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倒在了床上。
不是无意跌倒的。
是他推的。
她声音瞬间变得尖锐:“你这是干什么?”
往日里治愈疲惫、令人贪恋的床,似乎变成了动物园,她仿佛被一把推到了凶猛的豺狼虎豹中。
她惊恐慌乱,不断地发抖。
她怕!
意识到她这样过激了,还会吵到隔壁住户,她小声:“放开我。”
他:“别紧张,只是换个地方接吻。”
她:“可是。”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不紧张?
怎么能啊?!
他说的未免也太轻巧了。
她不喜欢!
他亲着她的脖子,她惊慌万分,分明是在受酷刑,总感觉脖子会被咬断,吓得眼珠子快要暴突出来离开眼眶。
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伸手要推开他。
他:“咋俩的事我早都跟家里人说了,他们之前嫌你家里条件差,死活不同意,最近刚松口同意了。”
她:“啊?他们同意了?”
她:“为什么同意了?”
之前明明好说歹说都不同意的,嫌她农村出身,土里土气,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嫌她学历低,只是个专科,跟没读过书差不多,教育不出有知识有文化的小孩,在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上有重大缺陷。
嫌她月薪低,对家庭经济贡献小。
嫌她父母不是职工,没有职工社保,以后老了没有可观的退休金,得靠他们养。
嫌她穷亲戚多,将来万一跑来求帮衬,会拖累甚至拖垮他。
嫌她有个弟,她还是个无药可救的扶弟魔。
嫌她长的一般,基因一般。
嫌了好多。
他:“我烦了,不想再跟他们扯皮,就朝他们发飙,直接跟他们吐实话。要是这辈子娶不到你,我就去出家当和尚,让他们断子绝孙。”
她:“啊?”
她内心无比感动。
她越感动,越觉得自己的忍不了,是一种极端可耻的自私,越觉得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她泄去了推他的那双手上的劲。
他:“明年开春,天气好些,你攒够假,我带你回趟老家,把咋俩的婚事定下来。”
他:“我想尽快娶你。”
她:“我,”
他:“你不愿意?”
她:“我愿意。”
她想有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她,能一直陪着她。如果结婚领证了,她会觉得关系更牢固。
她想结婚!
他:“咋俩现在虽然还没成婚,但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最亲最爱的老婆,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连换个地方接吻都不肯。你知道这样多伤我心吗?”
她:“对不起。”
是她不好。
他:“你刺痛我的心那么多次,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吗?可是我一次都没因为这事朝你发火撒气,没当面甩脸子,没说难听的话刺伤你,对吗?”
她:“嗯。”
确实如此。
他:“你知道我背后偷偷消化自己的情绪,有多难吗?但我爱你,很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缘分,我怎么能因为你伤害我就去伤害你?”
她内疚极了。
自责着。
他:“我也不是没想过,要保持距离,多给你一点时间接纳我。我去健身,去爬山,去看书,可不管我做什么,满脑子都是你,我想离你近一点。”
他:“真见着你了,又忍不住一近再近。”
他:“你不知道,你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一见到你,我的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了。”
她又感动又内疚。
不知道说什么。
哎。
她再忍忍吧。
她撤回了推他的那双手。
好痛苦啊!
她觉得她的神智有点错乱,像是失控防卫,把力量都消耗在了无效的地方,真正重要的事情却没力气思考了。
过了一会。
她积蓄的痛苦又一次激烈爆发了:“为什么脱我衣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你不能这样!”
不是接吻吗?
为什么越界!
她使劲推他,推开了他,拉上被子裹严实。
她:“你快回家吧。”
快走!
他:“是我的错,我吓着你了,我给你道歉。我应该事先跟你沟通一下的,但是你知道那种境况,我头脑发昏,不由自主想亲近你,哪还。”
她没话说。
她怕一张嘴说出什么太刺耳的话,让自己后悔莫及。
他:“丽宝宝。”
她裹好被子苦着脸看他。
他:“别怕,只要你不答应,我就算再昏了头,也不会做我最想做的那件事的。”
她沉默着。
他:“你这样生气,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她:“什么事?”
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亲密,过去一直都在包容你,可包容了那么多次,都不见一丝起色,说不定是走错了路,用错了办法。或许应该反着来。”
她:“啊?”
反着来?
什么意思?
他:“你越排斥,我就越应该亲近,这叫脱敏疗法,就是让你放轻松,重复练习你接受不了的事,渐渐的,你的紧张和焦虑就会得到有效的缓解,时间再长点,几个疗程下来,或许还会喜欢。你排斥的事情就再也无法困扰你了。”
她:“脱敏?”
好像听过这个词,又不太了解。
她思索着他说的,是要一直做亲密行为?
不行!
她哪受得了这种酷刑?!
她会发疯的!
他开始给她科普。
她渐渐松懈。
他一向涉猎的领域多,知识面广,博学,懂得多。
她不如他。
和他一比,她就是个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
哎!
她想到,一旦开始脱敏训练就会苦不堪言,饱受摧残,比现在还要难受许多倍。
她当然不愿。
但万一能解决问题呢?
万一呢?
她真的太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带给她的痛苦太深了!
她劝说自己,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一次次排斥,一次次忏悔内疚,然后一次次逼迫自己强行忍耐,陷在这恶性循环实在太痛苦了。
她往后还要和他生活一辈子,难道还能一辈子都跟现在一样吗?
她想着,如果脱敏治疗过程更痛苦,但结果是好的,那也算值得吧?
长痛不如短痛!
嗯!
她扭曲着五官:“我试试。”
他喜笑颜开。
他毛衣早脱了,此时又脱下了背心,脱紧身牛仔裤的时候,她已经是惊弓之鸟。
她害怕极了!
她再三强调:“不能那个。”
真的不能!
他:“放心,我说话算话,我你还信不过我吗?”
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忍耐。
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又想起来那只鬼,第一次见到它,她也是这种感觉,骨寒毛竖,胆寒心惊。
后来见的多了,她已经不那么怕了。
或许亲密和见鬼一样?
她安抚着自己。
她硬着头皮忍,他偶尔会鼓励一下她,“别怕”,“没事的”,“过会就好点了”,“加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这是把她当幼稚园小朋友了吗?
可惜缓解不了什么。
她依旧难受!
见效没她想象的那么快!
到底还要挨多久啊!
他居然在……,她又一次激烈爆发了:“需要这样吗?”
他:“要的。”
她:“不行!”
她难受!
太痛苦了!
太煎熬了!
他:“宝贝,你再忍忍,忍一会就好了,就一小会,很快就过去了。 ”
她:“可我真的忍不了啊。”
她几近崩溃!
她早就按耐不住烦躁,她感觉自己仿佛泡在恐慌的毒液里,她几乎要出手伤人。
她暴躁地想摔东西!
她想在案板上剁剁剁!
她想拿石头砸砸砸!
她想拿脚踩踩踩!
她想拿拳头捶捶捶!
她要疯了!
她从来没这么暴躁过!
她确定她有心理障碍。
她是真的有大病!
明明是要治疗,她却更严重了!
她不想治了!
她要放弃!
她:“你真得回家了!”
他:“乖,再忍一会。你已经熬了这么久,眼看着到了最关键的治疗环节,你要就这样前功尽弃吗?你忍心让前面的苦都白吃了?真忍心?”
她:“我!”
那怎么办?
他:“我保证,过了今晚,你还是清白之身。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会骗你,我也不会骗你。”
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我不会害你的。”
痛苦在不断加剧,她快要被折磨的疯了,她的脑子早就不好使了,
她:“我……”
她脑子好乱。
她糊涂了。
她闭上了眼。
但愿有效!
蓦地,她听到了一声响彻脑域的冷哼。
冷哼?!
是它!!
她迅速睁开了眼,睁开眼的瞬间,掌心重重拍脸所引发的震动声在空气中传播。
她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它居然打了她!
它居然打她!!
它出现这么久以来,做过很多恶魔一样的事,但它从来没暴打过她!!!从来没有!!!
她震惊极了!
他同样震惊!
他:“我没打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我是不可能骗你的!”
他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这怎么跟那天我被扇耳光的情形那么像?啊,鬼,是鬼!”
蓦地,她又挨了一巴掌。
他更慌了。
他飞快地穿衣:“是鬼打的,真是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打你?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打你!”
她没说话。
她裹着被子撑起身子在找它。
他背起双肩包:“现在我离你这么远,根本就不可能打得着你。你要是还被打,更说明不是我打的。”
空气寂静。
没有声响。
他低声:“这鬼怎么不打了?”
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明知道自己过激,想岔了,还是会觉得他那话倒像是盼着她挨打。
她竭力调整呼吸。
她得控制脾气。
不能尖酸刻薄!
不能心胸狭隘!
他:“没什么意思,你别多想,太晚了,我得走了,回去我帮你研究下怎么驱鬼。”
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我会尽快找到办法。”
他:“你等我。”
他慌乱地夺门而逃。
它出现了。
它站在床侧,一脸嫌恶:“我本来是想打他的。他欺你长了眼却心盲,谎话连篇,欺你浑身上下遍布无用的善良,无耻地操控你。像这种垃圾货色,打死都不为过!”
她:“他哪有那么坏?”
你这是偏见!
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你笑什么?”
它:“笑你傻逼。”
它:“笑你脑残。”
它:“笑你弱智。”
它:“他利用你低微的智力,利用你随便什么狗屁话都能奉若至宝的愚蠢,利用你一文不值的良知,他卑劣猥琐,肮脏浊臭,你居然还维护他。”
它:“你果然是爱吃屎!”
她:“你!”
不是,它刚不是说,本来想打她男朋友吗,虽然她一点也不希望男朋友挨打,但为什么实际挨打的是她啊。
她碍着它什么事了?
凭啥打她!
她:“你到底为什么打我???”
它:“看你欠揍。”
它:“你不但愚蠢,还配合别人愚弄你,真是看得我火冒三丈。”
它:“配合施暴者加害自己,比施暴者更可恨。”
它:“更该被打!”
她:“你真是够了!”
她:“我讨厌你。”
它;“有多讨厌?能讨厌到为了摆脱我,而勇敢一些,光荣赴死吗?不能的话就免开尊口!”
她:“你!”
它:“傻子!他那日问你‘今晚就你一个人吗’‘明晚呢,还是你一个人吗’,只是为了确认,是否能方便睡你。”
她:“那只是闲聊,随口一问,你别把人想歪了!”
对,是闲聊!
肯定是!
它:“我把人想歪了?那么个恶心吧啦、臭气熏天、猥琐龌龊、闻之作呕的脏东西,还用得着我把他想歪?他自己原本就就歪的,好吗?!”
它:“他不但要睡你,还要让你穿他喜欢的衣服,也就是那几片破布料舒舒服服地糟践你。”
她:“不会的。”
她:“不会的。”
它:“不会你大爷!那你告诉我,他为何送?为何!”
她:“他可能,”
她:“可能,”
可能了好几句,可能不下去了。想了好多个可能,都觉得没那么可能。
最后在概率很低的可能中挑出了一个概率最高的可能。
她说:“可能,他觉得以后能用得上!”
她加重了语气。
着重说服自己。
它:“他眼见目的没达成,一番筹划落了空,又说要送你衣服,又着急忙慌来睡你。”
她瞳孔骤张:“你说什么?”
不,不对!
不是这样!
它:“他之前送的什么破玩意,今天送的你却喜欢。说明什么?”
她:“说明他进步了,晓得我喜欢什么了?”
它:“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什么,故意不送,只图自己爽,眼见计谋落空,才不得不迂回费点心。”
她:“我不信。”
它:“他说那么多甜言蜜语,不过是想玩弄你的智商,继而让你放松警惕,玩弄,”它说一半,似乎说不下去了,“说起来我也可笑。”
她惊讶,瞧着它。
它总在攻击别人,怎么突然开始转性攻击自己了?
疯了吗?
它:“我本该看着你被一坨屎淹没,看着你从百难缠身到万劫不复,我只要静静地看着,等着,你的人生就会平添更多的苦难,你会越来越倒霉!”
“可我却想打醒你!”
“我不可笑吗?”
“我居然在冷眼旁观了几柱香后,想一巴掌扇醒你这个大傻逼!”
“我不可笑吗?”
她:“所以你打我,是想帮我?”
它哼了一声。
她心里五味陈杂,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立刻原谅了它。
她:“谢谢,但是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吗?”
别打脸啊。
温和点!
它:“我昧着良心救你,你有什么资格挑剔?”
她:“其实也不算救吧。”
它:“你有种再说一遍!”
她:“他不会那啥我的。”
它:“不会?”
它:“不会你大爷!”
她:“他再三保证过的。”
它:“他的保证顶个屁用!他一开始就居心叵测,一旦得逞,事后也不过是说些‘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情难自禁’,‘我都是太爱你了’之类的屁话糊弄你这个智障,再道歉哄哄你这个弱智!”
她蒙圈了。
它:“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我最后一次打你。”
它:“你别指望我下次还肯屈尊降贵地打醒你,救你。我的手可比你的脸金贵多了。”
它:“我也没那么好心。”
它:“我不屑做好人。”
它:“我很乐意看你永堕深渊。”
它消失了。
没一会又气呼呼地回来:“你给我起来。”
她:“干嘛?”
它:“你气的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她:“到底谁气谁啊。”
她好冤啊!
它:“你!你气我!就是你气我!你别想抵赖!你都快把我气死了!”
它:“我难得施舍了一点怜悯,你不领情,还要不断地替一坨屎申辩,气煞我也!”
它几乎跳脚!
她:“你怎么像个小孩。”
它:“你才像个小孩。不,你像个智障!”
她:“你!”
它:“奉劝你一句,觉得有病就自己救。”
它:“不知道怎么自救就去学。”
它:“学不会就算了。”
它:“宁可学不会,宁可不治,也不要把自己的愚蠢,变成别人砍向自己的刀!”
她一一记下:“这也不是一句啊?”
说完又开始在脑子里复述。
她是真的想记住。
好好记住!
它:“你个蠢货!”
她已经觉得自己有病,但还是想问它:“我是不是真有病?”
它:“是。”
她正准备问,那你知道咋治吗?它忽然来了一句:“本来没病,却觉得自己有病,还因此更脑残了,做尽蠢事,这不就是一种病吗?”
她听晕了。
本来没病?
本来没病!
它说她没病!
她没病!
它向来嘴毒,只要能用言语刺她,绝不会嘴软分毫,现在却说她本来没病,那说明她确实本来没病!
她抬着亮晶晶的眼:“谢谢。”
它:“少肉麻我!”
它:“明天我要吃旗花面。”
说完消失了。
她:它刚才是在点餐?
水早就烧开了,她下床拔了电源,不能浪费电,电就是钱!
打算睡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烧好的纯净水,烧都烧了,不能浪费。
临睡前看了一眼她的金珠,借此消除今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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