”舅舅问。
“还可以的。”沈欣确定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还不错。因为她绷紧两边嘴角,强行拉出一个微笑弧线。
舅舅回以浅笑。“嗯,好好干。有空来家里吃饭。”
“等有空了就回去。”沈欣明白“等有空了”约等于“没空”,不过是用肯定的语气来表达否定意义。
“等有空了”本身就包含了一种假设,一种不可能的但安慰人的假设。又是这可恶的假设!
其实这些厚衣服只有在人与外界发生联系,可以感知到外界变化时,才有发挥作用的空间。而一旦进了车间,穿上统一工作服,适宜的温度则无需厚衣服御寒。
在这车间流水线上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遵循另一套规则。它抹杀了时间的意义,抹杀了温度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抹杀了作为人而存在的思考。在这里不需要为人的意识,不需要任何思考力,这是格格不入的东西,也是管理者最害怕的东西。
到了周末休息日,沈欣婉拒了夏月的邀请,留在宿舍看看书背背单词。
去去留留,现在这间宿舍仅有三人:沈欣、秦夏月,还有一个不知其名的室友。沈欣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夏月也不知道。
不论是新人来还是旧友在,她一概不理睬。之前听刘慧提起过她,说是在这里工作了八年,因为是小学学历,卡了好几年,前些年才当上组长。刘慧还提醒过沈欣夏月,不要去招惹她。于是她的名字是个谜,连同她这个人也成了谜。
沈欣翻开单词本,边默念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时那位谜一样的室友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倒腾一阵大动静。
说来也奇怪,每当沈欣准备看书学习时,这位不知其名的室友就开始打游戏或者外放视频,弄出一阵噪音骚动。
最令人反感的是,这位室友霸占了宿舍所有的公共地方,各种快递纸箱电器鞋包堆得积灰了,导致整个房间看起来拥挤又脏乱,但她自己脚下的一小块地方却保持得干净。
那天,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夏月衣柜前。“麻烦把你的箱子挪一挪,我打不开衣柜了。”
室友的桌子紧挨着夏月的衣柜。“谁让你选这个衣柜了。我桌子在这里,这儿当然也算是我桌子的范围内。”
夏月怒气填胸,丝毫不退让。“可是你挡到我衣柜了。拿开!”
室友急了。“我在这工作快十年了!一直都是这么放的!从来没人说这不能放。”
“我管你几年。还有,麻烦你把那些东西也清一清。”夏月指着最大一处公共区域。“别人也需要放东西!”
见夏月不好欺负,室友嘴里嘟嘟囔囔,把夏月衣柜前的大箱小包挪出来。
自那次“交涉”后,室友依旧我行我素但至少夏月在的时候,她稍有收敛。
今早夏月前脚一离开,她又原形毕露。
改变不了外界环境,沈欣只能改变自己。她先戴上耳塞,再戴上头式耳机,所有杂音通通隔绝在耳外。
不论他人的世界如何纷乱精彩,只要保持自己的小世界平稳,那么一切声响异动便不复存在。
在重拾学习能力的过程中,沈欣发现学习的充实感正好填补了工作带来的空虚。眼见思考能力一点点恢复,沈欣满心快悦。
临近晚上的时候,沈欣一边把衣柜里的薄衣服收拾起来,一边把行李袋里的厚衣服拿出来。刚拿出一件加绒卫衣,一个包装漂亮的礼盒掉落在地上。
她想起这好像是秀秀在临别前送的礼物。当时因为行李太多,就把礼物塞进了其中一个行李袋里,后来忙着报道体检搬宿舍,一时没想起来。原来是塞进这个袋子里了!
沈欣拆开包装,打开礼盒,是一支钢笔!细看笔帽处刻的:你值得;笔末刻着:别后重逢。另外卡片上还写着:别后唯相思 愿你知。
“秀秀,你的别后相思,我感受到了。”沈欣边读边不自觉地笑了,她好奇秀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她心里有种无法明说的奇怪感觉,但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她把玩了一会儿新钢笔,心满意足把它放进笔筒里,继续忙着收拾衣服。
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沈欣迫不及待用新钢笔临摹字体。她拧开钢笔壳,拿出礼盒中配套的墨水。墨水瓶卡得牢固,一拿出来,承载的白色泡沫垫也一起带出。就在这时,沈欣发现了礼物中的……礼物!
一张银行卡!另附了一张小纸条:试试120323?
秀秀为什么要送一张银行卡?沈欣纳闷了。她尝试在这串数字上寻找线索。
120323是这张卡的密码?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吗?难道是指12年3月23日?这一天既不是秀秀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线索中断。
疑惑的迷雾更加浓烈,在心底弥漫开来。
沈欣细看卡片字迹,在她的印象中这不是秀秀的字体风格,反而更像……是少昀的风格!
这个想法一闪现,沈欣立马否定。她不想把什么事都牵扯到少昀。
她想不起少昀那天提的礼物是不是这一个。当时陷入决绝的情绪里,压根没有注意到包装纸的颜色款式。如果当真是少昀送的,她又该怎么面对?
看来事情的真相只有秀秀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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