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首女装新做的木质招牌被擦的一干二净，地上还有刚喷的彩带碎片。
很多人难以理解的一个点，翘首女装经常时不时根据当季服饰做一些配饰改动，或者调整店内动线。按照老板娘的说法这叫保持新鲜感，而同行们一般默认她脑子有病乱花钱。
本次活动主打毛呢外套和仿毛皮外套，所以女装店的橱窗内和墙上都放上了一批毛茸茸的玩偶和布娃娃。
这下对于1-100岁的女性们杀伤力一下拉满，以前困难时大部分家庭连多余布头都舍不得给娃做个老鼠娃娃，普通人家女孩哪里见过这么多毛茸茸小玩意。
这一招导致很多人就算不买衣服也要带着孩子来玩一圈，对于这些人流量赵香梅大方表示欢迎，还宣布延长开店时间到晚上九点，不耽误大家下班后才来购物。
整条街人流量一下拉满，早就尝到甜头的左右商铺对着赵香梅更加友善，还有人也想改行跟着卖服装，对待这些邻居赵香梅也是不吝啬经验多有交流。
晚上七点，翘首女装店门口新架设的两盏大灯把这条街照的灯火通明。几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妇女矜持在店里挑选衣服，这个点来蹭热闹的小孩子早就回家，留下的时间刚好招待刚刚拿到奖金的女性职工。
“小赵啊，我看我们领导老婆穿的那件棕色大衣很好看，是你家哪一款？噢，这件吗？”
“这件羊绒30%，这件70%？看上去很像，摸起来的确不一样。”
“李姐，”女老板抿嘴笑了笑，把挂起来的两件大衣放在射灯下开始一一讲解：“这大衣5-15度都能穿，最适合我们南宣冬天，你算算可以穿整个冬天呢。你可别觉得这30%的羊绒少，那也比百货大楼里卖五六十元还纯混纤的大衣摸起来舒服太多，版型又好还收腰拿出去穿也是顶有面儿。”
李姐爱不释手把两件衣服摸了又摸，又拍了拍自己身上鼓鼓囊囊的小皮包，“是不丢份，你这衣服30%的卖一百，70%的要两百？我好歹也算在你们店里买了不少了，会员折扣上怎么算。”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李姐满意挥挥手：“这两件都包上。对了，那件30%包好看一点我给我媳妇穿。我穿那件70%羊绒。”
店里的阿姨们都露出会心一笑。
送走这一批客户已经晚上八点，梁红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正想和老板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关门下班。几个年轻女孩子老远就叽叽喳喳走了过来，她们年轻的脸庞嫩的出水，兴奋的粉红飞上颧骨，麻花辫在脑后荡漾挟着青春气息闯进店里。
“老板娘，我昨天让你留着的毛皮短外套还在吗？我今天发奖金啦！”
“赵姐快把那件毛领口的夹克拿给我～是50元那件。”
身体不行又上了年纪的梁红星面露疲倦，她内心有些抗拒这个点还在上班，但还是耐心上前帮助客人选起款式。
年轻女孩子们挤在镜子前欢快试着衣服，她们在梁红星和赵香梅的指导下把麻花辫解开，笨拙用起了亮色的发箍或者头巾给自己换一个新潮造型。在欢声笑语中，从她们嘴里时不时传出两句邓丽君的歌曲，或者有岭东口音的大热电视剧台词。
“这个大毛领和毛袖口我好喜欢，还有那件仿貂皮。”
高挑的年轻女孩子轻轻拿起衣架上的仿貂皮大衣对着镜子比划，
“上次我跟着别人进了友谊商场，里面有一件挂牌千元的真貂皮锁在玻璃柜里，太漂亮了……”她用长满老茧和倒刺的手指小心划过手里的人造皮草大衣，小声说着：“当然这件仿真皮也很漂亮，我要是能攒够200元肯定要把它买下来。”
老板娘听到年轻女孩的心事，她不加犹豫走上来就把那件仿外套从衣架上脱下来塞给年轻女孩，眼神温柔鼓励对方：
“试一下吧，你要是真喜欢就记住这种感觉，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以后总有一天你不仅能直接买下200元的仿皮草，也还能买下那件千元貂皮呢。”
年轻女孩子眼角一红，吸吸鼻子点点头，那天晚上她用刚发的全部奖金买了一件皮草镶边的短外套。
待到这批客人也满载而归后，梁红星立马在门口挂出“暂停营业”字牌。客人算是走了，老板娘和店员还有的忙，对账、核算、小盘点、登记库存、搞卫生。而现在距离春节还有十天，都不敢想象未来一周会有多忙。
两张巧妙的“春节大促销”红色小字帖把橱窗上两条玻璃裂纹完美隐藏起来，赵香梅坐在沙发上用草稿纸计算着今天的收支和库存统计。整整一天下来年轻的老板娘也有些吃不消，她疲倦按了一下眉间，在茶几上零食盒里找了一包话梅干含在嘴里提神。
赵香梅按着后颈拉伸肩膀，她眯眼看了一下自己这位新店员正在用沾了温水的毛巾细细擦着样衣上的污迹，转身又勤快把起了皱褶的样衣挑选出来方便第二天早上熨贴，心里对梁红星赞许点点头。
可店员在加班时悄咪流露出来的厌烦同样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赵香梅想起了大凤这位“前车之鉴”，握着笔的手稍微一停滞，就在草稿纸上另起一行计算起来。
“梁姐，过来坐一下。”
梁红星收拾完卫生，脱下店里给她配置的工作服正准备和老板娘请示下班，就看见赵香梅坐在店铺中间笑着看着她，还指了指另一张椅子招呼她过去。
店铺玻璃门密封性很好，细心的老板娘还在店铺中间留出小块空间放置一台半旧的电炉，甚至赵香梅还允许员工在店里煮点面条之类没有气味的食物填肚子。梁红星知道好说话领导的稀少性和可贵之处，这几日对待新工作更是埋头苦干不敢松懈。
只是梁红星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笑眯眯的老板娘招呼她过去后，先是把茶几上的零食盒往她前面推了推，随后第一句话就把她“炸”到晕头转向。
“梁姐，我想了一下把你每月工资降到25元好不好？”
街上的热闹和气温成了个反比，即使到了晚上到处都还是支了张桌子写春联卖小吃的小贩，烟火气伴随着煤球燃烧的臭鸡蛋味飘荡在街市上空。
沾着盐水的花生散发出特有的油脂味勾人馋虫，更有现炸的甜腻果子滋滋作响让人走不动道，调皮的小孩不顾大人呼唤放任口水流一地只求吃上一口零食，而爱美的女性正在排着队体验街头烫发服务。
高大景骑车小心避开街上这段热闹非凡的集市小路，与街上这群大方体验奖金的老百姓不同，他是属于不但没有奖金还被扣罚工资的边缘人。
只不过这个边缘人身份止于今天，那位领导笑容和蔼当众说道：“我看小高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嘛，年轻人还是要多给他们机会和尝试的机会。这样吧，把小高调来我们部门，我来带带他。”
那一瞬间，四周人看过来的眼神里真的是什么成分都有。高大景没停顿超过三秒就做出略带动容的神色对着大领导表达了感谢。虽然他的感谢不熟练，表情还不够真挚，表现只能算勉强及格但也够用了。
拥挤的街道上，几辆自行车不小心摔倒在一块，年轻人血气方刚当场就吵了起来，半条街都变得拥挤不堪。
高大景脚刹停了下来，一脚撑着自行车在路边叹口气，耐心等着前面的人分出胜负。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直直发愣，想起最开始他们两夫妻只想想赚点小钱混个温饱，没想到他们跟着时代浪潮吃到一点小虾米，日子一旦好过起来周围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不管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让他们感觉到了“温暖”。谁不喜欢这样的舒适日子呢？不但喜欢还略带沉迷。
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今天晚上他“识相”的单独带礼物去了一趟大领导的家里，他不求升职加薪也不想呼风唤雨，只想安静做完自己的工作和“完成领导交代的其他事”。
前面几个闹架的小伙子被路人劝开，道路又开始恢复通畅。高大景回过神用脚撑了一把地，借着力慢悠悠往店铺赶。
“嗨哥们，等等。”
有人骑着车从身后赶来，黝黑男人定睛一看是位不认识的小伙子。
“你这外套在哪买的？蛮好看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从内心升起，男人开始熟练对着陌生人介绍自己的外套是什么材质还有自己家的店，说的路过听一耳的人都心动起来。
可惜这些人都不同路，片刻后高大景只好意犹未尽咂咂嘴独自去接老婆。他才刚刚在店门口停稳车，就看见新招的店员梁大姐欢快和他打声招呼，欢天喜地下班走了。
男人顿时感到意外，上前帮忙关店时顺口问道：“梁大姐怎么这么高兴？你给她涨工资啦？”
赵香梅直接笑出牙花，她弯腰把最后一把大锁锁上，“我不但没涨，还把她的固定工资从30元降到25元。我刚刚和她商量每个月她卖掉15件衣裤后，她接待的客人里每出单100元给她3元提成。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说明天早上要早点来整理样衣。”
小两口有说有笑一起回家，那辆陪了他们多年的自行车依旧结实牢固。男人突然感觉这辆自行车就像一艘小船，两夫妻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坐在小船上被时代裹挟飘荡，海浪下似有很多看不见的危险围着他们，海面也还有很多人也想爬上来，而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护好自己的穿和尽量让它平稳。
“大景我们年后再买一辆车吧。”
“嗯？家里不是还有一辆女式自行车吗？”
“我说的是摩托车。诶诶诶，你往哪骑？要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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