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那句“男朋友”和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徐欢楠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持续不断的涟漪。她开始下意识地审视自己和裴序的关系。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好像也没有正式的告白。可是，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种远超普通朋友的关心与维护，又明明不是友情可以概括的。
这种不确定感让她有些微妙的忐忑，但更多的是隐秘的甜。她发现自己会更频繁地看手机，期待他的消息；会在吃到好吃的时，下意识想拍给他看；会在路过男装店时，忍不住想象他穿某件衣服的样子。
然而，家庭的阴影并非轻易就能摆脱。一天深夜，她突然被手机铃声惊醒。是田慧打来的。接起来，那边却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背景嘈杂，夹杂着田慧压抑的哭泣和继父醉醺醺的咆哮。
“是徐欢楠吗？你妈在我们这儿…哎，你爸喝多了，闹得有点厉害…你看能不能…”对方似乎是邻居，语气尴尬又无奈。
徐欢楠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即使隔了千里，那个家的混乱和痛苦依然能轻易地攫住她。
她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咒骂和哭喊，手指冰凉，胃部一阵痉挛。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继父酗酒后的暴怒，田慧懦弱的哭泣，邻居无奈的劝解…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她干涩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黑暗的宿舍里，只有室友平稳的呼吸声。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浑身发冷。她该怎么办？打电话回去斥责继父？他只会更愤怒。安慰母亲？她除了哭诉和抱怨，不会有任何改变。回去？她绝不可能再踏进那个地方。
巨大的焦虑和无力感几乎让她崩溃。她像困兽一样在小小的床上蜷缩起来，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手臂的皮肤，那里旧的疤痕早已淡化，但内心的惊悸却如此新鲜。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裴序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他带着睡意却清晰的声音：“欢楠？怎么了？”他似乎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徐欢楠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她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压抑的抽泣声却还是透过听筒传了过去。
“欢楠？说话！出什么事了？”裴序的声音瞬间变得紧绷，充满了焦急。
“没…没事…”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就是…我爸…他又喝醉了…我…”她说不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哭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窸窣的穿衣声。“等着我。”裴序的声音低沉而果断，“我马上过来。”
“不…不用！”徐欢楠慌了，现在是凌晨一点多，他学校离这里很远，“太晚了，你别…”
“等我。”裴序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电话别挂。”
然后，徐欢楠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匆忙出门、打车、以及一路上的背景音。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保持着通话的畅通，偶尔传来他沉稳的呼吸声，或者一句简单的“快到了”、“别怕”。
这一个小时，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是瞬息。听着电话那头他为她奔波的声音，徐欢楠剧烈的情绪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下来。她依然感到悲伤和无助，但不再是独自一人漂浮在冰冷的黑暗里。
裴序很快到了宿舍楼下，徐欢楠穿着单薄的睡衣冲下楼时，看见裴序站在朦胧的夜雾里，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呼吸间带着白气，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手臂。
徐欢楠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扎进他怀里，冰冷的脸颊贴着他带着寒意的大衣外套。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环抱住，力道很大，勒得她几乎有点疼，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踏实。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仿佛都在这个拥抱里被短暂地隔绝了。
“没事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在这儿。”
徐欢楠在他怀里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在这个寒冷的深夜，在宿舍楼下的阴影里，他们拥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紧密无间的拥抱。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感，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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