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考虑好了，我还是不去了。”
汪主管皱眉。“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还是更想留在国内。”
“你要想清楚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们组就两个名额。”
沈欣摇头，她放不下这里的一切。
“对不起老板，我想留在这里。”
汪主管自顾自又说起那些好处。
“昨天跟你说的待遇，这里可没有。多少人想去都没机会。”
沈欣不敢吭声，心里有些愧疚。似乎拒绝别人，也是一次罪过。
见自己的一番利弊分析，沈欣不为所动，汪主管脸上挂不住，匆匆打发她。“算了，随你吧。”
自从拒绝汪主管的提议后，沈欣发现工资单上三百元的绩效直接变成光秃秃的“零”。
不过这样也好，她心里没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了。
徐瑾走后，沈欣又工作了两个月，也辞了职。
六月荷花开，心花也灿灿。
她和少昀约好了八月份初去游玩半个月，然后等着九月份开学。
到家时，家里没人。沈欣有些忐忑，因为辞职一事没有和妈妈事先打招呼，但是她现在考上重点大学了，妈妈应该也会为她高兴吧？
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沈妈中午回来吃饭。
“你怎么回来了！”沈妈睁大眼睛，好像在看清眼前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我……辞职了。”沈欣跟在妈妈后面，提着行李进屋。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沈妈套上围裙。
“妈，这点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怕妈妈多问，她赶紧转移话题。“爸呢？怎么不在家？”
沈妈轻哼一声。“除了和那些牌友鬼混，他还能干嘛去？”
沈欣不敢吱声。
“你辞了也好，回来工作，离家近一点。”
沈欣本想澄清这次回家是来拿学费的，又想到刚刚回来，不适合说这些，便暂且按下不说。
她回答含糊。“我看看吧。”
午饭后，沈妈去上班，沈欣一人在家。
卧室里，那张她曾经学习的桌子已经堆起一摞教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沈耀的。
到了晚上，沈耀下了晚自习回家，沈妈在厨房里给他准备夜宵。
“姐，你回来了？”沈耀推门，看见沈欣坐在书桌前。
“嗯。”
“你这次放几天假？”太久没见到姐姐，沈耀一时有些兴奋。
“两个月。”
“两个月？你们什么时候也有暑假了？”
沈欣苦笑：“我辞职了。”
“那你要回来工作吗？”
沈欣摇头。
“我就说嘛，你要是回来工作了，那你和少昀哥不就异地了。”
“你想的还挺多。”沈欣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个问题。
“沈耀，出来吃饭了。”沈妈的嗓门穿墙而过。
“来了！”
沈欣回过头，继续回复少昀的消息。
“每周要给小花浇水一次。”
“没问题，我一定照顾得好好的。大概下个月初我就会回去，你不要太想我了。”少昀配上一个坏笑的表情。
沈欣嘴上不肯承认：“我才不会呢。倒是你。”
“确实，你一走，边海城就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少昀这张嘴就是这么甜蜜蜜。
沈欣对着手机傻笑。“等你！”
第二天早，沈欣还没起床，听见门外一阵叽叽喳喳。
沈妈态度和气：“你吃早饭了没？”
“我习惯了不吃早饭。”
“没事，早上粥煮多了，你喝一点。”
沈妈盛了一大碗粥，又端来一些下饭菜。
“好，谢谢。沈欣昨天回来了？”
“对，还在睡觉呢。我去叫她起床。”
“没事的，阿姨，让她多睡会儿吧。”
“还是你体贴人。”沈妈嘴上应着，手上却拧开了把手，压低声音，朝屋里说：“赶紧起来！这都几点了。”
沈欣看了眼时间：刚过八点。
好不容易不用早起上班了，怎么不能多睡会儿。
沈欣暗暗发牢骚，不情不愿起了床。
一走出房间，看见闵杰正坐在沙发上吃饭，顿时睡意消散。
“早，沈欣。”闵杰先打招呼。
沈欣愣在原地，不知道闵杰到底要干什么。
沈妈见女儿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不成体统。“赶紧去收拾。”
说着，便把沈欣推进卫生间，小声嘱咐她：“有客人在，你好好招待。别让人家说，我教出来的孩子不懂礼貌。”
沈欣闭上眼，刷着牙。现在她只想回屋里再躺一会儿。
沈妈走到客厅。“小杰，我让沈欣陪你，我去上班了。”
“好的。”
沈妈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叮嘱：“等会儿别走，中午就留在这吃饭吧。”
“好。”
沈欣洗漱完毕，一声不吭吃着早饭。
“听说你辞职了？”
“嗯。”沈欣猜一定是妈妈告诉的。
“你要是回来工作，我们就离得近了。”
沈欣故意大口喝着稀饭，盖过闵杰的声音。
“你如果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一个。”
“不用麻烦。”
“不麻烦的，我很乐意。”
沈欣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等一下要不要出去玩？”
“不要。”
“那我们去看电影。”
“不想看。”
“去游乐园？”
“你自己去吧。”
沈欣态度冷漠，换一般人这时也知道闭嘴，但是闵杰穷追不舍，直直撞在枪口上。“可是阿姨让你陪着我。”
沈欣压住心中的火气，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没空。”
“上次在商场遇到的男生，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对啊！”沈欣大方承认，想着这样可以让闵杰不要再打扰。
“你爸妈是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沈欣沉默了一会儿。“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闵杰别有他意，轻轻一笑。
沈欣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想撮合她和闵杰？妈妈明明知道她的芳心已暗许他人，为什么还要强迫她？
众多的难题再添疑惑。沈欣感觉脑袋晕晕沉沉，脑中混沌不清，太阳穴两侧的阵痛似有若无，看来今天不适合见客。
……
傍晚，送走了闵杰，家里只剩下沈欣和妈妈。
“妈，我想问你点事。”沈欣在妈妈旁边坐下。
沈妈两眼专注于电视上的恩恩怨怨。“什么事？”
“就是我之前上交的工资……”
沈欣还在想着措辞，沈妈开口说：“都存着呢，到时候你结婚一起都给你。”
“妈，这个钱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沈欣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些钱不够学费，她可以边上学边兼职。
沈妈眉头一拧，视线终于从电视屏幕上移到女儿脸上。“你拿这个钱干嘛用？”
沈欣坦白：“妈，我现在考上大学了，我想拿这个钱去读书。”
“上大学？什么时候的事？”沈妈在状况之外，她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考了大学。
沈欣颇为自豪：“是我一边工作一边考的。”
“妈，你不知道那个考试有多难，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过不了。”
沈欣越说越兴奋。“幸好最后都顺利通过了。”
她身子放松，如释重负了一般。“而且，我考的这个大学……”
“上什么学？！”沈妈脸色铁青。
一声怒喝之下，沈欣未说出口的话，僵在嘴边，呼吸也变得小心。
沈妈稍稍降低声音。“上什么学？”
大概是被突来的质问吓到了，沈欣眼中泪花摇摇欲坠。
“妈，之前你说没钱交学费，现在我工作了，攒钱了……”
“你哪来什么钱？”
“我工作这几年，每个月都打钱回来，你不是说，帮我保管吗？”
“我花了。”
“可你刚才不是说存着吗？”一行热泪灼烧脸颊。
“我不能花吗？把你养这么大，花你点钱怎么了？”
“妈，我知道你拉扯我们不容易，我挣的钱也应该给你花。我以后挣钱都给你，但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我没钱。你爸失业了，你这又一声不吭辞了职，整个家都是我在撑着。”
“妈，你放心，我可以边上学边打工。”沈欣发誓。
“你现在就可以去挣钱，不要去上什么破学！”
“妈，求你了……”沈欣声音细弱得承受不住一声拒绝。
沈妈继续咄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去上大学？让你读到高中已经很不错了。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出来工作，到最后都不如嫁得好。”
沈欣低着头，抽抽噎噎，任泪水低落，浸湿薄薄的短裤。
“要不然你和闵杰结婚吧。人家有的是钱，到时候让你读到博士都行。你看呢？”
“我不要。”说完，沈欣起身钻回屋里。
沈妈嘴里嘟嘟囔囔：“女大不中留，越养越不知道心疼人。”
……
沈欣躺在床上，蜷缩着。趁沈耀还没回家，她可以好好哭一场。
现在学费泡汤了，秋季开学怎么办？她和少昀的约定怎么办？
沈欣又急又气，越想越伤心，眼泪滴在席上，蒸发成水气，空气咸咸黏黏。
直到现在，沈欣终于醒悟，原来，不论她考得如何，妈妈都不会在意。
那年高考结束，不是因为没有钱不能去上学，而是从始至终，妈妈就没有打算让她再读下去。
她的自我证明是不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以为努力攒钱挣学费，努力考上好大学就可以得到父母的认可，到头来，却换来一句不在意。
沈欣轻笑，清泪吻过眼角，无声无息。
这根本是一条死路，自我证明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没有开风扇，屋里闷又热。
心里却已寒得彻骨。
从头到脚，被言语所击中的地方无不发麻僵硬。
又是这样一个夏天，她面临一样的困局。
她不知道这次应该往哪走？又能走到什么地方？
她隐隐预感，自己可能会走不出这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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