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桑绰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双眼惺忪,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睛又合上了。昨晚睡得迟,醒来精神倒是不错,只是梦中常听到街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喜庆之音,许是哪家在办喜事,一整晚也没睡个囫囵觉。
桑绰还未传唤,灵犀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进了祠堂。
“好香。”
桑绰瞬时眼睛一亮,急忙接过来,用勺子将馄饨送入口中,馄饨个头虽小,却包着满满的肉馅,汤的温度不温不凉,刚好入口,不多时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你手艺真不错。”桑绰舔了舔嘴唇,“可以和意儿姐相媲美了。”
灵犀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做的,是付……”
她话音未落,街上又传来一阵喇叭声,淹没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桑绰已经整理好衣衫,又将地下的被子收拾起来,听到街上传来的欢声笑语,好奇问道:“今日谁家娶亲?”
“不是娶亲,是状元游街呢。”提到游街场面,灵犀面露喜色,“奴婢方才出去瞧了一眼,状元郎头戴乌纱帽,斜戴红绸,鬓间还簪着点翠金花,前呼后拥的,十分气派。”只是可惜,她没看到状元郎长什么模样。
桑绰对什么状元不感兴趣,刚出祠堂门,端叔手里拿着封信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少夫人……有您的信……”
她接过信件一看,嘴角带上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多谢!”然后欢欢喜喜地蹦跳着离开了。
付祁臻在厨房听着小厮的回禀,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真的把汤都喝干净了?”
小厮点头称是,付祁臻一脸得意地说:“本少爷亲自下厨,自是堪比宫中御厨。”他花了几个时辰才包出这十几个馄饨,当然美味。
他突然察觉不对劲,话锋一转:“那她怎么不和小爷道声谢,夸夸我?”
“不清楚,少夫人收了封信乐呵呵地走了。”
“走了?”付祁臻皱起眉头,“还乐呵呵的?”
他指尖轻扣桌子,脑子里一片混乱,谁写的信,能让她满脸喜悦,她都从来没有给自己一个大笑脸。
“你去看一眼,她走了没,然后回来告诉我。”
“少爷您怎么不去?”
“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记着,要把她的一举一动都仔仔细细地讲给我听!”
付祁臻推搡着小厮,气冲冲地坐回凳子上,看着碗里的馄饨,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本来打算叫你一起吃,想让你一醒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馄饨,小爷一直在这等着,你倒好,不过来说句谢谢就算了,好歹……瞅我一眼啊……”
在付祁臻的碎碎念中,小厮终是打探到消息。
“少夫人换了一件您命锦衣坊新做的紫衣长裙,戴着少爷您托金玉坊新打造的琉璃玉钗,坐着您最常用的那辆马车,去了您手底下的锦楼。”
付祁臻了然地点点头,眉眼也带上几分笑意:“这还差不多,不过若是穿紫色长裙,还是应戴那支白玉发簪为妙。”
“不对!”
就在小厮以为安抚好自家少爷后,付祁臻忽然惊叫起声:“她去锦楼作甚!”
*
桑绰拖着华贵的长裙,搀扶着灵犀的手摇摇晃晃地从马车下来。
“灵犀,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再来接我。”
灵犀往后看了一眼长街,依旧是人流如潮,看游街的百姓越来越多,歌舞艺人欢唱游舞,好不热闹。
“那你自己小心些。”
桑绰点了点头,送走灵犀,刚一转身,险些踩到脚下长裙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
她忙站起身来,扶稳了脑袋上的步摇,将裙摆轻轻提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进了锦楼大门。
“这破裙子,穿上真是遭罪啊……”
另一旁的付祁臻正与小厮躲在墙角根一动不动地盯着桑绰,他本以为这身打扮是给自己一个惊喜,怎料却进了锦楼,难道是会见哪个公子?
付祁臻脸沉得像锅底,偏偏今日长街敲打声不绝于耳,吵得他格外烦躁。
“今日这是怎么了,吵了半日了!”
小厮唯唯诺诺地回答:“是今科状元张羡张公子,陛下特赐状元游街,既是陛下恩赐,定是热闹非凡。”
“不就是一个状元吗?”付祁臻撇了撇嘴,“也就比我多读了几本书,会写几篇文章罢了。”
等等,付祁臻满脸认真:“你说那新科状元姓什么?”
“姓张。”
“叫什么?”
“张羡。”
付祁臻脚下一软,他愣在原地,然后缓缓看向锦楼的大门,张羡!那不是卫晏华的情郎吗!
瞧着卫晏华那高兴劲儿,定是姓张的给她写信,邀她在锦楼相见!
“什么人,居然敢觊觎我的夫人!”付祁臻咬牙道,“还相约在这种地方,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小厮无奈扶额,这地方不是你平日里最喜欢来的吗。
锦楼内依旧人影攒动,轻歌曼舞,桑绰趴在二楼窗子前瞧着正在跳舞的胡姬,脑袋随着乐曲来回摆着。
身后是金逍遥的妻子姜丛瑛。
她眉似秋水,眼如丹凤,唇色鲜红,身姿婀娜,完全看不出来生养过孩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身后侍立着两个婢女,一看便是经过细心调教的,身段容貌不输世家主母。
此番,姜丛瑛是金逍遥请来打探她对付祁臻的态度,她与这位卫家小姐只是在回门宴上见过一次,知晓她与付祁臻曾在锦楼发生过一场闹剧,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若不是金逍遥的苦苦哀求,她是不会来的。
桑绰倒是对这位大她几岁的姐姐很有好感,两人寒暄一会儿便熟识,桑绰接过姜丛瑛给她剥的石榴,朝她笑了笑。
“你喜欢祁臻吗?”
桑绰险些被石榴子儿呛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慌忙咽下汁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与他是朋友,是兄弟,是姐妹,是盟友,我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
“是吗?”
“当然。”
桑绰瞪大了眼,见姜丛瑛面露疑色,一双眼紧盯着她点了点头:“是真的。”
房内渐渐安静下来,桑绰却紧张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对姜丛瑛的印象几乎全是从金逍遥和付祁臻处来的,对这个出身书香门第,脾气火爆的女子好奇得很。
能将临风玉树的金逍遥收拾得服服帖帖,实在不容小觑。
但两人初次见面就问如此私密的事情,桑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姜丛瑛吃了颗石榴,好奇问道:“你们成婚也几个月了,就没有……”
“没有没有。”
“牵手呢?”
“没有。”
“拥抱?”
“也没有。”
“亲吻?”
“没有……”桑绰越说越没有底气,姜丛瑛却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付祁臻那家伙真是没用,不过,她嘴角轻轻泛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姜丛瑛放下手中的石榴,语重心长道:
“听我说,晏华。男人绝不能对他们好,否则就会蹬鼻子上脸的。”姜丛瑛握住她的肩膀,郑重说道,“我问你,若是男人给你端茶倒饭,替你出头你当如何?”
桑绰想起许愿师傅教过的知识,试着说道:“都是作秀?决不能信!”
“聪明!”姜丛瑛夸赞道,“付祁臻这人,和金逍遥一个德行,做夫人的千万不能太乖太贴心。”
得知自家夫人正在二楼谈话,付祁臻与金逍遥不约而同地坐在大堂等候,中央有位清秀女子正在弹琵琶,付祁臻却时不时抬头望向楼上。
金逍遥翘着二郎腿:“放心,是我叫丛瑛把你家晏华叫出来的,有她在,定叫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你夫人何时这么听你话了?”付祁臻一点不相信,“你们两口子可别暗地里搞鬼害我啊。”
金逍遥摆了摆手:“你我兄弟情深,你就是她的亲弟,怎会害你?她这几日别说多黏我了……”说罢朝付祁臻眨了眨眼,“想学吗?附耳过来。”
付祁臻身体先行,乖乖凑了过去,金逍遥深吸一口气,如同书院里的教书夫子般,一本正经地说道:“所谓御妻之道,就是让她们知晓夫君的重要性,夫君好比天,要想法子叫她依赖你。”
“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屋内的姜丛瑛却是坐在凳子上,双腿敞开,完全不像个世家夫人,她大声说道:“我叫他去付府,他要是敢往锦楼去一下,我扒了他的皮!”
“懂了。”桑绰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问道,“可是金公子时常来锦楼,姜姐姐不生气?”
“锦楼没有姑娘敢陪他喝酒,他若是有胆子上其他花楼。”姜丛瑛一改温柔模样,一脚踩在凳子上咬牙道,手还做出剪刀模样,“我把他咔嚓了。”
她凑近对着桑绰缓缓道:“所谓御夫之道,就得让他们不敢造次,在你的手掌心里动弹不得。”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姜丛瑛收回手,摸了摸桑绰的脑袋,“再说这锦楼,也有你家祁臻的份,你也算是老板娘,他若敢造次,还怕没有法子治他?”
另一边,付祁臻似乎看到未来桑绰对他小鸟依人的模样,朝着半空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声音,打断付祁臻的幻想。
“呦,这不是付祁臻付小爷吗?”
这人正是刘贵妃的三弟,人称刘老三的刘嘲兰。
他和付祁臻差不多大,一身红衣,头戴金冠,趾高气扬,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细看下皆是出自世家的公子,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付祁臻看见他心里就不得劲,本不想搭理他,转身离开却被来人一纸折扇挡住了路。
“长久不在京都见你,不知梨花镇待得可好?我看你瘦了不少,看来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心啊。”
刘嘲兰虽有个当贵妃的姐姐,毕竟是犯了错被直接告上朝堂,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山庄喂鸡种地,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谁料冤家路窄,又遇到了付祁臻。
他如何知晓两人去了梨花镇?付祁臻怀疑一下,懒得理他,瞪了他一眼叫他让开。
刘嘲兰哪里怕他,何况看戏的人如此之多,怎能叫他下了自己面子?
“听闻你成婚了,叫卫什么的,边塞来的一个小破落户,你说你好端端的郡马不做,脑子有问题啊?”刘嘲兰原本是自己想做这郡马,被刘贵妃一通教训才打消了念头,看到付祁臻娶了对仕途无丝毫帮助的卫家女,少不了冷言冷语讽刺两句。
“你再说一次?”
付祁臻面露怒色,步步紧逼,“卫将军官位再低,也是为我大盛戍守边疆的有功之臣,你受姐姐恩宠获封皇恩,有何资格对武将家眷指指点点?”
“那又如何?”刘嘲兰并不在意,“我还听说她与那张羡关系匪浅?付祁臻,你被戴绿帽子了竟还替别人说话?哈哈哈……如今张羡状元及第,你可要看好身旁之人。”说罢悄悄走近几步,“你本事够大,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袁疏又回了京都,不过可惜,他过不了多久又要被贬了。”
“我叫你住嘴!”付祁臻怒视着他,双手握拳,金逍遥悄悄按住他,付祁臻身形一顿,眼神瞥向二楼,生怕惊扰了桑绰。
刘嘲兰却注意到他的眼神,瞥了眼便心知肚明:“看来二楼有美人啊,走!我带你们一起去长长见识,看看传说中付家少夫人究竟是何模样?”
“啪!”
付祁臻忍无可忍,追上去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随即挡在楼梯口:“说我可以,说晏华,我抽不死你我!”说着扬起手掌,又要抽下去。
方才那巴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刘嘲兰的脸登时便红肿了起来,见付祁臻没有停手的意思,十几个随从纷纷上前拉过刘嘲兰,“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先撤吧,若被贵妃娘娘知晓公子你刚放出来又惹事,怕是又要挨打了。”
“老子已经被打了,还要忍?”刘嘲兰勃然大怒,捂着右脸狂叫,“来人,给我教训他!”
锦楼瞬时陷入一片混乱,桑绰与姜丛瑛从二楼下来时,便看到人群紧紧围着水泄不通。
付祁臻与刘嘲兰扭打在一起,旁人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付祁臻衣衫发冠都还整齐,唯有额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
而刘嘲兰左右脸皆是红肿,唇角还有鲜血流出,发冠歪倒在一侧,正在付祁臻手下死瞪着一双眼。
“道歉!”付祁臻见他仍是一脸不服的样子,手下用力,巴掌又要抽下来。
“且慢!”桑绰推开人群,牢牢抓着付祁臻的手,眼眶里波光粼粼,付祁臻侧过头看着她,抓着刘嘲兰衣领的手果真松了下来。
他低着脑袋,不知该如何解释,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只呆呆看着她。
刘嘲兰退后几步,终是能好好呼吸,他喘着气,望向桑绰的眼神却有几分躲闪,他回过神,靠在楼梯台阶上,喊道:“你敢打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我属牛,又不是牛,哪里需要贵妃娘娘将我放了?”
付祁臻脸色不似方才那般怒火中烧,声音却带有几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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