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猎猎,陈念决手揣在兜里,对面歪七扭八站着六个男的,头发染成了各种颜色,他看着人群中头发最黄的那一个,流露出极其不耐烦的神情。
黄毛慢悠悠从脏上衣口袋里摸了一盒软中华出来,盒子已经压得扁皱了,他低头点火抽了一口。
然后乜斜了眼笔直站着的男生,甩了一根扔给陈念决,烟弹在他衣衫上,直愣愣掉在地上。
陈念决没接。
黄毛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以为自己咸鱼翻身了?以前不也天天给那傻X跑腿买过烟吗?从来没偷抽一根过?”黄毛嗤笑,“假清高。装货。”
陈念决沉静道:“看来他现在手松很多,你偷抽他的烟都没被打死。”
“他抽得动我吗?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短短几年时间把他整得不人不鬼了?”
“视频删了。”陈念决不跟他胡扯,也不想给他废话时间,言简意赅道。
“删你大爷。”黄毛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身板瘦小,年纪貌似也不大。“我以为你今天来是想好好谈条件的。害怕了?我猜猜,毕竟我们家大学生从来最怕影响自己的声誉。”
陈念决往前走了一步,把烟头碾在球鞋下:“删不删随你,但别让我在学校再看到你一次。”
黄毛乐呵道:“还是怂了呗,原来玩投稿这招这么管用啊?早说这招管用,我天天往你们学校发传单啊。”
他手指比了一个数:“除非...给我这么多封口费。”
陈念决反倒是听笑了,他个子高,看人一直微微俯视的角度,在别人眼里总传递出一股蔑视的意味:“发传单?你可以试试。”
可能眼神极具讽刺性,黄毛气得脸有些刺红,整个人周围烟雾缭绕,烟没几口就抽得只剩烟屁股了。“我为什么不敢试?钱没给到位,你看我什么做不出来。”
陈念决抬了一下嘴角很快又落回去:“三万。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黄毛随地扔掉小截烟屁股,打开烟盒往里看了一眼,没了。最后一根被陈念决踩在脚底下。他抓了把乱糟糟的黄头发:“快点的,给不给吧?”
陈念决打量着他,这个人冬天穿了件破烂衫,头发也很糟糕,身后站的一群人手都冻得通红,拿个盆儿可以蹲街角当乞丐帮,何必打劫。
他不知道哪来的耐心,多说了几句:“你知不知道,找我勒索的这些钱够你进去蹲几年了?”
黄毛压根不在意这个,或者说压根没法律意识:“我还没成年,你少教训我,今天赶紧把钱拿来。我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有钱去买软中华,有钱把头烫得跟鸡窝一样。”
这话一说,站在黄毛后面的五彩缤纷的头都不乐意了,摇摇晃晃梗着脖子往陈念决这儿走过来,一个个怒目圆瞪的。
陈念决粗略扫了一眼他们,两个陌生面孔,看起来年纪更小。
他这样低着视线看过去,两个人其实都有些打怵,转了转眼珠看向同伙。
陈念决抬了抬下巴,问站在边上那两个新来的:“你们又为什么跟着他混啊?”
两个新来的小孩不懂规矩,陈念决一问,他们居然真回答了:“有钱赚。”
陈念决说:“□□,罪加一等。”
面前黄毛不乐意了,恶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俩小孩把头低下去了。
另一个长得很壮的,把头发染成彩虹色并且脸上有疤痕的男生用方言骂了句什么,声音浑厚:“你他妈少管我们的事。”
陈念决转头睨他。这人脸上的疤都还没掉完,又一副找揍的样子。
彩虹头与黄毛,和陈念决的渊源太久远了。
黄毛第一次找到陈念决的大学后,在校门口堵了放学一起走的周柏翔和陈念决,他管陈念决要钱,正巧触到陈念决霉头了,一脚把人踹出二里地。他某个眼拙的小弟想出风头,认错了人把周柏翔后脑勺打了一棍子,跑了。
周柏翔和陈念决当场报警,由于鉴定为轻微伤加之未成年犯错而进行调节,小孩儿被抓到的时候满脸灰尘跪在地上哭,求他们不要起诉,自己没人管,独自混日子过,赔不起。大哥一出事就跑了。
第二次是上个月,流水街,七彩头发男生打头阵,也是打劫要钱。好死不死的,那天七彩头说了一句“要是今天不给,明天就上你学校里整你和你朋友去。”
陈念决本来就压着上次的火,一句话成了炸药桶引线,几个人大雨天里被陈念决给收拾了一顿。
陈念决这个人,平时看着一副良家大学生样子,背地里不知道哪学来的打架技巧,打得人皮肉连着筋疼,缓好几天缓不过来。
第三次就是今天上午,手机里收到信息,脑残玩意儿真堵学校南门来了,更搞笑的是威胁陈念决再不出来就进校找他。
陈念决去了后门,没扯几分钟,收到电话走了,哪知这傲慢不屑的态度把非主流少年们彻底惹毛。
真的是一场很荒唐的闹剧……
陈念决无视黄毛身后的社会闲杂人等,对他严肃道:“三万块钱免谈,你如果再扰乱学校附近秩序,我绝对亲手把你送进去。”
“我艹你......”
“陈庭,”陈念决念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严肃对他说,“我一直容忍你的出格行为,是因为你那个爹太没用,而你也说了你还没成年。”
“在你一群小弟面前我给你面子不谈那些。”他不管陈庭憋紫的脸,说下去:“我最后一次跟你说一遍。出于完全善意的出发点,我曾经给过你生活费,首先那钱是我自己挣的,你找我要三万,我不可能拿家里给我的钱又去养你。”
“当年你拿着钱选择去烫头染发抽烟喝酒养小弟这是你的事情,但是,不要再来骚扰我。”
他往前压了两步,视线沉沉向下凝视:“再有一次,你也进去陪他。”
“你他妈的、不许再跟我谈他!”男生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都憋得青紫变化,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一口的样子。
陈念决发觉他真的是认知系统有问题,好话歹话听不进去。
陈庭把烂烟壳甩到地上,握着拳头破风就招呼上去,直冲眼眶。他吼叫道:“你妈的,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好!”
身后一群鬼火少年莫名被点燃,激动地就跟上来了。
陈念决侧身拽住陈庭手臂两下撂倒他,陈庭在他手底下拼命蠕动:“明明我们俩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活得这么好!”
陈念决用小腿把他死死压在地上,蹙眉抓着他两臂分别用劲一拉一拧,陈庭瘦胳膊瘦腿营养不良的身躯,很轻松地发出脱臼声。
有人远远地作势要横空踢过来,那姿势和吨位真被踢中了要断骨头,陈念决闭了一下眼,起身往后趔趄两步躲开了。
一个人去应付六个不要命的疯子的拳打脚踢,还是有些忙乱。
尽管有两个小屁孩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会趁机抢他兜里的手机。陈念决骂了句脏话。
在衣服口袋被人拽在手里的时候,陈念决正对着两个男生,猛掰住肩膀调个面儿,一人一脚朝着屁股蛋把他们踹出去了。
随即余光中,右后方闪过一个在夜里能反光的铁质品。他来不及偏头,心中一紧,用手臂直接挡住了刺过来的东西。
由于肾上腺素飙升他也感觉不到疼不疼。当下只想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幸好大冬天穿得厚。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飘来一句十分及时地喊声:“再打架我要报警了!”
……
陈念决怔忪一瞬,又立马浑身紧绷。
他在想,好耳熟的声音,不会错的。
我的天,这是幻觉吗?许清言怎么会在这里?
学校东南边穷乡僻壤的一块地,身后是墙和被树枝缠起来的生锈铁栅栏,年久失修的一个曾经的铁门入口,他为了引开陈庭一伙人,特意往这里走了几步。
陈念决打架的时候没感觉到心跳加快,这会儿心跳要炸了,转头的时候几乎能听到脖颈关节在响。
那一刻心里活动简直像天崩地裂来临前一秒,他在心里出于本能地默念:千万不要是他。
夜色太黑,除了墙和与黑色融为一体的栅栏什么都瞧不清楚。但栅栏后边,一个手机开启的手电筒正盈盈发着光。
……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校外应该是没什么人了,保安室的门卫大叔低着头,许清言以为他在刷手机,看了五秒钟才发现原来睡了有一会儿了,技术实在高超。
南门比较偏僻,门口没什么人,马路上有车打着前灯来来往往,他观察了片刻,心里放下了些无来由的担忧,就拐进右路准备换个小道返回。
校园太大了,换路走的时候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一片乌漆嘛黑的实验楼后面,左边是堵高墙,再往前走旁边有个铁栅栏门,树叶子爬升攀在上面。门外隐隐约约有些声音。
许清言经过时原本没太放在心上,开着地图只想着找路。
走过去两米左右,忽然感觉一晃而过的场景有些不对劲。他又退回去,把栏杆上嚣张生长的藤本植物撇开了一些。
于是看到外面拳打脚踢摔在一起的人,有的混混嘴里还叼着烟,粗略一扫,得有六七个人头。
许清言第一反应就是不理解,怎么大学生了还搞这一出。但事实是这种事情总在发生,几乎遍及每一个学校,并且很可能有一方并不是自愿而是被迫接受。
许清言站在栅栏门后,花了点时间把缠在门上的藤蔓和紫色小花拂开些,透过空隙仔细分辨被围住的那个人。
陈念决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个子高挑,被几个人围着还能露出一双眼睛来。
看一眼就明白了这场景是怎么回事。
人多势众,混混团伙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往中心那个人身上挤。
许清言握在手心里的手机亮着屏幕,风吹得头发贴在鬓角旁,他心跳得非常快,压根没心思没去想别的,因为他看见有个男的啐了一口,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摸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出来。
许清言脑袋空了一瞬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大声吼道:“我要报警了!”
陈念决身子偏了过来几寸,又转回去。
那个姿势变得几乎背对着许清言。
一群人突然安静下来。通过手电筒的光许清言看到陈念决貌似已经抓住那只握刀的手,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铁门拦着他出不去,想起那个呼呼大睡的保安大叔,他说:“你们干嘛的?在学校门口闹事?保安还没下班呢!”
黄毛两条手抬不起来,坐起身,古怪又阴险地问了一声:“陈念决,你认识?”
“不认识。”
许清言眼珠转向陈念决的背影。
……
那个黄毛不信,耷拉着两条仿佛假的胳膊往铁门这里走过来。
刀确实被陈念决空手夺下了,他用巧劲一拧一转,眨眼间刀尖已经抵在陈庭下巴皮肤上。
陈庭刹住脚步,注意力变了个方向,诧异道:“你哪来的刀?”
被拍掉刀的彩虹头面部扭曲,右手手掌软软的垂着,大喊了句:“你他妈的,玩这种脏的!搞内应……没种。”
他被陈念决一脚朝致命部位踹过去,往后躺倒在草丛里。
肩上一施压,陈庭有些心不在焉“扑腾”被按跪了,双膝砸地在了地上,魂不守舍的样子。
折叠刀被陈念决握着,先对彩虹头刀疤脸逐字讲道:“我说了,不认识。内应你大爷。”
陈念决转头看许清言,眼睫抖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同学,不用管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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