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沈欣又查看是否有未读消息。
她的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换好衣服，她拿出耳机，播放昨晚录下的知识点。
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到家也就刚好复习完一遍。
下班的路上，大家脚步匆匆。早上急急忙忙地来，生怕迟到扣钱，晚上急急忙忙地回，等不及躺回床上休息。
匆匆忙忙的一天接一天，这一生是不是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过去了？
沈欣不自觉也加快脚步，她要赶紧回去复习。
到了公司大门再刷一次职工卡，走出三辊闸，才算真正离开公司。
公司门口花坛处有不少人或蹲或站，那是上夜班的工人。他们手拿香烟，在星星之火中满足烟瘾。
公司内公共场合禁止吸烟，每个厂区各设有单独吸烟区。
不过流水线工人——处于最低等级——不准带香烟和打火机。
于是，不论天热天寒，上下班之时总会看见公司门口多巴胺分泌的一圈圈快乐。
数不清的烟蒂扔在路上，等着清洁工人一个一个捡起。
耳朵在忙，鼻子就变得更加灵敏。
咳～沈欣呛得捂嘴咳嗽。她靠边快走，尽量不让自己沾上一身烟气。
“沈欣！”
沈欣带着耳机没有听见别人喊她。
“同学？”男子拉住沈欣。
沈欣以为是推销员，正准备摆手拒绝，转头看见是少昀。
“少昀？”她拿下耳机，眼溢欣喜。
“是我啊。”半个月不见，少昀感觉沈欣又好看了几分。
沈欣呆呆看着少昀，眉目脉脉。
“呐～这个给你。”少昀笑眼灿烂。
“谢谢！”沈欣接过一捧素雅又干净的花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两点多就到学校了。”少昀揽着她的腰。
沈欣后背一阵发热。“学习的感觉怎么样？”
“整体还不错，见识到别人的厉害，才会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
“嗯。”沈欣深有体会。
“不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她竖起大拇指。
少昀粲粲然。“我的欣欣也是最棒的！”
“上次考试……”沈欣分享这几个星期以来的开心事。
……
两人手牵手，到了家门口。
“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沈欣从包里掏出钥匙。
少昀面有难色。“恐怕不行，还有一份报告要写。”
“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少昀摇头。
“那要不要抱一下？”话落，沈欣面容微红，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里。
其实刚刚在公司门口见到少昀那会儿，她就想抱一抱他，只是那时人来人往，她不好意思。
少昀这才明白，原来沈欣之意不在酒。
“可以。”他微微一笑，故意双手插在兜里，等待她的主动。
见少昀没有行动，沈欣僵在原地，寻思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还是腰上。
少昀眼神温柔，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最后，他先张开怀抱，点头示意。
沈欣缓缓伸出手臂，上前圈住少昀的腰身，靠在他的胸前。
少昀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没事，你可以大胆说出心里的感受和情绪。放在心里，别人是听不见的。”
从少昀话里借来的勇气，沈欣小心翼翼：“嗯，其实，你走的这几个星期，我……挺想你的。”
少昀满足一笑：“我也很想很想你。”他低头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沈欣抱紧少昀，一头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
周末，沈欣和少昀来到天悦公寓门口赴约。
小琳在手机上说，有重要东西要给她。
公寓门口新人旧人提着大包小包进进出出。稚嫩的脸庞随着意志消磨平添几分失意。
一看到漂泊无定的来来去去，沈欣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熟悉的心碎感紧紧攥住她的喉咙，不得呼吸。
咳！咳！
“没事吧？”少昀拍拍沈欣的后背。“是不是着凉了？”
沈欣微微摇头：“没事。”
少昀掖好她的围巾，不让冷风有隙可乘。
“我的兜里已经捂暖和了，你伸进来吧。”
不等沈欣拒绝，少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沈欣心里一暖，一抹浅笑摇曳秋波。
……
“小琳？”沈欣先看见小琳，挥手招呼。
“你们来了。”小琳看看沈欣，又看看少昀。
少昀觉得面前的女生有些眼熟。
“你这是要去哪？”沈欣见小琳提着行李箱。
“我辞职了。”
“辞职？那你打算好了要去哪吗？”
“嗯，去城平市的一个工厂。”
沈欣感叹：“这么远啊！”
小琳苦笑：“嗯，没办法，那边的工资稍微会高点。而且像我这样也只能在流水线上待着。”
沈欣鼻腔里涌上一股酸楚。
她曾经也面对这样的困境，准确说她现在依然没走出这困境。
气氛仿佛被寒冬冻住了，沉默了一两秒。
“这个给你。”小琳从包里拿出U盘。
“这个是？”
“里面是王元良干的坏事。应该对你有用。”
“你怎么拿到这些的？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没有。”小琳眼眶湿润。“我是悄悄录的音。”
沈欣接过U盘。“有了这个，我们可以一起去举报，让王元良滚蛋，还你一个公道。”
“你们去吧。”小琳苦笑摇头。“公道什么的，又能怎样？”
“可是……”
小琳叹气：“反正也要离开了，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这些对我也不重要了。”
沈欣欲言又止，眼中泛着泪光。
“现在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沈欣想为她饯行。
“不了，我怕来不及了。下次有机会再约吧。”
“你好好照顾自己，保护好自己。”沈欣克制语气里的颤抖，她实在不喜欢离别。
少昀拍拍她的臂膀，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我叫的车来了，我先走了！”小琳边挥手边上车。
“一路平安！”沈欣声音不大，怕小琳听不见，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祝福。
车门一关，白色的车身渐渐离去，新鲜的面孔涌现而来，小琳终于也成了众多来去之一。
沈欣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那时在天悦公寓，她、夏月和小琳都在，后来送别了夏月，现在又是小琳，只剩下她一人还留在这里。
她们在茫茫人海之中相识，终究也相忘于人海茫茫。
“是不是舍不得？”
沈欣朦胧的视线拉回到眼前的男人。
不用她说，少昀也看见了她眼神中点点泪光。
“走吧，我们回家。”
周一一早，老板们的例会结束后，沈欣单独把U盘交给汪主管。
“老板？我想跟您说点事。”
汪主管微微点头：“我们换个地方。”
沈欣跟在汪主管身后，来到一个小型会议室，这里没有摄像头。
“老板，上次照片的事情，是王元良干的。这里面是证据。”
其实，沈欣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她没有电脑，只能让少昀帮她听听看。
汪主管把U盘插到电脑上，点击播放。
……
“就是用了一点点技术，就糊弄住了。”
“哈哈哈，真是一群蠢蛋！”
……
汪主管边听边皱起眉头，呼吸微微沉重。
王元良承认了！沈欣真没想到他竟然卑鄙到这个地步。
不过，接下来王元良的交代，让沈欣觉得“卑鄙”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你是不是在她杯子里下药了？”
“……我就是帮她缓解一下心里的**，免得她难受。”
汪主管神色凝重，瞥了一眼沈欣。
沈欣一愣。下药？上次的烧烤店聚餐？
莫非是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王元良在她杯子里动了手脚？
难怪第二天醒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如果仅仅是醉酒也不至于让人失去记忆。
王元良一句句羞耻的话就像一个个闷雷，投掷在沈欣心里，无声爆炸，波及之处皆是废墟。
那小琳的“等价交换”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
她就知道，小琳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录音播完。汪主管靠在椅子上，左手摸着下巴，对着电脑发呆。
沈欣站在一旁，等待汪主管的指示。
半晌，汪主管双手环抱：“行，我清楚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会交给老板。”
沈欣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那麻烦老板了。”
一番思量，汪主管神情渐渐放松，嘴边一丝冷笑。
抓到了王元良的把柄，似乎就拿捏了对头的小尾巴。
汪主管和王元良背后的靠山陈主管，在一次副主任竞选时，汪主管败下阵了。
此后，汪主管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这次能除掉王元良，虽是个小喽啰，也能让陈副主任少一个帮手。
汪主管办事迅速，第二天一早便在公告栏上看见告示。
照片门一事真相大白，又是一番议论不绝。
一向神气的王元良躲在角落打电话求救。
“陈总，救救我。”
“救什么？”陈副主任心知肚明。这个决定还是他和主任一起商量的结果。
“现在公司要开除我，你要帮帮我。”
“现在知道求我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要是玩那些流水线上的女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偏偏去惹汪主管的人，现在还有录音，你说，我怎么帮你？”
王元良哀求：“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收拾东西赶紧滚吧！”
“陈总，舅舅，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妈什么？”
“我说过别喊我舅舅！对你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王元良威胁：“舅舅，我还帮过你，你的那些事不比我的干净！”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你要是敢说出去试试看？看你的嘴巴快，还是我的话更硬！”
看威胁不成，王元良讨好道：“舅舅，放心吧，我不会的。”
“舅舅，你再帮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嘟嘟嘟……
“喂，喂！”
王元良气急败坏，把手机举到半空，无奈又放下。
“王八蛋！你我半斤八两，在我面前装什么！”
之前王元良也替他舅舅送过几个流水线上的小女生。
厂里单身的男性居多，工作限制，他们所能接触的也就是流水线上的女工。
再者线上的女生大多年纪轻、没见识，更没什么自我保护意识，极容易下手，这才让王元良这类人有机可乘。
“沈！欣！”王元良咬着牙，似乎要把这两个字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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